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春月見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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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然後被兄弟扶著出門去吐了。
花二娘在後麵叮囑:
“沒事,吐幹淨了就好了啊。”
“好了,下一個下一個。”
花二娘看見了春月,還有她拖著的慕容婉。
她見慕容婉頭發和臉都黑成一片,身上燒傷的皮膚潰爛帶著膿水。
她拿出一把剪刀給春月:
“我配點藥,你先把她這邊衣服剪開來,清理傷口後再上藥。”
“是。”春月習慣性地應一聲。
很大的一把剪子,刀口鋥亮。
慕容婉有很多衣裳,每一套衣裳都是用最好的麵料做的。
光滑、柔軟,還有用金線繡上去的圖樣。
每一套都價值不菲,比春月的身價還貴,
春月和其他婢子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保管慕容婉的衣裳,不能有褶皺,穿之前還要提前拿出來熏香。
若是弄髒弄皺了,少不了挨一頓責罰。
可是現在,春月拿著剪子把慕容婉上身的衣料一塊塊剪碎。
再昂貴的衣裳被剪碎了,也隻是一堆破布塊而已。
春月聽見錦緞被劃破的聲音,心中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就好像身體裏一直壓抑著的什麽東西被釋放出來一樣。
就像她每次偷偷地把慕容婉扔掉的糕點吃掉時的感覺。
“好了,你扶住她,我給她刷層藥膏。”花二娘動作迅速地清理了慕容婉的傷口,然後拿個小刷子把藥膏刷上去。
等花二娘用棉布條把慕容婉的燒傷處全部包紮好時,她也著實累了。
花二娘找了一件軍隊裏的棉衣給慕容婉罩上,將她塞進被窩裏,然後看了一眼外邊天色:
“該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花二娘的眼神落在春月臉上:
“你也餓了吧,跟我一起去領飯吃吧,每個人能得兩個饅頭的。”
“我也有?”春月意外。
“是人就有,要吃就跟我走。”
花二娘看見春月猶豫的臉色,還以為春月是擔心昏迷的慕容婉:
“放心,附近都有士兵把守,沒人能隨便進來。”
春月折騰這麽一遭,肚子裏早就空空如也,自然跟著花二娘去領飯食了。
她們走後,屋內便隻剩慕容婉。
慕容婉躺在一張簡易搭成的行軍床上。
床邊是緊閉的窗戶。
凜冽的北風不斷敲打門窗,似乎試圖喚醒床上的人。
慕容婉的眼珠微微地轉動,然後緩慢地掀開眼睫。
她不是被風聲吵醒的,是被疼醒的。
她腦中還殘留著昏厥前的畫麵,隻記得四周一片大火。
劇烈的疼痛讓她直接失去了意識,而眼下又被疼醒。
她感到整條右手臂還有肩膀都發麻發痛,還有些癢,稍微動一下都疼得她吸氣。
“春月?”慕容婉的嗓音有些沙啞。
她習慣了春月在她身邊伺候。
慕容婉記得暈過去之前,她讓人把春月一起帶上了。
屋內空空如也,無人應聲。
慕容婉環顧四周,視線最後落在自己被包紮過的身體上。
棉衣裏,幾乎整個上半身都被布條緊緊纏繞。
慕容婉皺眉。
居然傷得這麽重麽?
從小到大,她都沒怎麽受過傷。
但比起受傷,她更關心外麵局勢如何了。
她按照計劃殺了赫連博日,不知胡人被打退沒有?外祖父和慕容齊是否與城外的大瑜軍隊交涉好了?
慕容婉用未受傷的左手裹緊了棉衣,從床上下來。
她剛將門推開,就看見有兩個士兵抬著一個人路過。
慕容婉驀然瞪大眼,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一般。
外祖父!
她看見外祖父的屍體。
身上有很多處刀口,衣服被血水浸透,一片一片的血水在寒風中凝固成深色的塊狀。
外祖父死了,被人殺了。
是被慕容棣下令殺的,還是慕容齊翻臉殺的?
