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願直麵的端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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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璂!!!”
還未等薑風璂反應過來開口,華陽淮漢遠遠望見她情況似是不容樂觀,便跌跌撞撞地跑過去。
薑風璂方才在他還未走近時,便匆忙拿出隨身攜帶的麵紗,遮住可怖的疤痕。
先是關心地看了自己一眼,確定之後,隨之便閃躲地收回了目光,有意將頭偏了偏。
嬴霍江看在眼裏,卻是沒有攔她。
“這麵紗帶的久了會很不舒服。”
華陽淮漢心下酸澀一句道。
自己知道她如此舉動的心思,但卻是不願直接揭開她的自卑和難堪,又生生憋出一句:
“真正在意你的人,不會因為你的形貌有損而失望的。”
華陽淮漢緊蹙著眉頭,一動不動地站在她麵前。寬大的袖口下隱隱看得見握的發紅的雙拳,其上已是青筋暴起,下一秒仿佛就要衝破血肉,噴薄而出。
他如同被定住了身形。
倒是有趣,方才陷入幻境時,倒“情不自禁”地想去觸碰。
而如今清醒了,卻遲遲不敢伸出那雙想給她一個懷抱的手。
沒有問她疼不疼,華陽淮漢知道,她不會說出來,隻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
況且她從前又何嚐沒有經曆過類似的痛楚。
與其一遍遍反複詢問對方,確認是否痛苦。
與她一同麵對,或許更能撫慰人心。
“......”。薑風璂聽過,稍稍猶豫片刻,才敢抬頭看去。可是眼眸低了低,還是不願開口,也不知怎樣開口。
“沒關係,你不願意摘的話,也不礙事的。”嬴霍江貼著薑風璂身旁,溫聲一句道,又接:
“這藥膏有奇效,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恢複原樣。”
“願意帶便帶著吧,這世上,誰情願把自己的傷疤,明晃晃地露出來給別人看呢?”姬漓願接過話,柔媚一聲。
“總歸沒生在自己身上,旁人看來,多少還是有些厭惡嫌棄的。”她又是挑眉一句道。
“......”。華陽淮漢低眉不語。
“哈哈!”姬漓願忽地笑了聲。
“我倒也不是存心和你唱反調。”
“左右都是她的選擇,我們就由著她來嘍?”
姬漓願見他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玩兒,便打趣道。
聽過,華陽淮漢目光對上她,須臾,不自覺點了點頭,唇邊添了抹認同的笑意。
江南的風繾綣多情,吹得人心緒飄搖,幾人互相看了看,頓了頓,方見薑風璂輕聲開口:
“多謝你們。”
雖隔著麵紗,但這話語發自肺腑,讓人覺得溫暖有力。
......
煙火人間有四季,琳琅天上有人間。
明合台將人間的雪也帶到了天界。
漫天飛舞,恣意暢快。
因為坐落於天宮的東南角,通往此處行路不便,導致人煙稀少,並沒有太多神仙知道。
不過景色倒是出奇地別致,秀麗得讓人流連忘返。
天界事務繁忙,各官各司其職,即便大大小小的職位細數起來,無成千也有上百。
可大家不會關心,也不會理會,這偌大的天宮,竟在此處還藏了塊兒清幽淡雅的寶地。
女希便成了這裏的常客。
不過是個擔虛名的逍遙神仙,她誌不在此。
冰冷矗立的假山之後,不遠處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懸崖。沒人知道這懸崖有多深,又會指引去何處。
不過這對神仙而言,不過是個尋刺激的樂子。或許偶爾閑來無事,跳下去也未嚐不可。
神界有靈,此處懸崖亦如是。
隻要不是自願掉下去,懸崖深處的神靈便會以靈力托舉那神仙而起,最終保護她平安返回。
不過,這也僅僅是聽說,沒人知道這是什麽時候傳開的,又是從何人那裏聽來的。
傳來傳去傳的玄乎,不過也沒人細究背後的故事。
挨著懸崖邊的便是一座孤獨的明合台。
台麵上是碩大一個乾坤圖樣,四級階梯拾層而上。大小剛好可以躺下一個身形,像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因為沒有圍擋,女希便貼著台子邊緣,靜靜地坐著,望著遠處。
不知她從哪兒撿來的,此時又是懷著何種心情,竟然在這蕭瑟的寒冬裏,一個人賞起了雪中明燈。
那些天燈零零散散地漂浮在懸崖周圍,慢慢悠悠,隨著雪花紛飛的方向搖晃著。
“殺了她......殺了她。”
腦海中被這樣固執不甘的聲音占領,一身著紅色裙裝的女子自女希身後悄然出現。
她的衣服不很合身,看著像是有意要遮住什麽似的。
果真,她走近時,袖口輕擺間,便是一把鋒利的短刀。
“憑什麽她生來就比我們神力高那麽多?”
