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你是我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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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轉過身,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王妃垂著眼,指尖也在微微發顫:“寧弟,你恨我,殺我一人便是,又為何……為何要把朝兒做成藥人?你們之前,明明那麽要好得啊!”
雲寧帝是先皇最小的一個兒子,登基時也不過弱冠,比雲朝大不了幾歲。
從前在皇宮,兩人經常廝混在一起,說是叔侄,實則和兄弟一般。
雲寧帝麵上露出極大的痛苦之色:“我沒想把他做成藥人!可是來不及了!晏序帶兵攻入京城的時候我就知道完了,匆匆逃出來想去西疆找王兄,卻半途遇上晉王兄求救,我隻能先救下梓豪,再趕去西疆,可等我趕到的時候已經太遲,王兄帶著你不知所終,琅琅護著渺渺逃命,而雲朝、雲朝他……”
他聲音抖了抖,痛苦得脊背都彎了下來,“他已經重傷不治,隻剩一口氣了,他求我救他的弟弟妹妹,可梓豪卻說他要答應做藥人才會幫忙。那時我原想製止,可又想若是做成藥人,留一條命在,說不定將來還有辦法喚醒他!但我沒想到藥人蠱無藥可救,更沒想到梓豪會利用他大開殺戒,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雲琅和楚若顏眸色寒涼,後者忍不住問:“沒想到?你既救了雲梓豪,難道不知他複國之心愈烈,就沒想過教導管束,反而縱容他處處為惡嗎!?”
女子聲音發顫,隻要一想到枉死的黑鴉,還有被迫燒成灰燼的兄長,就恨不得給他兩拳。
事實上晏錚替她照做了。
屈指一彈,兩枚石子射出,直接讓盛朝末帝跪了下來。
雲寧帝也沒掙紮,隻不停搖頭:“對不起……我雖救了梓豪,可沒多久又失散了,慕容家一心趕盡殺絕,我隻能假死脫身,而梓豪他……”
說著閉眼,長長歎了口氣,“他被迫躲到戲班裏,卻被那老班主下了逆轉陰陽的藥,再也無法生育,這孩子也是命苦,毀家紓難,又遭逢此劫,從此性情大變非要報仇複國,我也不忍心阻止他……”
話沒說完就被雲梓豪尖銳打斷:“我報仇複國有什麽不對?姓慕容的該死,你們攝政王一脈也統統該死!就是皇叔父你,我們明明說好聯手奪回雲家江山,然後由你登基的,可沒想到連你也背叛我、你也背叛我!”
尖利的聲音幾乎刺穿耳膜,雲寧帝憐憫地看著他,目光益發悲涼:“梓豪,我沒有騙你,我確實想奪回雲家江山,可奪回之後並不是我登基……”
頓了頓,深邃複雜的目光又望向攝政王,“我想把皇位還給王兄。”
雲梓豪怒極,攝政王卻冷嗤一聲,並不言語。
雲寧帝知道他是失望了。
而且失望透頂才不願同他多說一句話。
愴然苦笑兩聲,才道:“但如今也不必了,渺渺當了皇後,這未來儲君身上也有她一半的血,兜兜轉轉,皇位也算回到了雲家人身上,可——”
他忍不住最後望了一眼王兄。
但對方依舊不曾回頭,一個眼神也不施舍他。
雲寧帝知道,世殊事異,他們兄弟也再也回不去了……
一切真相揭開,卻又仿若未揭。
每個人心頭都是揮之不去的沉悶。
誰能想得到,天下大亂的根由,竟隻是一個無能皇帝試圖綁住他的王兄?
晏錚握住楚若顏的手,十指緊扣,小娘子抬眸衝他笑了笑:“沒事。”
這場禍亂裏,她雖與至親失散,可也因禍得福,遇到了養父,還有他。
“雲寧帝,既然事情已經說開,那麽晏世子的屍首,是不是該還給我們了?”
晏錚一怔,眼底掠過薄霧。
雲寧帝長歎了聲:“放心,晏序雖毀我江山,但跟他的兒子無關,我也敬重晏家滿門忠烈,所以晏世子的屍首完好無損,就存在——”
“皇叔父!!”
雲梓豪暴喝,雲寧帝搖了搖頭:“梓豪,我們敗了,那就敗的有骨氣些,好嗎?”
雲梓豪那張慘白的臉上陣青陣紅,似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最後他猛地張嘴,噴出一大口血。
在雲寧帝的驚呼聲中,直直栽倒在地。
“梓豪!梓豪!”
