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黴敵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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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 上海
    法租界紅十字會第三救護醫院,震旦大學醫學院教授李明德,正在臨時手術室內,專心的救治著傷員。
    但眼前這人的傷勢,讓見慣各種外傷的他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小腿開放性骨折,並且上麵還帶著一股臭味,他一邊清創一邊向患者問道:“受傷多久了?之後傷口有被汙染過?”
    患者是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人,穿著一套西裝,不過褲子已經現在被剪掉。
    在李明德看來,雖然這套西裝是高級純羊毛麵料,但裁縫手藝可能不太好,這人穿上後稍微有些不合身。
    不過從這人的麵貌和穿著來看,應該是個比較富裕的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傷成這樣。
    當然,這個患者能夠躺到醫院接受治療,他們這些醫生也不是看人下菜碟救人,畢竟在這的醫生都是義務勞動,並沒有薪資。
    護士也是由教會派出,他們這所剛成立不久的醫院,主要救治的是前線傷員和難民。
    每月資金除由紅十字會撥款1000塊外,還有一些社會捐贈來維持運轉。
    患者是因為今天日軍在閘北的大規模轟炸後,紅十字搜救隊出去搜尋傷員時,將他發現後給帶回來的。
    精神有些萎靡的患者聽見問話,用有些蹩腳的國語回答道:“是被日本人飛機炸塌的房子壓到,到現在大概有五個小時了,後麵我爬著往醫院的時候,在蘇州河差點掉下去,但傷口還是被河水碰到了。”
    民國時期,上海作為重要的工業城市快速發展,蘇州河周邊工廠林立。
    大量工業廢水和生活汙水未經有效處理直接排入蘇州河,導致其水質在20世紀30年代已明顯惡化。
    河水變得渾濁,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本來開放性骨折就容易感染,拖了那麽久才治療,並且中途還被蘇州河的水給汙染過。
    “這…這位先生,我的意見是盡快截肢,不然等感染後,生命無法保住。”
    看患者談完後那錯愕的眼神,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樣子,李明德斟酌了一下,繼續道:“或者你可以轉到條件更好的醫院,我們這裏主要是接受難民……”
    但還沒等他說完,就見那個患者好像要崩潰般大喊道,眼中充滿了悔恨:“該死的!我為什麽要跑到這該死的地方!上帝啊,請饒恕您的信徒……”
    看到這動靜,李明德有些錯愕,因為眼前這人說的居然是流利的英語,口音聽起來是美國人。
    而且看起來還是一名教徒。
    作為國內著名大學的醫學教授,他當然能聽得懂英語,甚至連護士都能聽得懂。
    雖然患者說“該死的”可能會違反聖經十誡第二條,但一旁充當護士的修女能夠理解他的心情。
    看患者那麽難過,她這會正用手比劃著十字聖號,祈禱對方能夠渡過這一關,最後雙手合十,說了一聲“阿門”。
    那個患者卻像是沒聽到李明德後半句話似的,隻聽到自己要截肢,臉上滿是痛苦,眼睛裏甚至還泛起了淚。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我有錢!我的腿一定要保住啊!”
    “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
    李明德不知見過了多少場麵,他正想再說服一下患者,畢竟截肢隻是少了條腿,不截就是少了條命。
    雖然截肢也有很大可能會死,但總比現在必死的局麵好,孰輕孰重,相信最後他會明白的。
    不過卻見那個患者不知想到什麽,臉上突然一喜,急忙伸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西林瓶。
    當然,李明德並不知道“西林瓶”這個名稱,他隻是看到患者像迎來上帝一般,眼中滿是希望的將小玻璃瓶遞了過來。
    “醫生,我不用截肢,給我打這個!”
    “嗯?”
    接過小瓶子的李明德有些好奇,不知道這個是什麽東西,居然能讓原本崩潰的患者,就像在茫茫大海裏突然見到一艘大船般。
    借著燈光,李明德清晰的看清了玻璃瓶外麵標簽上麵的小字。
    【MyCOZOlin IV】
    【KillS baCteria and CUreS infeCtiOnS.】
    【FOr reSearCy.】
    看了看這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英文標簽,又看了看瓶子裏的白色粉末,李明德有些傻眼。
    這東西聽起來像是某種抗生素,就簡單的寫了句功效,並且看起還在實驗階段。
    “這是什麽?”
    “一種能有效治愈感染的藥,上帝啊!現在隻有它能救我了!”
    聽完這話,李明德並不是太相信,作為目前國內醫學界頂端的那一批學者,從未聽說哪種藥現在能達到這種功效。
    並且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他可不會在不知道有沒有危害的情況下,就這麽給患者使用,就算是患者自己帶來的也不行。
    這時那個患者好像也察覺了醫生的想法,急忙用流利的英語開口道:“刀客特,您知道亞曆山大?弗萊明三年前在《英國實驗病理學雜誌》發表的研究嗎?這就是基於那個研究改良的凍幹製劑!雖然產量很少,但我還是得到一些,請你們救救我.......”
    末了,他生怕醫生不給他自己用,又連忙看向了修女護士:“聖母瑪利亞,請看在天主的份上,就請幫幫我吧……”
    這一套絲滑小連招下來,雖然感覺這個患者一會天主教一會新教的反複橫跳。
    但修女已經有所動容,畢竟她們到醫院充當護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心中的使命感驅使。
    既是在履行宗教義務,也是在踐行人道主義。
    “李醫生,您救救眼前天主受難的兒女吧......”
    李明德聽完後,緊盯著瓶子的藥粉,作為震旦大學醫學院的醫學教授,他還真讀過弗萊明那篇論文,但關於論文裏的內容,醫學界的臨床應用還停留在傳聞階段。
    “難道已經可以用在臨床了?”
    見患者應該也是有醫學背景,李明德麵色緩和了些,指著西林瓶的瓶身道:“可標簽上寫著“僅供研究”。”
    “但這裏是1937年的上海!”
    患者見他語氣緩和,突然伸手抓住李德明的手腕,麵色激動的喊道:“您看看窗外,有多少人死於戰爭,有多少人死於傷口感染!”
    他指著李明德手中的藥瓶,“雖然見過別人嚴重感染用完被治愈,但我自己也是第一次使用,就算失敗我也認了,可要是成功......”
    聽完這話,李明德也有些觸動,要是麵對這種嚴重感染也能成功治愈,那絕是對人類生命......
    修女聽完兩人的對話,小聲的問道:“李院長,要用嗎?”
    沒錯,李明德不僅是醫生,同時也是這所醫院的院長之一。
    他看了看患者,最後一次嚴肅的問道:“你確定要使用嗎?就算失敗後失去生命也不怕?”
    眼前這個患者就算現在轉院,治療方式也和自己大差不差,同樣就算截肢後也有很大可能感染。
    既然對方這麽相信自己的藥,那倒是可以一試。
    “我確定!”
    ……
    很快,在清完創處理好腿的傷勢後,MyCOZOlin IV,也就是黴敵素4型在那名患者的指導下,和鹽水調配好後,用在了他的身上。
    醫院傷員太多,李明德很快就開展了下一場手術,但心裏總在記掛著那個患者。
    “唉,要是真的有效,那能夠拯救多少人的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