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別來亦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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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老板一手撐著小攤,一手擺弄著那些金銀飾品,兩腿交叉而立,左看右探,正在街上打量自己的囊中之物。
    “這薑氏城八街九陌,急管繁弦的,果真如傳言中說的那般,真是繁華無比啊!”
    “是哇!倒真有種亂花迷人眼的意思。你說,這隨處可見的誘惑,我們入了這熱鬧地,還能原原本本地出來嗎?”
    “哈哈,那可說不準嘍!”
    說話的是兩名剛入城的女子,慕名而來,她們喜歎於此處的軟紅香土,不禁斂了步伐,停在原處。
    “兩位姑娘如花似玉,要不要看看我這裏的金銀飾品啊?”
    她們聞聲轉過了身,近身探了探。
    老板瞅準了目標,趕忙笑著搭話,未完,又接道:
    “城中的美眷們不少都帶著這玩意兒,這好不容易來玩兒一回,怎麽能虧待自己啊!這要是走在街上,看見別的女子都帶著她們,心裏不會感覺羨慕嘛?”
    他滿是引誘的話語,讓人的確很是心動。
    “這......。”其中一女子猶豫糾結道。
    “抱歉,我們帶的銀兩不夠,不夠買這些東西。”
    另一女子稍稍拉了拉同伴的衣袖,低聲道:
    “我在來之前打聽過了,薑氏城有個雕刻玉石的師傅,技藝絕妙,不如還是去找找吧!”
    老板自是察言觀色,不放細節,悻悻一句道:
    “那個磨玉的?不是我說,就那粗糙的玉石可不比我這些精致高貴,你們若是帶那進城,可少不了被其她女子比下去的自卑嘍!”
    女子見他如此,神色很是詫異,有些不服氣道:
    “嗬!老板,您這話說的,我們帶這些,難道就是為和她人攀比的?那真是抱歉了,我們更不需要這些!”
    說罷,女子未等同伴反應,便趕忙拉著她離開。
    “誒!——”老板皺了皺眉頭,而後翻了個白眼,歎了一聲道:
    “真是不知好歹,鄉下來的土鱉!”
    ......
    “其實那老板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好不容易來一次嘛”,同行的夥伴打趣道。
    女子轉頭回她:“你聽他說的那些話,不帶就會自卑嗎?那我的自尊心也太沒骨氣了。那金銀飾品在那老板眼裏,不過就是用來束縛我們的工具。隻不過是為了達到他賺錢的目的罷了。”
    “況且,他那些東西我剛仔細看了下,不知道裏麵摻了多少假貨呢!”
    “啊!真的嗎?”
    “是啊,我雖沒怎麽帶過,但也見過不少。肯定少不了是假的。”
    女子又接道:“走吧,我們去找找那個打磨玉石的師傅在哪,我覺得,看一塊兒未成型的石頭,經過細心地千磨打造之後,才成為一塊兒獨一無二的玉佩,想想還是挺有趣的,不比直接買那些東西好嘛?”
    “嗯,聽起來是挺不錯的,那我們快走吧!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緣分碰到哇!”
    “好!”
    ......
    暮色漸沉,除了夜空中那一輪清亮皎潔的明月,還有四周零零散散閃著弱光的天星。
    朦朧妙光,雖微但熠。
    走在路上,恍如隔世。
    嬴霍江見過不少夜色美景,但今晚尤其令人沉醉,愈品愈香醇,一時不想也不願脫離。
    過了不久,帶路那人將他們一行人引至城中最繁華的客棧。
    繁忙偌大的客棧,向上望去,每個客房都帶著可以支上去的木製窗,實在是個可以夜觀城中美景的絕佳位置。
    幾人在門外駐足不久,便跟著人群一同進去。
    隻見領頭那人穿過來往匆匆的人們,沿著右側的樓梯,上了三樓。
    正巧,停在整個客棧的中心這三個房。
    “既然公子先行跟上,那麽請公子先選房間位置。”那人依舊是做禮和顏對薑風璂道。
    “那便這間吧,多謝。”薑風璂也是和顏回禮。
    已是推開門,隻見她側身看了看這邊。
    順著薑風璂的目光。
    “我嗎?哈哈。”男子挑了挑眉,倒是有些自戀道。
    “......”,她沒多說什麽,便關了門。
    “多謝公子今日出手相救。”
    這邊男子做禮,倒是多了恭謹和禮貌,“在下華陽淮漢,不知公子是何許人?”
