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業家很窮，是那種難以想象的窮。
    祖孫倆住在瓦房裏麵，大門是破著的，隻有旁邊的偏房有著一扇長年累月腐蝕的木門，開門關門時，總是會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李奶奶抓了幾個核桃出來，開口道：“家裏麵沒有什麽東西，這些核桃都是自家種的，老師你就混混嘴。”
    蒼老的手拎起小錘子，砸碎了一個核桃。
    “林老師，你吃核桃。”
    她小心翼翼的抓起砸碎的核桃，放進了陸粥的手裏麵。
    李翰業又從桌子上拿了一個橘子，這是昨天村裏麵有人辦酒席，李奶奶去吃席的時候，特意留給李翰業的。
    陸粥沒吃橘子，倒是吃了幾個核桃。
    在李翰業家坐了會，她就準備起身離開。
    李奶奶一直挽留她留下來吃飯，隻不過聽陸粥說她還要去其他學生家裏時，隻得作罷，送陸粥走了一段路。
    看陸粥的背影快消失了，李奶奶對李翰業道：“你在學校一定要聽老師的話，林老師對你好，你就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一個好成績。”
    李翰業心裏暖暖的，也點頭道：“奶奶，你放心，我知道的。”
    鄉下的村莊，幾乎都是一個姓。
    像李家村，這裏麵基本上都是姓李的，祖祖代代都生活在這裏。
    陸粥又去幾個姓李的學生家裏。
    這些學生的家長都特別熱情，甚至還有已經到地裏幹活，特意跑回家來做飯的。
    陸粥哭笑不得，在一個學生家裏吃了飯，就去了林語欣家。
    林語欣正在費力的洗著一大堆衣服，而她的弟弟在旁邊玩彈珠。
    “老師來了。”
    林語欣母親笑容滿麵的走了上來，拉了一個凳子給陸粥坐。
    她眼皮微垂著瞧了旁邊手足無措的林語欣一眼，語氣嚴厲：“是不是你在學校犯了什麽錯，才讓老師找上門來了。”
    林語欣眼眶一紅，搖頭說自己沒有。
    陸粥眉頭擰了起來，開口道：“語欣家長，語欣沒有犯什麽錯，我今天來就是單純的來家訪，你也不要罵孩子。”
    “這孩子，老師來家訪也不提前和我們說，我也好去買點菜。”
    “老師，要是我家語欣在學校不聽話，你盡管打，我們家長一句話也不會說的，這孩子平時就話少，經常做錯事。”
    陸粥砰地一下站起，語氣嚴厲：“語欣在學校很乖，學習也很認真，你們這些做家長的不要動不動就打孩子。”
    林語欣的母親訕訕一笑，開口道：“我們也沒有打孩子，就是有時候語欣太不聽話了，是欺負她弟弟……”
    說著說著，女人就開始抹起眼淚。
    “老師，我沒讀過書……她爸爸平時又愛喝酒抽煙，家裏麵什麽事都落到我一個女人的身上，每天去地裏幹完活，還得回來做飯，語欣這孩子又笨手笨腳的。”
    “這孩子，就不是讀書的料，讀不了還不如回家，免得我這麽累。”
    林語欣的家庭，真的很讓人窒息。
    送陸粥離開的路上，林語欣都一直低著頭不說話，眼淚吧唧吧唧的往下掉。
    陸粥彎下腰，伸手幫她把眼淚擦幹。
    她眼裏帶著茫然，怯生生的問：“老師，我真的很笨嗎？”
    “沒有，語欣很聰明，是一個聰明漂亮的孩子，以後也會成長為一個很聰明很有能力的女孩。”陸粥溫柔說道。
    “媽媽不喜歡我，一直說我是賠錢貨。”
    林語欣聲音弱弱的，小小的，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怯弱自卑。
    “語欣。”
    陸粥抬眼看了一眼田間，豌豆綠綠的掛著，田埂上生長著的野櫻桃開始打著紅點，密密麻麻的掛在枝頭，還有路邊的小草也在頑強的生長著，即便偶爾被人踩了幾腳，依舊在生長過程中慢慢挺直腰板。
    “你不是賠錢貨。”
    “這一點你永遠不要質疑，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有不同的意義，就像是學校下課的時候，有些學生在操場上跑，有些學生在跳皮筋，還有些學生拿著書看，還有些人隻是單純的站在走廊上當一個看客。”
    陸粥眼睛很亮，笑得溫柔。
    “寶貝，看到了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也有，當你來到這個世界上，你的存在便被賦予了意義。”
    “好好學習，強大起來，離開所有讓你覺得不舒服的人。”
    林語欣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想哭。
    老師說的話她理解不了，可是她覺得自己怯弱的心被撓了一下，一股堵得讓她眼淚直流的感覺擠滿了心髒。
    “老師，我會好好學習的。”
    陸粥笑了笑，開口道：“我和你媽媽聊過了，雖然她不會改，但是她以後也不會再拿你的紅領巾給弟弟了。”
    “現在九年義務教育，沒有人敢讓你輟學，你會學到很多東西。”
    陸粥說完後，就讓語欣回去。
    忽然，語欣跑了上來，抬起頭定定的看著陸粥。
    “老師，我愛你。”
    她忽然大聲喊了一句，然後迅速的跑開了。
    陸粥微微一怔，看著她因為害羞加快的腳步一下子笑出了聲，剛剛在她家的鬱悶也一掃而空，隻剩下滿心的愉悅。
    有些小孩子，還是很可愛的。
    她們世界小小的，表達愛意的方式簡單直白，又純粹無比。
    我愛你幾個字，在現代社會太輕易被說出口了，交雜著各種各樣的欲望，成為了人們掛在嘴邊簡單的情話。
    陸粥眼神越發柔和，心也軟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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