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三願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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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是在青竹山上追到方多病和展雲飛的。彼時,大霧彌漫,山間一片朦朧,他們二人衣裳上盡皆濕透,形容略有些狼狽,在迷霧中摸索許久,卻始終找不到前路。
青竹山本是江湖中一處偏僻之地,平日裏少有人至,然而今日卻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迷霧變得詭異起來。霧氣濃得仿佛能擰出水來,視線所及之處不過數尺,讓人根本無法看清周圍的環境。
方多病和展雲飛本是江湖中的年輕才俊,武功不俗,然而在這迷霧之中,卻如同失去了方向的船隻,隻能憑借著本能前行。
突然間,大霧中突然傳來一陣輕緩而有節奏的聲響,像是竹杖輕點石階的聲音,清脆而空靈,在這死寂的山間顯得格外突兀。方多病和展雲飛手撫上劍柄,渾身戒備盯著發出聲音的方向。
霧氣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緩緩撥開,一襲幹淨整潔的青衫映入眼簾。李蓮花背著他的小包裹,額前的碎發被霧氣浸濕,緊緊貼在額頭上,臉上卻依舊掛著那抹熟悉而溫和的笑容。
他的衣角沾著幾片枯黃的竹葉,仿佛是一路奔波留下的印記,也為他增添了幾分風塵仆仆的氣息。
“蓮花。”方多病高興地咧嘴直笑,展雲飛也喜形於色。他們對李蓮花都極為信任,那些暴躁的、不安的情緒,在他出現的瞬間,就如同被風吹散的雲霧,消散於無形。
方多病骨瘦如柴的臉上,那一雙眼睛格外明亮,他眉開眼笑道:“你怎麽來了?不會是擔心我們,所以特意趕過來陪我們吧?”
李蓮花微微搖搖頭,臉上帶著他一貫的笑意:“不是,不是。方大公子聰明絕頂,展大俠武功高強,你們兩個一起,需要擔心的是肯定是別人。”
方多病一臉“你接著編”的表情,伸手揪住李蓮花的衣袖,故意晃了晃:“少來這套!說實話!”展雲飛則在一旁淡笑不語,眼神中帶著幾分別樣的光芒。
李蓮花麵色一肅,煞有其事道:“我輩江湖中人,為了江湖正義,自當義不容辭。”
方多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明明很高興,嘴上的話卻不怎麽留情:“裝模作樣!”
李蓮花尷尬一笑,麵色慚慚道:“這個,我想了又想,還是不應該拒絕……“佛彼白石”相邀,不然以後行走江湖,怕是寸步難行……”
他刻意壓低聲音,仿佛在說什麽江湖秘辛,眼角卻偷瞄著兩人的反應。
展雲飛輕輕搖頭,劍眉微蹙:“不會,你確實抽不開身。”
“就是,就是!”方多病鬆開手,拍了拍李蓮花肩膀,義正言辭道,“小侄女還小,你留在家裏照看,應該的!就算是“佛彼白石”也不能因為這個責怪你。”
李蓮花連連點頭,順手將被方多病拽的有些歪斜的衣領撫平:“所以,我們快去快回。等完成紀大俠的委托,我們立刻回去。”
他望向霧氣漸散的山道,目光穿過層層竹影,落在看不見的遠方。從離開玉華山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心中便多了一分不舍,多了一分想念。心中有牽絆未嚐不好。
三人牽著馬,說著話,慢悠悠朝著竹林深處走去。馬兒不時地打著響鼻,似乎也在為重逢而感到高興。
竹林深處的別院,悄無聲息死去的老人和少女,鹹日輦的殘骸,神秘的弓手,四個死屍,彌漫的毒霧。陰差陽錯下,李蓮花三人誤入地下溶洞中。
別有洞天的溶洞,地形錯綜複雜,偶爾傳來鐵鏈聲,車輪碾過的軲轆聲,還有躲藏其中瘋瘋癲癲的人。一切都很詭異,讓人毛骨悚然,稍不留心就丟掉命。
方多病瞧著李蓮花朝著溶洞裏那密密麻麻的蘑菇走去,他大驚失色,失聲道:“蓮花,你餓瘋了嗎?那蘑菇這麽詭異,你可千萬不能吃……你家的望舒還在等你回去呢。”
李蓮花沒理他,快速摘了一朵拇指大小的蘑菇,裝入一個瓷瓶中,封住瓶口後塞入懷中,“啊……我不吃。”
他當然知道蘑菇有毒,但誰叫他家裏有個對各種毒物很感興趣的人呢,出門一趟,總該帶點禮物回去。
等收好蘑菇,李蓮花一把抓住方多病和展雲飛,“快走快走,這地方不能久留,有毒。”
三人匆匆離開,沒頭沒腦地撞入了聚集在大坑中的一群人中。他們來自於不同的門派,卻是清一色的二十歲上下的少年郎,容貌俊美,氣度不凡。這其中還有改名換姓,混入人群的傅衡陽。
李蓮花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年輕有為的少年郎個個都是門派中的掌中寶,誰有能力把這麽多少年郎聚在一起,為的又是什麽?
