第349章 你可以成為虎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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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婉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回到賀府的。
    她腦中反複隻看見慕容銘被匕首刺入的畫麵。
    她覺得慕容銘的血還留在她手上,怎麽擦怎麽洗都無法去除。
    等到夜裏寂靜一片的時候,慕容婉才終於清醒了幾分。
    她躺在床上,蓋著柔軟的絲綿被,屋裏燒著炭火。
    好像一切都和昨晚、前晚沒什麽區別。
    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春月。”慕容婉叫了一句。
    “郡主,婢子在。”在外間守著的春月走進來,也沒有睡著,眼中帶著無法隱藏的害怕和慌亂。
    慕容婉回來時,春月看見了後麵那匹馬上的慕容銘。
    她竟然看見世子死了。
    早上還得意洋洋出門的世子,晚上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不止春月,其他不少下人也看見了。
    送他們回來的是胡人。
    那些粗手粗腳的胡人在把慕容銘的屍體放下來時,一沒留心,慕容銘的屍體從馬背掉在雪地裏。
    賀府上下陷入慌亂。
    隻有賀庭方勉強鎮定。
    賀庭方指揮著下人去處理慕容銘的後事,並且下令所有人不得告訴賀妍此事,隻稱慕容銘被送出京城,送去慕容循身邊了。
    這一夜,賀府的人都沒有睡著。
    “郡主喚婢子何事?” 春月問。
    慕容婉坐起來:“更衣,我要去見外祖父。”
    春月驚訝地看了一眼外麵的夜色。
    這個時辰去找人?
    她心中有疑問,但是不敢問。
    因為郡主說過,讓她們這些下人少問多做。
    春月給慕容婉穿好衣裳,提著燈籠跟慕容婉往賀庭方的院子走去。
    慕容婉徑直往賀庭方的書房走。
    她知道,外祖父一定在那。
    她一進院子,果然見到書房的窗戶還亮著,映著一個人影。
    “我要見外祖父。”慕容婉對值守在外麵的下人道。
    意外地,下人沒有去書房請示,而是直接放慕容婉進去了:
    “郡主,老爺吩咐過,若是郡主來了,可直接入內。”
    慕容婉咬唇,獨自走進了書房。
    書房的門吱呀地開了又關上。
    屋內,祖孫倆對坐。
    慕容婉看見外祖父坐在一盤棋局前。
    這個時候,在看見了慕容銘的屍體後,外祖父居然還有閑心下棋。
    慕容婉難以置信。
    賀庭方一手執黑棋,一手執白棋:
    “你這個時候來尋我,有什麽想問的,就直接問吧。”
    慕容婉看著棋盤上互相絞殺的黑白棋子,捏緊衣袖問:
    “外祖父是不是早就料到哥哥今日會死?”
    賀庭方落下一子:“我不曾料到是今日。”
    他的聲音很沙啞,好像比之前還蒼老。
    慕容婉:“外祖父知道胡人會殺哥哥?”
    賀庭方看了一眼慕容婉:
    “從一開始,銘兒就不應該留在京城。他本有機會可以隨你父王逃走,可他卻選擇同你們一起留下來。
    你和妍兒留下來也許有生路,但他一定會死。”
    “你難道不曾想過這一點?”
    胡人不會讓慕容氏的男丁活著,尤其這個男丁還同賀庭方關係緊密。
    誰知道賀庭方會不會再一次變了心思,日後想為這個外孫謀算江山?
    慕容婉麵白如紙。
    她不知如何回答。
    她若真的要去為哥哥著想,可以想到;可她沒有為哥哥的處境想過。
    賀庭方繼續問慕容婉:
    “赫連大將軍今日可同你說什麽了?”
    慕容婉想到赫連術赤的樣子,不寒而栗,仿若還有一把匕首隨時要插入自己的脖子裏。
    她簡要地說了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
    “外祖父,我怕。”
    慕容婉的手按在桌上,指尖發白。
    賀庭方繼續落下手中的棋子:
    “我知道,麵對赫連術赤那樣的人,絕大多數人都會害怕。”
    慕容婉:“我該怎麽辦?”
    “怎麽做,隻有你自己最清楚。”
    賀庭方的語氣微揚:
    “他們想用恐懼來束縛你,因為他們對待草原上的被征服者就是這樣。他們像虎狼一般凶殘。若你被他們束縛住了,從此往後,你便是他們的奴,是他們的牛馬。”
    慕容婉聽得眼圈漲紅,耳鳴聲幾乎要刺破耳膜。
    啪。
    賀庭方再落下一子,抬頭看著慕容婉的臉:
    “可若是跨過了這道坎,躲過了他們強壓給你的恐懼——”
    “將來,你也可以成為虎狼。”
    燭光搖晃,棋盤上的棋子不論黑白,影子都在晃動。
    慕容婉的影子也跟著燭火一同搖晃。
    她被外祖父說得一驚,心口掀起一股巨浪。
    “冬日夜長,我這老人家睡不著覺,婉兒也大了,同我對弈一局吧。”
    賀庭方把一盒棋子推到慕容婉的手邊。
    慕容婉猶豫再三,用手撚起棋子:
    “好,婉兒試試。”
    ……
    “赫連術赤殺了慕容銘?”
    “哈哈哈哈……這個女人做事真是出人意料……”
    “明明用著賀庭方,兒子同慕容婉親近,卻轉眼殺了慕容銘哈哈哈……”
    暗室的牆壁上點著幾根蠟燭,足以將室內照得清楚。
    室內有雕花床,有錦帳,有花梨木桌椅,有香案……甚至有琴。
    這不是關押人的暗室,而是供人躲藏的地方。
    床上,一個年輕男子哈哈大笑,仿若聽了一個笑話。
    大笑的男子,正是慕容齊。
    胡人還未打進來,京城剛混亂時,慕容齊大張旗鼓地第一個逃跑了。
    這件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因為慕容齊逃跑的時候隊伍很長,後邊的馬車裏都是漂亮的舞姬歌姬,出城的路上還在唱曲。
    讓人想不知道都難。
    可京城人不知道,慕容齊前腳出了長安,後腳又喬裝打扮,偷偷回到了京城,藏身在一處私宅中的暗室。
    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好色,說他離不開那些鶯鶯燕燕。
    可他的暗室裏,沒有女子,也沒有半分脂粉氣。
    他大笑的時候還是看著很放浪,可收起笑容的時候,卻有幾分陰冷。
    他的長相不太像杜皇後,也不太像慕容宇。
    性格不像。
    “我那好堂妹是什麽反應?”
    “似是驚嚇到了,不過還是撐著騎馬回到了賀府。”一個男子站在慕容齊麵前細細稟報。
    慕容齊頷首:
    “嗯,有點東西,她倒是有幾分像賀庭方那隻老狐狸。”
    床前的男子繼續道:
    “解州鹽田被一批陌生的兵馬控製住了,但鹽庫中的鹽已經轉移了。王爺,接下來怎麽辦?”
    “又來一支兵馬?”
    慕容齊的舌頭抵著上顎繞了一圈,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繼續等著,本王可要看看那韜光養晦的好三弟,如今能做出什麽成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