    “嬴霍江。”
    對麵這人倒是沒有回頭,隻是目光朝著薑風璂的房間,話語略顯直白。
    “今日領略閣下武藝,是鄙人不才,也多謝公子願放我一馬。”華陽淮漢接道。
    “你最好是失手,往後也少藏著這些捉弄人的心思。否則,我定拿你是問。”嬴霍江麵無表情,轉過頭看向他。
    話落,兩人皆是無言,對視良久,目光焦灼。
    華陽淮漢輕笑一聲,先打破了這場尷尬:
    “嬴公子哪裏的話,這可真是誤......。”
    會字尚未出口,嬴霍江便撇下他隻衝著薑風璂右邊緊鄰的客房去了。
    開門,關門,隻留華陽淮漢一人在淩亂。
    “哼。”
    華陽淮漢目光自中間的客房向右掃過,嘴邊一抹笑意不明,隨後便走向左邊的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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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客棧當是城內最繁華的,自然熱鬧,不過三樓中間三個客房卻是格格不入的安靜。
    “叩叩叩——”
    屋外傳來恰如其分的敲門聲,不算大,不至於驚擾屋內人的安靜清閑,不算小,不至於屋內人會因客棧以及客棧外街上來往的喧鬧聲而聽不到。
    “......”。屋內沒有任何動靜,一時靜默,似是知道是何人,無心去理,又似是不知何人,有意忽視。
    “姑娘?”嬴霍江探了一聲,和敲門聲一樣,也是恰到好處的。
    來者貼心的舉動,讓人有些安心,方才的戒備頓時煙消雲散。
    屋內人起身朝門走去,不過並未開門,似乎是等待來者的詢問。
    嬴霍江聽到屋內的動靜逐漸清晰而又戛然而止,仿佛也是讀了屋內人的心,依舊是耐心道:
    “姑娘,是我。”接著解釋道:
    “是這樣,我這間客房視野好像不太好,不知可否叨擾姑娘,進去看看。”
    真的是一個非常奇怪又不禮貌的請求。
    雖說方才救了自己,但這樣的請求擱旁人看來確實有些逾矩了。不過屋內人倒是沒有什麽所謂,不一會兒便打開了門。
    “無事,進來吧。”
    倒是少了白天有些疏離的語氣,屋內人臉上帶了些溫和的淺淺笑意。
    嬴霍江也是輕輕一笑,也沒有規規矩矩的做禮:“多謝姑娘了。”
    接著隨手關了門。
    薑風璂客氣道:“哪裏的話,若非姑娘相救,我方才就.....”。見她神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不多。
    沒有那樣的條條框框,規規矩矩,說話間,兩人便很自然地坐在了窗邊,看起來樓下街邊的景色。
    嬴霍江笑意未斂,溫柔道:“姑娘也喜歡這樣坐在窗邊看嗎?”
    如此麵對而坐,更添了些不知意的曖昧,不過二人都契合地未曾言明。
    姑娘眼神與她對上,表示肯定,也沒有多回答,微笑著“哼”了一聲,略帶一些靦腆和放鬆。
    嬴霍江突然沒厘頭地問:“我叫嬴霍江,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小女薑風璂,你......”。
    仿佛還未說完,又或是怕氛圍冷場,薑風璂正要接著問,卻被打斷。
    “我可以叫你風璂嗎?”
    目光熱烈,嬴霍江似乎有些急切,但是語氣並不打擾,也是很有禮貌地問。
    薑風璂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自己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妥,反而很是溫暖安心,於是便帶著一抹笑,道:
    “那,我可以叫你阿江嘛?”
    薑風璂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問,隻是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思緒總能被嬴霍江牽引著。
    嬴霍江爽快答應:“好。”
    她似乎是個自來熟,剛認識便很是熱情,道:“風璂,我們下去看看吧,天色正好,順便買幾個孔明燈?“
    要是以往,薑風璂多半會感到有些不適應,即便不表現出來,也隻是客客氣氣地。
    雖然很想去,但是因為自己的銀兩不夠,還需考慮接下來發生的萬一事,稍稍有些猶豫。
    嬴霍江似乎也是懂了其中緣由,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銀兩足夠的。”
    薑風璂眼神一亮,也是笑意回應:
    “那我們快走吧!”
