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三願11
    桃清說要走，那就不帶猶豫的，剛剛開春，她給小姑娘的針灸療程結束後，他們就辭別了邵家兄妹，拖著蓮花樓往南方而行。
    她看著那小姑娘平靜的神色下對李蓮花的依依不舍，忍不住笑著道：“先生若是有了孩子，定然是個很得孩子喜歡的慈父。”
    李蓮花注意力放在拉車的四頭牛身上，不叫它們打架，聞言無意識地啊了一聲。
    桃清道：“隻是覺得先生若是成了家，有了孩子，定然是個體貼的丈夫，寵愛孩子的父親。”
    “不要打架，不準打架……”李蓮花不斷嗬斥著那幾頭牛，還抽空回了桃清一句，“這個，假設不成立，我既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
    桃清笑道：“先生在江湖上鼎鼎有名，若是想要成親，多的是想要入主蓮花樓的女俠。”
    李蓮花微微一歎：“我以前有過老婆的，隻是後來她不在了。”
    桃清揚了揚眉毛，驚訝道：“死了？”
    李蓮花搖搖頭：“那倒沒有，隻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萬萬不能拖累別人……”
    桃清了然一笑，“既是個嫌貧愛富的，走了也好，先生可以再娶一個溫柔賢惠的姑娘。”
    李蓮花正色道：“不是。她隻是值得更好的人。”
    桃清忍不住道：“先生就是我遇到的人裏麵最好的那一個了，我實在是不能想象，比先生更好的人是什麽樣的。”
    李蓮花慚慚道：“這個，謬讚了……我也沒有那麽好，姑娘太年輕，見過的人太少了些。”
    桃清撇了撇嘴，好奇道：“邵家的富貴日子你不留戀，說明你不貪財，老婆跟了別人你也不生氣，也沒聽說先生跟某一個女俠走得近，說明你也不好色，江湖第一神醫的名頭你也並不很在意，那你究竟喜歡什麽，在意什麽？”
    “喜歡什麽，在意什麽？”李蓮花喃喃道，“我喜歡吃飯，喜歡睡覺，喜歡洗衣，喜歡打掃衛生，晴時登山望海，雨時煮茶下棋，這些都是我的喜好。”
    以前那樣轟轟烈烈的很好，如今這樣平平淡淡的日子也不錯，山長水闊，雲淡天高，當然，如果不用擔心什麽時候會死，什麽時候會瘋就更好了，再偶爾做點感興趣的事情，那就是最快活的日子了。
    “先生是個豁達樂觀之人。”桃清看了他一眼，肯定道，“人生短短百年，自然是喜歡過什麽樣的日子，就去過什麽樣的日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先生這樣就很好。”
    李蓮花反問道：“那不知姑娘喜歡什麽，又想要什麽？”
    桃清歎了一口氣，緩緩道：“這世上我想要的總是能輕易得到，次數多了便覺得無趣，所以，我沒什麽喜歡的，也沒什麽想要的東西。”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並不狂傲，反而十分地輕描淡寫，卻帶著一種超脫於她年齡的篤定，仿佛這世上真的沒有任何得不到的東西。
    李蓮花恍惚中好似看到了十年前的李相夷，他當年也是這樣，站在武林最高處，意氣風發，想要什麽都能輕易得到。
    李蓮花並沒有嘲笑年輕人的狂妄自大，隻要她高超的醫術顯露人前，但凡她想要的，自然有人會想盡辦法捧到她跟前。
    他一本正經道，“那個……世上燦爛之事何其多，姑娘不如從現在開始，一件一件去嚐試，時間久了，總是能從其中找到一二件自己喜歡的事情的。”
    桃清饒有興味地看著他：“那先生可有不錯的建議？”
    李蓮花道：“姑娘的醫術很高，隻是這世上疑難雜症無數，姑娘如何能保證日後遇到的每一個病人都能治愈嗎？再比如武學，姑娘的武功不錯，隻是依舊有很大的潛力，不如努努力，繼續攀登高峰，不說做什麽江湖至高，但若是再遇到那個打傷姑娘的人，也能報那一掌之仇，不是嗎？”
    桃清突然大笑起來，很是歡快的樣子，&34；先生所言極是！醫學之路漫漫無盡頭，武學之道亦是如此！我師門數百年的積累，也不敢說能治愈這世上所有的疾病。至於那一掌之仇，哼！我定要讓對方加倍奉還！&34；
    她話鋒一轉，對著李蓮花道，“先生既然這般勸我，不如自己也嚐試做一些過去沒有做的事情如何？”
    李蓮花道：“啊？”
    桃清微微一笑：“不如每日背一個藥草方子吧？這樣下去，一年就可以記住三百六十五個方子，三年就能記住一千個方子，用不了多久，先生的神醫之名就是實至名歸了。”
    李蓮花神色一呆：“這個……那個……”他左看右看，喃喃道，“我聽到有水流的聲音……”
    桃清挑眉：“嗯？”