直到差點破開一百八十八牢第六牢的牢門,放出裏麵被囚禁的魔頭,眾人才知,原來這是一場局,一場精心設計的,欺騙無知少男的局。
“……如今江湖上,正是魚龍牛馬幫跟百川院鬥得激烈的時候,他們一方要破牢,一方要守牢,這個時候,角麗譙給你們送了信,讓你們過來找尋龍王棺,又暗示龍王棺在地下,讓你們過來挖寶,但其實,龍王棺是懸棺……它不可能是在地下……龍王棺與一百八十八牢是不相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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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的聲音低沉而冷靜,仿佛在剖析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他看著這些聰明至極的少俠們,目光惋惜至極。
“你們對外隻說是來尋龍王棺的,所以,守牢的人沒有為難你們,讓你們輕而易舉進入溶洞,是因為他知道龍王棺在哪裏……”
也是守牢的人不知道,這些名門正派的少俠們竟甘願為角麗譙驅使,為了她的一句話,千裏迢迢奔赴過來赴湯蹈火。
等他發現這些少俠並不知道龍王棺卻劍指第六牢的時候,他被角麗譙另外派出來的人襲擊,一時半會顧不上這些入了溶洞的少年。隻能任由他們越來越接近第六牢。好在有陰差陽錯誤入此間的李蓮花三人,角麗譙的謀算最終沒有得逞。
江湖上有傅衡陽那樣聰明絕頂的少年英傑,有方多病那樣的正直善良的少年俠客,當然也有那感情用事的天真大少爺,比如這一次進入溶洞的少俠們。
李蓮花將一切都說的明明白白,第六牢的守門人琵公子也現身證明了他守的是一百八十八牢第六牢,可這些少俠們明知被利用,被欺騙,卻依舊執著地想要尋找真正的龍王棺,期盼著與角麗譙有夜宴之緣。
李蓮花這一晚上,不知道歎了多少口氣。角大幫主的魅力一如當年,讓人舍生忘死,讓人迷失本心。
她的心計甚至比當年更加縝密,這些少年們或許隻是她隨手可拋的棋子,可這件事若是真的給他們做成了,不僅百川院顏麵無存,這些少年人所屬的門派也失了立場。
他們中的下一代都為角麗譙辦事了,還有誰會相信他們沒有倒戈到魚龍牛馬幫?
