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四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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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堵牆,隔著兩個人。
    院中,喬婉娩靜靜地佇立著,月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道單薄而孤寂的身影。
    院牆外,李蓮花一襲白衣,身影清瘦。他靜靜地駐足在那裏,目光穿過那堵冰冷的牆,仿佛能看到牆內喬婉娩的模樣。
    距離喬婉娩院子不遠處,有一棵三丈高的大樹。樹上,望舒靠在粗壯的樹幹上閉目養神。另一邊,桃梓則百無聊賴,一邊輕輕晃動著雙腿,一邊數著圍繞在身邊的蚊子。
    他們這個位置離喬婉娩的院子不算太遠,這個時候貿然下去怕是會被爹發現。所以李蓮花不離開,他們不好下去,隻能陪著他在這裏消磨時間。
    “你們兩個,看夠了嗎?”
    桃梓一僵,望舒睜開眼睛,兩人同時低頭看去。原來李蓮花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們躲藏的那棵樹下,正抬頭微笑地看著他們,那笑容裏似乎藏著洞悉一切的意味。
    雖然他是笑著的,但是兩個小朋友卻噤若寒蟬,乖乖從樹上跳了下去。
    “爹。”桃梓討好地叫了一聲,像是做壞事被家長抓到的熊孩子。
    “爹。”望舒語氣淡淡,好像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壞事。
    李蓮花對他們兩個指指點點,沒好氣道:“你們兩個,竟然還敢回來,不怕被抓入百川院關起來?”語氣看似責備,實則關切滿滿。
    桃梓不以為然地揚起下巴,一臉驕傲道:“他們抓不住我。”那自信滿滿的模樣,仿佛天下沒有能難住他的事情。
    望舒同樣輕輕點頭,附和道:“對。”語氣雖淡,卻也透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篤定。
    囂張,真是太囂張了。李蓮花雙手叉腰,他年輕的時候有這麽囂張嗎?李蓮花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年輕的時候確實不太謙虛。
    但隨即他又搖了搖頭,暗道:不,不對,囂張的是李相夷,跟李蓮花有什麽關係?
    李蓮花看著眼前的兩個孩子,心中感慨萬千。曾經,他也有過熱血沸騰的歲月,也有過無數的豪情壯誌。然而,命運弄人,經曆了諸多波折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走吧。”
    李蓮花輕歎一聲,轉身準備離去。他的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落寞。桃梓和望舒對視一眼,默默地跟在他身後。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蓮花樓,夜色已深,整座樓都籠罩在靜謐之中。李蓮花看著兩個孩子,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說道:“今日累了一晚上,你們都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桃梓應了一聲,正要去休息,卻見望舒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心下一驚,暗暗給望舒使眼色,可望舒恍若未覺。
    “爹,你喜歡她?”望舒的聲音清脆而堅定,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桃梓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望舒。回想起今晚他們鬼鬼祟祟偷聽牆角的事兒,本想著趕緊翻篇,生怕惹得李蓮花不快,可望舒竟然如此大膽,直接將這敏感的話題拋了出來。他心中暗暗佩服望舒的勇氣,同時也捏了一把汗。
    李蓮花微微一怔,隨即臉上又恢複了那抹雲淡風輕的笑容,卻並未回答望舒的問題:“不該你知道的事情別問。兩個小朋友,乖乖去睡覺,不睡覺的小朋友容易掉頭發,還長不高。”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哄小孩的意味,可話語裏卻藏著明顯的回避。
    望舒卻依舊不為所動,身形紋絲未動,眼神中帶著淡淡的疑惑:“既然喜歡,為什麽又要放棄?”
    李蓮花笑著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像是回憶,又像是惋惜:“你們還小,不懂。等你們長大了就知道了。”
    他望著窗外深邃的夜色,聲音低沉而悠遠。他和喬婉娩的緣分早在十年前就已經隨風飄散。如今,他們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桃梓見狀,連忙拉了拉望舒的衣袖,湊到她耳邊小聲嘟囔道:“你不是應該勸人放下嗎?”
    望舒淡淡地道:“佛許來世,道求今生。匆匆百年,自然應該順應自己的心意而活,才能得以自在。隻要爹覺得歡喜,跟什麽人在一起又有什麽關係?”
    所謂順應自然,首先要順應自己的心意。望舒不懂情愛的甜與苦,但她能分辨一個人過的舒心與否。
    不管哪一個爹,她總是希望他能過的快活。今日站在這裏的人是娘,她也同樣會這麽說。爹娘都是獨立的個體,如果他們各有所愛,何必需要勉強湊在一起。
    桃梓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後,開口道:“你不怕這個世界沒有你嗎?”他實在不明白望舒為何如此執著於這件事,在他看來,他爹放下喬婉娩,然後跟他娘在一起才是最優解。
    “那又如何?”望舒語氣淡淡,心中卻自有一股傲氣,“你以為爹娘在一起,同一個時辰出生的那個人便是我嗎?”