“憑什麽?”
內心的邪惡始終揮之不散。女子隻是狠厲地盯著麵前那人,動作仍舊輕緩,畢竟,這大好的殺人機會,自己不想放棄。
“我嫉妒她。”
“我也要她嚐嚐痛苦的滋味!”
聲音沒有出現在漫天飛舞的白雪間,隻是在她心底深處搖擺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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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唯有寂靜。
待近身時,目標依舊沒有警惕過來,這是刺殺的最好機會。
抬手。
“你覺得這花燈好看嗎?”女希忽地溫聲一句道,卻是依舊背對著她,沒有轉過來。
紅衣女子聞聲,不禁嚇了一個激靈,手中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迅速收回利刃,裝作無事發生。
若無其事一句,冷聲回道:
“不好看。”
台上的女子片刻不語,似是沒想到來人竟會如此不給麵子,不過須臾,輕笑了一聲:
“你說得也有道理。”
“哼,我管你什麽燈,我現在隻想讓你去死。”
“憑什麽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享受萬神敬仰,而我卻要經曆如此毀身之劫,才能有資格見到你一眼?”
女希像是和她很有默契似的,半晌沒出聲,像是有意給她留了內心吐槽的時間。
紅衣女子手中仍死死握住刀柄,不語。
“你說。”女希開口問道。
“我管你說什麽?”紅衣女子身形更近一步,默默提刀。
“為何這疤痕,在男子身上就是榮耀和成長,是錦上添花。”
“在女子身上,就是不堪與汙點,是白壁生暇呢?”
紅衣女子身形一頓,猛地像是清醒一般,腦海中一念閃過,雙眸恢複了那抹光亮,握刀的一手因為被她的話語觸動到,不自覺鬆了鬆。
“什麽?”可她還是沒有開口,靜待著女希說完。
“男子以傷為榮,女子卻要以傷為恥。”女希蹙著眉頭,平淡一句,語氣添了分疑惑與不解。話落未完,又一句:
“我倒是好奇,這枷鎖,究竟是他們強加給我們的,還是自己用來束縛自己的?”
紅衣女子聞聲愣在了原地。她沒想到,女希會和自己說這些話。
“刈水,你覺得呢?”
“我......我覺得都有。”刈水眼神閃躲著,那人雖沒有轉過身,可下意識心虛,還是沒敢看她。
“那你認為,後者程度,會更深一些嗎?”女希詢問間,起身轉過頭,清澈的雙目對上她隨雪花飄搖的目光。
一語將她的神思拉回。
紅衣女子這才有些堅定地和她對視上。
手中的刀收回,沒了方才嗜血般的惡性,轉而完美地藏著寬大的袖口中。
女希見她不語,便又安撫道:
“我隻是說了我自己的疑惑和猜測,或許你不會這麽認為。”
“我不會強求你,一定要認同我的想法。”
“嗯。謝謝。”紅衣女子又似是敷衍一句應過,眸中說不清的思緒。
女希真誠地收下她的感謝,輕笑而過,轉了話題,又道:
“你真的很堅強。”
“血肉之身堙滅於大火,執念不絕,故以意念再塑仙骨。”
“浴火重生,說的便是你吧。”
刈水晃了晃神,回憶曆曆在目,情緒上湧,以至於她沒發現自己的神色皆被女希看在眼裏。
須臾,她方開口道:
“那又怎樣,還是不如你生來便能這麽幸運。萬般神力加身,饒是女子,誰敢和你對抗?”