玉華山的楓葉紅透時,山腳下的茶館裏已傳遍江湖秘辛,角麗譙以龍王棺為餌,騙取江湖少年郎為她破解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其心可誅。
聽說是四顧門軍師傅衡陽力挽狂瀾,在最後關頭發現了問題,阻止了魔頭破牢而出。魚龍牛馬幫的陰謀這才沒有得逞。
一百八十八牢接連被破,百川院威信受損,此事過後,倒也勉強挽回了不少名聲。
桃清抱著望舒坐在蓮花樓前的空地上,看初升的陽光一點點驅散霧氣,懷中的孩子正用口水濡濕她的衣襟,小手還緊緊攥著她垂落的發絲。
廚房方向飄來陣陣奶香味,依依正專注地煮牛奶。陶鍋裏的鮮奶咕嘟咕嘟冒著泡,去除腥味後的牛奶那香甜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山林中的風突然卷著幾片紅葉飄落在她眼前,望舒被風聲驚得一顫,桃清連忙將孩子摟進懷裏。記憶突然閃回李蓮花臨行前那個清晨,晨霧未散,他的青衫在山道上越走越遠,最後化作天地間一粒微塵。
“叮——”茶爐上的銀壺發出鳴叫,桃清抬起一隻手斟茶,茶湯在白玉盞中泛起漣漪。她望著杯中沉浮的茶葉,忽然想起春日裏的野茶已經喝完了,如今在喝的是李蓮花從茶行購置的茶葉。
李蓮花是一個粗製濫造的陳茶也能喝的下去的人,可如今蓮花樓裏備著的茶葉卻是上百兩銀子一罐的好茶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桃清的心情十分愉悅。
江湖事已了,他的歸期也該近了。桃清頓了一下,頗有些苦惱。
望舒有依依帶著,桃清可以完全撒開手,做自己的事情,她買了一座山,種下了無數種子,隻等著它們生根發芽,開出漫山遍野的鮮花。
閑時看書煮茶,彈琴下棋,偶爾出門擺個攤,給人看下病,雖然收費貴,但是這世上有錢人很多,蘄如玉常來找她,她的名聲也就慢慢傳開了去。隻是她卻任性至極,看心情接診。
李蓮花回來後,依依卻是不能用了。他太過於聰明,就怕被他發現異常。依依是仿真人,雖然極為逼真,但比起真的人來,還是會有一點細微的差距。
比如說話時語氣太過平穩,缺少真人的抑揚頓挫;比如眼神雖然靈動,卻少了那一抹真正的情感光芒。桃清擔心李蓮花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會看穿這個秘密。
懷裏的望舒突然發出了兩聲咿咿呀呀的叫聲,桃清低頭看去,隻見女兒那圓嘟嘟的小臉正對著自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周圍的一切,可愛極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地捏住了望舒那胖乎乎的小手,感受著她柔軟的肌膚和溫暖的體溫。
片刻後,她眼睛一亮,“寶寶,你想出去玩是不是?阿娘帶你出去玩呀……”
望舒還要再打兩針疫苗,強健身體的藥還要再吃一個療程,所以,果然還是一個人比較方便啊。
夕陽西下,如血的殘陽將整個天際染成了一片絢爛的緋紅色,餘暉透過雲層灑在山林之中,給樹木和草地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李蓮花風塵仆仆地從遠處趕來,他的衣擺上還沾著幾縷不知名的草屑,肩頭也落著旅途的塵埃,仿佛經曆了一場漫長而艱辛的旅程。
他站在空無一物的草地上,眼神因為茫然而顯得有幾分呆滯。過了好一會兒,李蓮花才緩緩抬起手,理了理略顯淩亂的衣裳,再用真氣,將肩頭和衣擺上沾染的塵埃震去。做完這些後,李蓮花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讓人脊背發涼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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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了他一步的方多病看到他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後退兩步,他咽了咽口水,艱難開口道:“那個,蓮花,桃姑娘或許有事情,暫時離開,要不,我給你打聽打聽,她去了哪裏?”總不能真的帶著孩子和蓮花樓跑了吧?
李蓮花垂下眼眸,幽幽地說道:“不用。她若是……”
話音未落,一陣“咕咕”的聲傳來。這聲音清脆而響亮,李蓮花抬頭看去,隻見一隻白胖的鴿子從高大的樹椏中飛了出來,它在空中盤旋了兩圈,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然後,它慢慢地落了下來,原本囂張地想要落在李蓮花的頭上,但李蓮花卻巧妙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那鴿子便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肩頭。
李蓮花微微側過頭,麵無表情地與鴿子那綠豆大的眼睛對視了片刻。鴿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張開翅膀,“咕咕”叫了兩聲,聲音中似乎帶著些許不滿和抗議。
李蓮花伸出手,從鴿子腳下抽出信箋展開,上麵的字跡是他所熟悉的行楷,顯然是出自桃清之手。
他打開信箋,仔細地閱讀著上麵的內容。讀完之後,他臉上那種幽怨的神色一掃而空,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站在一旁的方多病見狀,好奇地湊過來,問道:“蓮花,上麵寫了什麽?”
李蓮花將信箋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然後轉頭對方多病說道:“桃姑娘一切安好,她說出去玩幾天,讓我勿念。”
方多病聽了,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他笑著說道:“如此便好,你可以放心了。”
李蓮花不置可否。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她說出去玩幾天,卻未寫歸期,這時間是十天半個月,還是三兩個月,亦或者半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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