    孔明燈對薑風璂來說自然是個不錯的誘惑。
    但是一個人總歸有些差點氛圍,自己放過幾次,也欣賞過孔明燈升空後,和夜色融為一體的畫麵,一切都很美好,隻是總歸差了點什麽。
    她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憧憬過。但是這一刻,她很期待。
    這間客房好像不是薑風璂的,她起身已先一步離開座位直奔屋外,語氣有些催促道:
    “那我們快走吧?”
    她的眼眸好像在發光,和最開始有些淡然有一絲冷漠的人不同,此時神色更多了些輕鬆和愜意。
    嬴霍江還坐在這邊窗戶附近,一時呆住,看了她許久,帶回過神來方道:
    “來了!”
    語氣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須臾,便跟在她身後。
    其實,薑風璂等待這個回答已經有些時間了。
    而這一次終於有人和她一起。
    出了客棧,一路上薑風璂都風風火火的,不時向後看看嬴霍江是否跟了上來,幾次回頭確認後,確信她一直跟著自己,便放心地認真找起了賣孔明燈的小攤。
    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個小攤販。
    其實燈的樣子都沒有什麽不同,但薑風璂還是挑了挑。
    嬴霍江跟了過來,也跟著挑了起來。
    兩人都看的入迷,不自覺都拿到了同一個孔明燈。這樣的默契讓兩個人皆是對視一愣。
    “好,那便這個吧。”嬴霍江溫柔道。
    隨後問了老板,拿了幾文錢給他。
    薑風璂很自然地拿著孔明燈,也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或者客氣。
    嬴霍江也覺得並無不妥。
    兩人走了一會兒,竟是又走回比賽的金蘭台處。
    與方才打鬥時不同,這時行人陸陸續續走向通往那金蘭台的水路,不過台中這時已是人滿為患,實在不適合去擠,於是兩人找了一條人較少的水路,兩人靠著一側的護欄,也開始認真整理孔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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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望你許吧,之前還是有願望的,不過現在沒有了,所以還是你來吧。”
    嬴霍江有些莫名其妙道了一句,聽不明白其指意。
    薑風璂也沒多想,謝過後,許了願望,兩人一同托著孔明燈向前推去,之後,也如同其他人的一樣,一同浸入這一片夜色中。
    許是夜色甚美,兩人都忘了說些什麽。僅僅是默契地靠著水路護欄,抬頭看著天上不斷緩緩升起的孔明燈,再時不時看看自己放的,想要看看可以飄多久飄多高。
    “其實我有點怕人,或者說,戒備心有些強。”
    應該是品了夜色過剩,有些醉了,於是薑風璂開始有些隨意地胡言亂語:
    “但我一開始,應該也不是這樣的吧。”她有些迷茫道。
    “我是有些期望的,希望有這麽一個人聽我隨便說些什麽,但我怕會讓她不舒服。”
    “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說給我,我一直會聽。”
    嬴霍江雙手隨意地搭在欄杆上,看似隨意,但是卻很堅定道。
    薑風璂愣了愣,其實以前不是沒有人聽她說說心裏話。
    隻是後來分道揚鑣,自己遺憾的同時可能更多的是無措和無奈。
    心裏的人走散了,隨同散了的還有那份對感情的信任和堅定。
    後來,她習慣了這種暫時的陪伴,也做好了任何人都會隨時走散的準備。
    與人再相交,倒不是不真誠,隻是會多些防守,不為別的,隻為保護自己,在分別的時候留自己一個體麵。
    “謝謝你。”
    薑風璂臉上沒有太多情緒,隻是有些苦澀的笑意,但是或許沒讓嬴霍江看出來。
    其實自己隻是禮貌的回答,對於那人是否真的可以一直聽,她自己原本並沒有太多期待。
    許是破罐子破摔,按往常,薑風璂的話並不算多。
    可能是今夜高興,一時沒控製住,也覺得雖是第一次見麵,但好歹救了自己,看嬴霍江也沒有什麽不悅的表情,於是便傾訴更多:
    “你知道嘛?”薑風璂似是打趣地說道:
    ”我小時候還蠻驕傲的,家裏雖不至富裕,但爹娘總會依著我的性子,培養我一些喜好,雅樂舞,丹青,雖沒有精通,但也是拿得出手的。”