    李蓮花斯斯文文道：“既然有水流的聲音，說明這附近有溪流，有溪流我們就可以打水做飯。正好也到了吃飯的時間，不如我們停下來歇一歇，吃吃飯，喝喝茶，再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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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李蓮花的行為，桃清意外又不是很意外，在他期待地目光中點頭：“好，那就依先生所言，我們歇一歇，吃頓飯再走。”
    蓮花樓裏沒有廚房，隻有小爐子點火，能熬藥還能煮個湯，鐵鍋倒是有，隻是想要炒個菜什麽的，還得在野外壘個臨時灶台。
    桃清倒是想要在蓮花樓搞一個廚房，但是李蓮花十分憐惜拉車的牛，生怕那個時候它們拉不動蓮花樓了就給他擺爛不拉了，那他以後想要換地方待著可就十分不容易了。
    桃清撇了撇嘴，等她掙到錢了，一定要去定做一個可移動的灶台，省得還要搭灶台，明明是在正經做飯，卻每次都像是在野炊。
    桃清一早就在小爐子裏熬上了老母雞湯，已經有半天時間了。不管是用來和麵條或者用作湯底煮麵條，都是一絕。
    李蓮花拎著水桶去打水，桃清在室內和麵。沒過多久，李蓮花就回來了。隻是奇怪的是，他不是走回來的，而是跑回來的。
    “啊啊啊……救命……救命……”
    李蓮花從遠處狂奔而來，身後墜著一隻高大威猛目光發亮的大黑狗。那狗雙眼微微泛紅，透露出令人膽寒的凶光，尖銳鋒利的獠牙從嘴角猙獰地伸展出來，仿佛隨時都能將獵物撕成碎片。僅僅隻是遠遠地望著這隻狗，便能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凶惡氣息撲麵而來，讓人不寒而栗。
    他手裏提著的不是帶去打水的木桶，而是一個破籃子。那狗追著他不放，好似跟他有深仇大恨一般。
    桃清不經意間瞥了一眼自己手上沾染的麵粉，眉頭微微一皺，果斷抄起放在桌上的筷子，用力丟了出去。
    筷子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隻聽得“嗖”的一聲輕響，幾乎是貼著黑狗的耳朵飛掠而過，帶起了一絲細微的血線。
    桃清麵無表情地盯著那條大黑狗，目光冷冽如霜。而那隻黑狗似乎感受到了殺氣，又或許是被桃清那充滿寒意的眼神給震懾住了，它渾身一僵，下一刻猛然夾緊自己的尾巴，然後迅速轉身，邁開四條腿拚命狂奔起來，眨眼之間就消失在了桃清的視線之中。
    桃清看著氣喘籲籲的李蓮花，一暼之下看到那籃子裏麵有一撮黑毛，歎息一聲：“先生若是喜歡小狗，我們可以去鎮上跟人換一隻回來，何必去搶野狗的崽子？”
    李蓮花扶著牆好一陣喘氣，看到黑狗跑了才狠狠鬆了一口氣，他理了理自己稍顯淩亂的衣服，斯斯文文道：“那個，不是狗，是個孩子。”
    “孩子？你撿了一個孩子回來？”
    桃清探頭往籃子裏一看。果然，李蓮花手裏那個破籃子裏麵裝的並不是一隻狗崽子，而是一個孩子，一個剛出生的沒多久，看著跟狗崽子一樣瘦弱的孩子。
    李蓮花這是捅了孩子窩嗎？剛走一個小姑娘，又來一個年齡更小的嬰兒？這山裏麵真是什麽都能撿到，她自己撿到一條大蛇也就罷了，李蓮花竟然撿到一個孩子？
    李蓮花苦笑道，“我隻是去打水，結果就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哭聲，嚇得我一腳踩進了水裏，水桶都掉到河裏去了。”
    他歎息道，“我去看了一眼，卻是一隻野狗叼著一個裝著孩子的籃子躲在樹叢後麵。那狗有些凶，看著孩子的眼神像是在看食物，我隻能搶了籃子就跑。”
    桃清嘴角一抽，難怪那狗追著你不放。狗嘴奪食啊，還是凶殘至極的野狗，它不追你追誰？
    李蓮花將籃子遞到她麵前，神色略有些著急，“你快看看，這孩子一點動靜也沒有，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桃清已經淨了手，又拿毛巾迅速擦幹淨手，給孩子檢查了一遍，眉頭微蹙道：“這孩子是受涼發燒的，這會都燒得昏睡了過去。”她看著李蓮花憂心的神色又道，“放心吧，把他交給我，燒退了就沒事的。”
    桃清真心覺得這孩子命大，運氣也不錯。山上的野獸剛過了一個冬日，正是饑餓的時候，若非遇到了正好路過的他們，隻怕是難以活命。
    她從桌子底下摸出一壇酒和一個大碗，快速倒了一些烈酒出來，又加了一點溫水進去，用毛巾沾著兌好的酒水給小嬰兒擦拭身體。孩子太小吃不進去藥，隻能物理降溫。
    桃清看了一眼在旁邊幹著急的李蓮花，溫聲道，“麻煩先生燒壺熱水，這孩子身上很髒，看起來好幾天沒有清理了。他需要幹淨的環境。”
    這孩子的繈褓內有很多穢物，像是很多天沒有清洗了，說明被人遺棄或者說他出現在野外的時間不短了，桃清有些好奇他是怎麽在野外存活下來的？
    李蓮花連連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去燒水。”他在一旁看著一點忙也幫不上，能燒水他挺樂意的。