“你羨慕我嗎?”女希聽出了她的怒意與不屑,問道。
“我嫉妒你!”刈水果斷爽快一句,沒有絲毫猶豫。
她隻是語氣稍稍衝了衝,但神色還算收斂,臉上並未出現因嫉妒而生的醜惡扭曲。
或許,是因為嫉妒得不夠徹底。
周圍空氣隨著刈水一句怒腔而瞬時凝固。
冰冷,刺骨。
“我就是嫉妒你怎麽樣?不僅嫉妒,我更想殺了你!”聲音又一次回響在腦海,但此刻,她卻忽地沒有了想執刀的意思。
“所以呢?你現在知道我是怎麽想的了,和我魚死網破?爭個高低?大不了我給你陪葬!”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略帶痛楚的一句:
“我心疼你。”
“你心疼我?”刈水想過了無數她會說的話,可獨獨沒想過如此,身不由己驚詫一句反問她,又接道:
“我不需要你的心疼你的同情!”
“不是同情,是真的心疼和珍惜。”
聽到“珍惜”二字,刈水眉頭皺的更厲害,可內心莫名的奇怪情緒夾雜著不解,隻緩緩而出一句回道:
“為什麽?”
“我們都是女子。”
“我不想成為你的阻礙。也不想你會成為我的敵人。”
女希擲地有聲一句,卻好似將寒風作刀使,緊貼在聽者的脖頸處。
卻遲遲沒有下手更近一步。
隻為讓那人重新思考。
將死時手下留情,何嚐不是一次新生?
“......”。刈水隻是稍稍睜大了眼睛,恢複了些許理智,愣在原地遲遲不語。
“天冷,你穿這寬鬆的衣服很容易漏風。”
“這裏沒什麽人,你又不喜歡我放的這些花燈,不如早些回去取取暖吧。”
女希近身而過,關心的語氣中帶了些遺憾和勸阻。
見她神色褪去了狠厲,自己嚐試著拂上她的肩膀。
刈水感受到從肩頭傳來的她手中的溫熱,心中也莫名生出一股不合時宜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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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冷嗎?”
“喜歡這裏景色,冷些也沒什麽了。”女希笑了笑回她。
“......”。刈水隻是眼神淡漠地看了看她。
見刈水沒有推開手,女希又用法力變出一個荼白色的絨毛大氅,披在了她肩上。
“這外套我用了點兒小心思,可護你一路溫暖。”
“那我怎麽還給你?”
“不用,我專門送給你的。你若喜歡,每次你感覺冷的時候披在身上就會暖和很多。”
她說的時候,笑意盈盈,全然不顧方才自己對她說的那話。
“好,那我不客氣了。”刈水似是被她的情緒帶動,不自覺也是唇邊笑了笑。
“多謝你。”幹淨利落一句,聽著完全就是一句敷衍,不帶任何感情。
大雪中,兩人如此靜默對視,卻是誰也猜不出誰的心思。
“對了,你的手怎麽一直藏在袖口。之前聽別人說,你雖生了新的骨肉,但有時疤痕會複現。”女希裝傻問道,手從肩膀離開,說著便要去拉她的手腕。
“要不要我幫你看看,我認識幾個醫術很厲害的,或許能幫到你?”
“不用不用!”刈水有些驚慌一句,見她要拉起自己握著匕首那隻手,趕忙退了幾步。
女希見她有些應激的反應,自己蹙了蹙眉頭。
“我還有別的事,就先不久留了。今天還是要多謝你。”刈水不願多待,謝過一句,轉身便要離開。
“還有......你說得那些話。”她猶豫片刻,又開口道:
“我嫉妒你......但是。”
“我也欣賞你。”
話落,女希從她眼中似乎亦是看到了一絲珍惜的意味。
隻是這情感複雜交織,她一時也分不清是哪種情緒更多些。
不多時,刈水便帶著女希給的大氅匆匆離去。
“......”。女希在原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須臾,方抬起左手。
她竟是憑空用法術生出一個與刈水一摸一樣的刺刀。
她凝神不語,死死盯著手中的利器,無奈而悵然一句道:
“確是個千年難遇的上等法器。”
“可是刀劍無眼,最不應該傷到的,便是自己的盟友。”
話落,她複又望了望刈水遠去的方向。
冷風依舊凜冽,白雪仍舊紛揚。
再刺骨的冷風也催不動意誌堅定人的決心。
女希便一人站在寒霜瀑雪中,迷茫一句:
“女子,何時才能卸下束縛在身上枷鎖呢?”
問天地無聲,問旁人無應。
這個答案,她要用千年的時間去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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