    人的成長是受到環境,教育等因素影響的,這世上不存在完全一模一樣的兩片葉子。就像這個世界的爹是她爹,又不是她爹一樣。他們或許相似,卻並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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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梓豁然開朗,“你說的對。”哪怕如他所願,這個世界的爹娘也在一起,他們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是他,就像望舒一樣。所以,他操什麽心呢?
    李蓮花靜靜地聽著兩個孩子的對話,心中泛起陣陣漣漪。他沒想到望舒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般通透的話。隻是他們兩個終究太過年少,不懂成人的無奈和克製。
    李蓮花輕輕喊了一聲:“望舒。”
    “嗯?”望舒疑惑看著他。
    李蓮花鄭重其事道:“過去的事情不需要再提。我沒有放不下,我真心祝福喬女俠得遇良人,餘生幸福。”
    望舒定定地看著他,聞言點點頭:“我尊重您的任何決定。”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仿佛在告訴李蓮花,無論他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都會支持他。
    這份理解和支持,讓李蓮花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知道了。”小姑娘這麽可愛,這麽貼心,如果真的是他的女兒該有多好。
    桃梓也貼上去,抱了抱他胳膊撒嬌,“爹,我也支持您。”如今他也看開了,隻要他們分別都過的好,爹和娘不在一起又如何?
    李蓮花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然後將他推去洗漱:“你跟人打了一架,身上都臭了,快點去洗漱,然後睡覺。”
    桃梓聞了聞自己身上,並沒有異味,不過他還是乖乖地去打水洗漱。
    望舒往外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麽,又轉過身來,將他們憑本事搶回來的少師劍塞到李蓮花手裏,“這劍送給您。”不等李蓮花說什麽,她已經快速離開了。
    李蓮花手裏握著十年未見的少師劍,百感交集。劍身泛著清冷的光澤,仿佛還帶著當年的氣息。撫摸著劍身,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曾經的輝煌與榮耀,曾經的愛恨情仇,都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
    “老朋友,當真是許久不見了……”
    第二日,百川院的議事廳內,四位院主坐在一起,相顧無言。昨夜被人鬧了一場,不速之客在院中肆意妄為,來去自如,他們卻沒有拿下來人的一片衣角,百川院眾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他們商議著要下發通緝令,務必將這兩個膽大妄為之人緝拿歸案,重振百川院聲威。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喬婉娩走了進來。
    白江鶉招呼她坐下,主動開口道,“我們正準備商量如何追回少師劍。”
    喬婉娩輕輕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各位院主,我不打算追究少師劍被盜一事了。”
    此言一出,四位院主皆是一愣,麵麵相覷,眼中滿是疑惑。“這是為何?”石水忍不住問道,“少師劍乃是門主之物,怎能輕易放棄追查?”
    喬婉娩釋然一笑,眼神中帶著一絲追憶:“能再見少師一麵,我已心滿意足。少師劍的得而複失,或許正說明我跟它的緣分到此為止了。而且那人的劍法很好,少師在他手裏,未嚐不是一個好去處。”
    她的語氣輕柔而堅定,仿佛已經看透了一切,放下了心中的執念。
    雲彼丘若有所思低下頭去,其他人心中雖有不解,但也不好強行勸說。其實,他們心裏也明白,即便喬婉娩不這麽說,他們本來也下不了通緝令。昨日遇到的那兩個人實在是太過詭異。
    就說那個女孩子,他們好幾人都跟對方打了一個照麵,可今日再去回想,卻發現根本想不起來對方究竟長什麽模樣。
    隻要在腦海中去勾勒,那麵容就是模糊一片,五官、相貌美醜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隻能記得那是一個姑娘。
    至於武功路數,也不是他們所熟悉的任何一種,唯有喬婉娩院子裏那仿佛被冰霜覆蓋的植物證明對方的武功走得是陰寒的路子。
    而那個始終戴著麵具的矮個男子,雲彼丘說對方長得跟年輕時候的李相夷一模一樣。但百川院能將李相夷的畫像送上破刃榜嗎?先不說這其中的諸多疑點,光是這樣做,怕不是整個武林都會覺得他們幾人瘋了。
    所以,百川院這次隻能自認倒黴。好在除了丟了一個大大的臉,他們既無人員傷亡,財產損失也不多,燒毀的房子也不是什麽重要得地方。
    至於肖紫衿,他終於等到了喬婉娩點頭答應嫁給他,這會正恨不得飛回小青峰去籌備他們兩個的婚禮。哪裏還有心力去管什麽少師,什麽李相夷。都滾得遠遠地才好,再也不要來打攪他和他的阿娩。
    蓮花樓裏,桃梓和望舒正在商量接下來他們要去哪裏。既然暫時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不如幫他找到他想要找的。
    桃梓想起昨日,望舒輕而易舉找到少師劍所在,連忙詢問道:“望舒,你能不能像找劍那樣,找到單孤刀的遺骨所在嗎?”