慕容婉身上發涼,同時又因這血腥的場麵而感到胃中一陣翻江倒海。
她捂住嘴唇。
抬屍體的是兩個黑山軍士兵。
他們看見裹著棉衣的慕容婉臉色煞白地捂唇,以為是城中受傷的百姓乍然看見死屍被嚇到了。
他們笑著解釋:“妹子,別嚇著。這人是個大奸臣,做了太多壞事,死有餘辜。”
兩人把賀庭方的屍體抬走了。
慕容婉將門關上,扶著牆走回行軍床上坐下。
她要冷靜,冷靜下來想清楚。
她剛才跟著花二娘去領饅頭的時候,看見一個十分俊逸的男子從角樓走出。
春月從未見過那麽好看的男子,走在積雪中,如仙人下凡一般。
可是仙人身上都是血,紅得刺目的血。
春月咽著口水往後躲。
花二娘卻對那仙人笑:“恭喜了,我們郝村長終於大仇得報,可以真顏示天下。”
春月看見仙人往人群中走,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目光。
到後麵所有去領飯的人都不領飯了,就隻看著他。
很多黑山軍的士兵都朝著他很殷切地喊:“郝鄉長!”
最後那仙人站在高處,對眾人道:
“在下裴淩雲,家父出身河東裴氏,昔年曾居尚書令之位。然數載之前,吾裴氏一門因奸人陷害,突遭無妄之災,蒙冤受屈,流放嶺南。在下不得已隱姓埋名,改名‘郝仁’。不敢稍露本家痕跡……今既已至此,在下亦不願再欺瞞各位……”
春月聽得兩眼發直。
她不懂什麽朝中局勢,可是她知道裴家。
因為王妃娘家被滿門抄斬的時候,滿京城的消息傳得風風雨雨,恭親王府裏的人後來都聽說了。
是因為賀家當年陷害了裴家,裴家現在洗清冤屈,輪到賀家死了。
原來黑山府的郝仁是裴家人。
“你領好了饅頭就先自己回去吧。”花二娘對春月道。
花二娘領了饅頭去看虞大夫,她怕虞大夫這個木頭忙起來又不記得吃飯。
春月愣愣地拿著饅頭往回走。
走回去的時候,看見有人從角樓中抬出了賀庭方的屍體。
血淋淋的屍體。
春月的兩手把饅頭都捏得變形了。
她忘記了餓,就那麽呆呆地在風裏站了好久,手和饅頭都凍得冰涼。
有路過的人拍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
春月朝著來時的路走回去,腳步快了很多。
她推開門,看見慕容婉像個木偶一般坐在床上。
“郡主醒了?”
春月手裏隻有兩個饅頭,連個碟子都沒有,直接放在了桌上。
她整個人的神色也大有變化。
臉上都是惶恐和憂慮,眼神躲躲閃閃。
慕容婉沒有看春月拿來的饅頭,隻問:
“春月,這是哪?”
“回郡主,是……是南城門。”春月的兩手揪住了衣袖。
“你在怕什麽?”慕容婉盯著春月。
春月咚地一聲跪了下來:
“郡主,婢子方才看見……看見賀大人已經……”
慕容婉麵上毫無血色:
“我知道,我看見外祖父了。你方才去外麵可聽說了什麽?”
春月的頭點成篩子:
“婢子聽說……是裴家人殺了賀大人。黑山府的郝仁,是當年的裴家人,外麵的軍隊都聽他號令……”
慕容婉聽及此處,撐著身體的左手一軟,差點沒栽倒。
裴家。
黑山府,郝仁。
慕容婉兩眼發黑,頓時明白了因果。
不是慕容棣,也不是慕容齊。
是來複仇的裴家人。
春月的指甲摳入手心,咬牙道:
“賀大人死了,婢子還聽說,王、王妃也被抓走了,他們將王妃抓走做……軍妓……他們還在四處找郡主,說隻要找到了郡主,也要送去做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