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老舊木材之間相互摩擦的巨響傳出之後，一隻蒼老的腦袋從破爛的木門之中探了出來。
    那老者伸出一隻腦袋，眨了眨充滿褶皺的眼，隨後盯著門口兩道模糊地身影問道：
    “誰啊？”
    此時天色已晚，昏暗的光線加上自己已經老眼昏花的雙眼，他並沒有認出來人是誰。
    “劉大人，是我。”
    沈墨塵懷中抱著包裹好的劉靜姝的屍骨，麵上略帶疲憊地說道。
    他從朱家出來之後，便抱著劉靜姝的屍骨，帶著柳思玉一路跋涉，來到了山腳下劉勝德的家。
    “沈公子？”
    劉勝德語氣中帶著些壓抑，隨後猛地將大門打開，有些驚喜地說道：
    “不知沈公子深夜到訪，真是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沈公子快請進！”
    沈墨塵與柳思玉跟隨劉勝德進入大門之後，走在後麵的柳思玉便順手將劉家的大門兒給關上了。
    “沈公子……”
    劉勝德的眼睛此時亮的可怕，將視線緩緩放到了走在後麵 的柳思玉的身上，激動地問道：
    “這個小丫頭我記得，是跟在薑小姐身邊兒的那位，你今日帶她過來，難道是說她就是……”
    “不是。”
    沈墨塵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劉勝德的話，隨後說道：
    “她不是。”
    夜間的晚風有些涼，劉勝德的心更涼，他明亮的眸子漸漸暗淡，隨後歸於沉寂，半晌之後才猛地歎息一聲：
    “哎，是我老糊塗了。”
    說罷之後，他又快速調整好情緒，像是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笑著問道：
    “那沈公子今夜前來，是所為何事啊？”
    旁邊的柳思玉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難過，麵前的老者早已滿頭花白，身子也已經開始佝僂，明明是與戶部尚書薑宏才相仿的年紀，看起來卻是天差地別。
    一邊兒因為自己的女兒慘死痛不欲生，另一邊兒自己的女兒死而複生卻不知珍惜，這老天怎麽就這麽不公？
    “老大人。”
    沈墨塵將懷中的東西往劉勝德的麵前湊了湊，隨後語氣有些失落地說道：
    “我來送一個人回家。”
    劉勝德原先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他的視線緩緩下移，隨後落在了沈墨塵遞過來的那件大衣之上。
    那大衣此時被沈墨塵團作一團，裏麵鼓鼓囊囊似乎被塞進了什麽東西。
    劉勝德眸子中的光忽明忽暗，屍骨之上的臭味穿過大衣朝著外麵飄來，劉勝德眼中的光亮了又滅。
    半晌之後，他沒敢接那東西，而是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那東西語氣顫抖地說道：
    “沈公子，這，這，這是？”
    “是，老大人，我將令愛帶回來了。”
    沈墨塵的語氣平淡，但在大衣覆蓋之下的手也有些忍不住發顫。
    他的話就像是一道響雷狠狠劈在了劉勝德的頭上，他蒼老佝僂的身子開始顫抖，隨後越來越劇烈。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他的身形開始不穩。
    柳思玉想要上前，卻被沈墨塵一個眼神攔了下來。
    仿佛經曆了一個世紀那麽久的時間，寂靜的夜裏突然爆發出了一個枯槁老人壓抑許久的哀鳴：
    “靜姝！我的兒啊！”
    劉勝德就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幹枯猶如枯樹枝一般的手指在沈墨塵抱著的大衣旁邊無力地滑下，身子也像是泄了氣的氣球一般緩緩朝著地上跪去。
    沈墨塵眼疾手快，在劉勝德跪下去之前伸出一條腿撐住了他的膝蓋：
    “劉大人，我懷中之人，受不得你的跪拜。”
    劉勝德的身子一斜，朝著一旁滑坐而下，猶如枯泉一般的雙眼之中，渾濁的液體順著充滿褶皺的麵龐不斷滑下。
    他聲音沙啞，語氣悲戚，望著沈墨塵懷中的包裹悲涼地說道：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猶如幹枯樹枝一般的手緩緩伸過來，那大衣連同其中包裹的東西，一同被抱在懷中。
    這包袱出乎意料地輕，輕地就好像沒有重量一般。
    即使有重量，又怎麽比得過一個活生生的人？
    這件大衣之下包著的，是一個人，是他最最疼愛，最最牽掛，是讓他夜不能寐，讓他痛不欲生的那個人啊。
    他不明白，好好的一個人，回來之時怎麽就變成了大衣之中包裹的這一點點。
    劉靜姝死後，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
    之前他也曾去過幾次朱家，但是卻隻能見到一口漆黑的棺材，至於她 女兒現在到底是什麽樣子，到底是怎麽死的。
    他隻能從旁人的口中聽說，卻從來都不能看上一眼。
    朱家的人不歡迎他，去過幾次之後便找各種理由不再允許他踏足。
    朝堂之上也不歡迎他，他想要找人為自己的女兒做主，為自己的女兒平冤，但是，沒有人肯聽他說話。
    他們隻會用官位，用銀錢，想要堵住他的嘴，若不是劉靜姝剛走，他又隻剩下一把不中用的老骨頭，他們說不定已經派人將他解決掉了。
    劉勝德帶著劉靜姝的屍骨來到房內，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到屋內的地下，顫聲說道：
    “靜姝我兒，我們回家了！”
    沈墨塵與柳思玉跟在其身後，皆是一言不發。
    劉勝德點燃屋內的油燈，隨後走到那大衣跟前，伸出手一層一層緩緩打開了被層層包裹的東西。
    他動作輕柔，生怕弄壞了裏麵的東西。
    每取出一塊骨頭，都像是拿著什麽至寶一般，動作極盡小心輕柔地將其放在早已準備好的白布之上。
    屋內很靜，靜到隻能聽到劉勝德將骨頭拿起，隨後小心撥去上麵的灰，再放到白布之上的聲音。
    最後一塊骨頭被放在白布之上，劉勝德小心翼翼地捧起裏麵的最後一樣東西—兩塊已經斷裂的靈牌，隨後仔細擦拭了上麵的灰塵之後，滿眼心疼地自言自語道：
    “怎麽就斷了呢？”
    沈墨塵眸子猛地一暗，隨後開口：
    “許是她不喜歡呢。”
    劉勝德身體一僵，半晌之後才將那兩塊斷裂的靈牌放到了一邊兒，附和道：
    “是啊，一定是她不喜歡，我這個女兒，我最了解了，她不喜歡的東西，是不會拿來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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