    望舒聞言,先是輕輕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神色認真:“我可以測算,但尋人不比尋物。需要對方生辰八字,或是父親母親、兒女這樣的血親,提供一滴精血。”她頓了頓,又鄭重強調,“活人死人,尋法都是一樣。”
    昨夜望舒施展道術,以玄奇之法尋得少師劍,那神奇的一幕至今仍曆曆在目。此刻聽聞還需這般苛刻的條件,李蓮花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我與師兄在被師父收養之前,不過是街上乞食的小乞兒,如今的生辰都是師父定下來的。這個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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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皺眉,陷入沉思。或許可以找方多病問問,單孤刀既是天機山莊走丟的孩子,何莊主定知曉其生辰八字。隻是天機山莊老莊主早已離世,單孤刀也未曾留下子嗣,若論血親,怕是隻能指望何莊主了。
    望舒搖搖頭,“需要真的生辰八字。爹,你有對方的貼身之物嗎?”
    李蓮花眸光微閃,陷入回憶。當年單孤刀身死,他將師兄身上的貼身之物盡數收起,存放在四顧門的舊居之中。
    隻是曆經歲月變遷,物是人非,那些東西是否還在,他也沒有把握。沉吟片刻,他低聲道:“或許……我可以回一趟雲隱山,師娘那裏一定有師兄的舊物。”
    但他心裏清楚,無論是回四顧門舊居,還是前往雲隱山,都並非一朝一夕能做到。
    桃梓眼珠子一轉,突然想起市井中那些擺攤算命的先生,興致勃勃地問道:“街上的算命先生不都會算命測字嗎?望舒,你會不會?”
    望舒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神態悠然:“略懂。”
    桃梓頓時來了精神,像隻歡快的小兔子般蹦跳著取來筆墨紙硯,在桌上擺得整整齊齊,一臉期待地看向李蓮花:“爹,你寫個字,讓望舒算一下。”那模樣,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李蓮花看著桃梓那副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沒有拒絕。他提起狼毫,墨汁在硯台中暈染開來。稍作思索,筆尖在宣紙上落下,行雲流水間,一個“單”字躍然紙上。字跡飄逸瀟灑,筆鋒蒼勁有力,端的是一手好字。
    望舒湊近,目光緊緊盯著那個“單”字,神色漸漸凝重。良久,她緩緩開口:“這‘單’字,上半部分形似‘丷’,恰似一雙眼睛,眼下卻空無一物,意味著爹你心中茫然,失去了方向,這正是你遍尋不著的寫照。”
    李蓮花神色平靜,輕輕點頭,並未反駁。十年來,他踏遍江湖,四處尋訪師兄的下落,卻始終一無所獲,可不就像長了雙無用的眼睛。
    望舒繼續說道:“再看這‘單’字中間的‘日’,日為陽,象征著光明、溫暖之處。可這‘日’被上下包裹,處於隱秘之地,說明你要尋找的人身處一個看似光明卻又相對隱蔽之所。”
    李蓮花劍眉微蹙,陷入沉思。看似光明卻又隱蔽的地方?師兄的遺骨,會藏在這樣的地方嗎?是被人刻意隱藏在明亮之處,還是本身就處在一個看似平常卻暗藏玄機的地方?
    “最後看這‘單’字下半部分的‘十’。”望舒指尖輕點在字上,聲音沉穩,“十字縱橫交錯,代表著複雜的路徑和諸多的選擇。這暗示著它的位置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在移動。”
    李蓮花心中猛地一沉。若單孤刀當真已死,屍骨怎會被人來回挪動?除非……他還活著!想到此處,李蓮花的心不由得揪緊,眼神也變得愈發深邃。
    桃梓聽得入神,雙眼亮晶晶的,滿是好奇:“那我們要去哪裏尋找呢?”
    望舒微微眯起眼睛,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思索片刻後說道:“從方位上看,‘單’字整體呈上窄下寬之勢,且下方筆畫走勢有偏向南方之態,所以他目前大概率在我們所處之地的南方。”
    “南邊啊……”桃梓皺起眉頭,一臉苦惱,“這範圍也太大了,要找到什麽時候?”
    望舒耐心解釋道:“測字隻能給出大概的方位,無法太過具體。不過等拿到他的舊物,到時候我測算的範圍就會更精準。”
    桃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頭看向李蓮花,眼中滿是期待:“爹,我們往南邊走嗎?”想到往南走便能順路去揚州城的紅袖閣找娘,他心裏暗暗竊喜。
    李蓮花握緊手中的茶杯,片刻後,堅定地點頭:“好。”
    這一聲“好”,既是對前路的選擇,也是對往昔的執念。李蓮花心中清楚,這一去,或許會揭開塵封多年的秘密,也可能陷入更深的江湖旋渦。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弄清楚師兄的生死之謎,給自己,也給東海一戰中四顧門死去的兄弟們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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