雲寧帝衝過去,他已沒了鼻息,雙目至死圓睜,竟是被活活氣死!
雲寧帝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雲琅恨恨道:“便宜他了!”
就他對兄長還有渺渺做的那些事,萬死難贖!
天上忽然淅淅瀝瀝飄起小雨。
攝政王攬過王妃便走,雲琅緊隨其後。
尹順忙撐開傘跑到帝後二人身邊,楚若顏接過,望了晏錚一眼,後者道:“去吧。”
楚若顏撐傘來到雲寧帝身邊。
雲寧帝頭也未抬,隻說出一個地名:“晏世子屍首就存在那裏,你們自去找吧。”
楚若顏頷首,頓了片刻:“多謝,皇叔父。”
雲寧帝一震,難以置信地抬頭:“你叫我什麽?你、你不恨我?”
“恨,但你幫過我們,至少在大祭司和吏部尚書的事上,我和晏錚欠你一聲謝。”楚若顏說罷,忽俯下身,極輕地在他耳邊說了什麽。
雲寧帝瞳孔驟縮,眼底露出極度驚懼,又摻雜著被看破的羞惱難堪。
女子微微一笑,將手中油紙扇放到他手中,翩然離開。
帝王快步上前為她遮住雨,小娘子問:“越大人那邊……”
晏錚回頭,尹順已遣了人過去勸說,可越千重麻木地坐在那兒,一副心死如灰的模樣。
他附耳同尹順交代了兩句,老太監過去一說,越千重那出竅的神魂才鑽了回來。
他遲疑地看了眼晏錚,帝王點頭,他才麵露喜色,搖搖晃晃站起來要跪,被尹順托住。
楚若顏鬆了口氣,自然而然挽上晏錚的手問:“你讓尹順跟他說了什麽?”
帝王睨了眼不遠處的雲寧帝:“那阿顏又跟他說了什麽?”
女子擰了下他的手臂,晏錚失笑,忙道:“好好好,我說,其實也沒說什麽,隻告訴他若肯回五城兵馬司,我就準他讓越氏和離,僅以他長姐的身份下葬。”
楚若顏恍然:“難怪他肯答應,顧四夫人……不,越娘子今日以死抗爭,定是不願葬入顧家祖墳的,隻不過回五城兵馬司的話,謝指揮使那邊……”
“放心,謝知舟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人,何況五城兵馬司一直缺位副使,越千重如今身有殘疾,就留在裏麵操持內業,也是一條出路。”
楚若顏打趣:“不是說殘疾之身不能入仕嗎?”
晏錚大笑:“早廢了,他們的皇帝都是殘疾入仕,這規矩還能要嗎?”
楚若顏笑得眉眼彎彎,目光掃到木然杵在那兒的雲寧帝時,臉上笑意淡了幾分:“我其實也沒同他說什麽,便隻是告訴他,私心用甚,終食惡果。”
“私心?”晏錚挑了挑眉,女子的聲音一時變得縹緲起來,“是啊,他寧可死在父親掌下也不願說出真相,苟延殘喘了十幾年也要為他奪回帝位,甚至因為妒恨要除掉母親……你會為了晏大哥除掉榮家嫂嫂嗎?”
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晏錚瞬間後背一寒:“說什麽呢,兄長心悅大嫂,我隻盼他們一雙兩好,豈會——”
話語未盡,陡然間明白了什麽,厭惡叱道:“瘋子!”
楚若顏捋了捋耳發。
自現身以來,他用的一直是“您”,哪怕赴死也是迫不及待的、渴切的。
若用私心來解,一切也就說得通了,因為他希望父親至死不會忘記他,哪怕是帶著恨意。
“雲家人,多少都有些瘋癲,晏錚……”
她話語未盡,男人驟然傾覆上來,封住了她的唇。
宮人紛紛低頭,隻看帝位輾轉研磨,直到氣息略急、眼尾都印出一抹殷紅時,才分開。
“阿顏……”
他抵著她的額,目光繾綣,“我不喜這詞,但非要說的話——”
“你就是我的私心。”
楚若顏心如擂鼓,天地仿佛都靜了一瞬。
淅淅瀝瀝的小雨斜灑麵上,她卻覺得臉頰滾沸,連雨絲都是燙熱的……
“你真是……”
話語未落,突然心口一悶。
她不適地捂著胸口幹嘔了兩下,黛眉蹙起,尹順偏開臉偷笑兩聲。
晏錚意識到什麽臉色頓變:“這不可能!”
小娘子詫異抬頭,隻看他一臉肅然道:“我服了避子湯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