    桃清用酒擦拭了一會，又在孩子的額頭手臂處給他做推拿。李蓮花人坐在一旁燒火，眼睛卻一直留意桃清這邊。看到桃清的神色很是平靜，他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久後，他手忙腳亂兌好一盆溫水，放到旁邊，他看著一直低著頭在給孩子做推拿的桃清，看看桃清又看看孩子，沉默片刻後道，“要怎麽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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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清這才抬頭，笑著看了他一眼，“你先取一件幹淨柔軟的衣服，暫時給他做繈褓用，然後關上門窗，再把火爐靠過來一些，用濕毛巾給他擦洗幹淨，速度快一些就可以了。”
    李蓮花立馬跑去開了箱子，取出自己的一件棉襖備用，然後，關上門窗，確保沒有一絲冷風吹進來，這才解開孩子的繈褓，認真且快速地給他擦洗身體。
    他眉頭微蹙，卻不是嫌棄孩子髒亂，而是憐惜這個孩子活得不容易。
    擦幹淨用舊棉襖包裹著的的孩子雖還有些異味，但在可以忍受範圍之內，還發著燒的孩子委實不適合放到水裏去洗。
    李蓮花盯著那個髒的不像樣的繈褓看了一會，決定還是留著。或許可以通過它找到這孩子的親人。
    桃清沾了一點溫水給孩子擦了擦嘴角，他的眼睛都沒有睜開，小嘴卻明顯動了動，隻是沒有吃到想要吃的東西，他癟著嘴，輕輕哼唧了兩聲。
    這是餓了？
    也是，這孩子雖然是狗嘴裏搶回來的，但看他身上髒亂的樣子，很大概率是被人丟在山上的，後來才遇到了野狗。
    李蓮花和桃清麵麵相覷，他們兩個大人住在蓮花樓，也沒有每天喝牛乳的習慣，所以，樓裏肯定沒有囤積牛乳之類的東西。
    李蓮花有些不確定道：“這麽小的孩子，可以喂點雞湯或者米糊麵條嗎？”
    桃清否定了他不靠譜的想法：“這孩子脾胃不行，之前估計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這些都不能吃，最好還是喝點奶。”她頓了頓道，“不如我去山裏找找看，有沒有正處於哺乳的動物吧？”
    李蓮花嚇了一跳，連連搖頭：“不好，不好，如今這個時節，哺乳期的動物怕是不好找。這樣吧，我看不遠處有個村子，我去看看有沒有剛生完孩子的娘子，或者養羊的人家，給這孩子討點奶水，如果實在沒有的話，我去，我去山裏瞧瞧。”
    桃清沒有意見，“行，那你去吧，快去快回。我這裏也熬點米湯出來，實在找不到奶水，隻能先喝點米湯湊合著了。”這孩子總要先活下來，再講其他。
    李蓮花點頭，很快就出了蓮花樓。桃清看著躺在棉襖中的小小的嬰兒，他張了張嘴巴，滿臉通紅，偶爾發出一點聲音也很微弱，不仔細聽都聽不出來，十分地有氣無力。
    桃清垂了垂眼眸，輕輕歎了一口氣，就當是日行一善吧。她取出一個奶瓶塞到嬰兒的嘴裏，裏麵裝著的不是奶水，而是看起來像是水的營養液，除此之外，她還在裏麵摻了一點退燒藥。
    小孩子拚命地吞咽，求生欲望十分強烈。桃清盯著這孩子看了一會，十分費解。雖然這孩子瘦的跟貓崽子一樣，而且長得一點不可愛，隻是到底是個男嬰，這種時代居然有人丟棄一個健康的男嬰？莫非是出身見不得人嗎？
    她嘀嘀咕咕道，“這孩子不會砸手裏吧？”千萬別，除了親生的和任務要求必須養孩子，她並不樂意養別人的孩子。
    【宿主，朝廷為了彰顯仁愛之心，幾乎每個朝代都有開設孤兒院的，若是實在找不到孩子的父母，你把這孩子往孤兒院一扔就可以了。】
    桃清卻歎氣道，“我知道，隻是朝廷開設的孤兒院，存活率低的可怕。李相夷自己就是孤兒，他一路走到江湖之巔，固然是老天爺喂飯吃，天賦異稟，但其中苦楚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我怕他感同身受，不願意看著這孩子成為孤兒。”
    【要砸也是砸在李蓮花手裏，跟宿主你有什麽關係呢？】
    桃清一愣，隨即輕輕一笑：“……你說得對。”
    她大概習慣了將李蓮花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情來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孩子是李蓮花撿的，不管是幫他找父母還是養孩子，都是李蓮花的事情，跟她有什麽關係？
    看著陷入沉睡的孩子，桃清心情明媚，哼著歌繼續揉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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