    “以前也會偶爾拿出來練練的,不過後來......很少了。”
    薑風璂似乎有意隱瞞,不想再提,臉上浮起一絲無奈和苦澀的笑意。
    “你還......”。
    嬴霍江的話還沒說完,被薑風璂攔道,她不願多說,便扯了其他的。
    “你呢,說說你吧,我很願意聽別人的故事的,不會覺得煩的。”
    薑風璂隱去了方才臉上的悵然無奈,又是有些假假的笑,但是盡量裝的不被發現。
    這樣的偽裝,其實嬴霍江很容易就發現,但是為了不讓薑風璂感到難堪,也並沒有直接問或者說出來一些如同:
    “沒關係,不必強撐,你可以相信我。”這樣當下看來確實一番真誠無比,但實際上並不能保證以後有多長久的溫暖的話。
    她明白這樣的話多少有些敷衍了,也知道現在的她可能不會相信。
    也不肯相信。
    順著薑風璂的話接道:
    “其實我沒有什麽故事。”話鋒一轉:
    “不過你若實在想聽,我說些其他的你願意聽嗎?”
    “......”。
    薑風璂沉默,似是覺得也沒關係。總歸今夜這樣的景色也是自己期待已久的,若沒有什麽故事聽聽下景,多少有些遺憾。
    沒有反駁,也當是默認嬴霍江的問題。
    嬴霍江側過頭看她,笑了笑,夜色下看著舒心極了,不過薑風璂並未瞧見,隻一心看著天上的孔明燈。
    “我認識一個人,我跟她很像,但偶爾也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她很感性,勇敢,真誠,天真,倔強.......”,嬴霍江停頓了一會兒,又道:
    “當然,她也很驕傲。”
    說到這句,她又轉過頭看了看薑風璂,臉上倒是帶了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
    薑風璂也是回頭與她對視,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你喜歡她嗎”或者“她對你很重要嗎”這樣的話其實算有些沒話找話,薑風璂忽然沒厘頭地問道:
    “那你找到她了嗎?”
    “找到了.......”
    嬴霍江又有些猶豫道:
    “或許吧,不過沒關係,我願意等她。也等她很久了。”
    “那你和她又分開了嗎?”薑風璂又是沒厘頭隨意地問了一句。
    “沒有,可能以後會吧。”嬴霍江有些悵然道。
    薑風璂一手搭在了嬴霍江肩頭,表示安慰。
    兩人都是沒有說話,仿佛各懷著自己的心思。
    此刻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打破這安靜的氛圍,隻是看著方才一起放的孔明燈,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向月光的方向飄去。
    她們看了會兒,後來這燈許是飄得遠或是燈滅了,再看不到影子。
    順著去時的路,兩人回客棧時一路走走停停看看。
    “今夜打擾姑娘了,姑娘早些休息。”在薑風璂進門前,嬴霍江帶些歉意道。
    “哪兒的話。”薑風璂擺手道。
    “那阿江也早些就寢吧。”她看著嬴霍江道。
    這一聲“阿江”令嬴霍江有些晃神,隨後微微眨了眨眼,溫柔道:
    “好。”
    看著薑風璂關門後,嬴霍江在她門前站了許久,有些不願離開,但是也不願打擾屋內人,一時沒聽到屋內的動靜。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薑風璂其實就站在門邊靠著,這門不透光,外麵看不清屋內人的身影。
    兩人像是約定好似的,一人在門外靜默等待,一人在門內思緒迷茫。
    突然像是警覺到什麽。
    “你跟著我們?”
    嬴霍江稍稍挪了挪步,離門遠了些,轉頭對右邊的華陽淮漢道,隻見他左手背在身後。
    “哈哈,碰巧而已。姑娘.......信嗎?”
    華陽淮漢一直看著她,這一句打趣意味太強,以至於聽著就很假。
    嬴霍江瞥了他一眼,不語,便也回房了。
    華陽淮漢的脾氣似乎很好,也沒有感到被冒犯,隻是輕笑一聲,不一會兒也進了屋。
    左手提著一個燈芯已經燃盡的孔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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