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閑止的際遇，在芸芸眾生中，不過是一紙泛黃的殘卷。
    甚至......
    史書不屑於記載。
    旁觀者或許會垂首拭淚，更多的，卻是將她人的苦痛當作茶餘佐談：
    如同寒夜觀火，暖了指尖，隨即拋卻塵灰。
    諸生皆道，天命殊途，悲歡各異，總以為她人的雪崩不過是遠山的碎玉，斷不會漫過自己的門庭。
    於是，人間便生出萬千苦厄相：
    有人困於囹圄如折翼獨鶴，有人深陷泥沼若墜網遊鱗......
    相似的命輪，裹著不同年歲的風霜，在朱門與蓬戶間，碾出深淺不一的折痕。
    於是，千百年來，本質相同的磨難未曾改變，它們以不同的方式......
    重演。
    ......
    薑風璂似是模糊了雙眼睛，看不清眼前人。
    她一人靜默地站在原地。
    又一瞬，她反而像是看到了許多人。
    喧鬧嘈雜的聲音充斥視野，她分不清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迷茫與悵惘，浸透渾身。
    孤寂與無助，蔓延靈魂。
    司徒茗涼？己莘絡？蘇閑止？秋楠信？周琬易？.......
    以及更多人的身影浮現麵前：
    幸運的、悲慘的；孤獨的、熱鬧的；勇敢的、膽怯的；驕傲的、自卑的......
    她不知道，哪個是她自己。
    又或者，都是她自己。
    我見旁人，亦如觀己。
    薑風璂不甘地望著前方，雙拳緊緊攥起。
    沒人能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麽。
    身後傳來華陽淮漢關切的聲音：
    “薑風璂！”。
    薑風璂未應：“......”。
    華陽淮漢擔心她胡思亂想，怕她衝動之下會做什麽偏激的事情，於是近身走到她身側。
    還未等開口，隻聽薑風璂依舊背著身，平淡而無波瀾一句：
    “我想一個人呆著。不用擔心我。”
    而後，她轉過身和華陽淮漢對視上，雙眸有些紅腫，更多的是不屈的神色。
    華陽淮漢蹙眉猶豫道：
    “薑風璂......我......”。
    薑風璂頓了半晌，才開口問道：
    “那你呢？”
    你和他們一樣嗎？
    華陽淮漢愣了愣：“我......”。
    薑風璂輕輕皺著眉頭，不等他回應，自己便先給了答案：
    “不一樣。你不是他們。”
    華陽淮漢咽了咽：“......”。他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
    半晌，隻見她撇過頭，擦肩和自己走過。
    不再回頭。
    而華陽淮漢也很是聽話，他沒有再不識趣地跟在薑風璂身後。
    走了幾步，看見姬漓願直直站在自己麵前，像是心裏有話。
    自己和她對視幾眼，本來誰也沒有開口，便想著便一走了之。
    畢竟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緒很不穩定，如果誰這時候倒黴，非要拉著和自己閑聊幾句。
    那薑風璂真是不能保證，不會心下一狠，什麽也顧不得，便把所有情緒一股腦宣泄給那人。
    不過......
    事實上，她不願把自己的情感，如此放肆地展示給她人。
    也不信會有人，即便見了自己如此瘋癲的醜態後，還能依舊選擇：
    站在自己身旁。
    她不敢保證。
    薑風璂和姬漓願方擦肩而過，有些短暫的距離。
    隻聽姬漓願輕笑了聲。沒有嘲笑的意味，更多的，是一種提前預知未來結果的料事如神之感。
    薑風璂一如那時，在薑氏城和嬴霍江一般，停了下來。
    停在了姬漓願的身旁。
    兩人皆是背對著對方，一聲柔媚且帶了蠱惑的聲音傳來：
    “‘見血封喉’，殺人不留痕跡，悄然無息。”
    “被殺之人，如臨蝕骨鑽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比一劍輕易了結人命，更能讓自己痛快。”
    聽描述，薑風璂像是得到了一種天賜的毒藥，好似神眷顧了她。
    可是，無論救人還是殺人，都會令人上癮。
    她殺了一次，若此後再遇相似境況，便會選擇繼續行此之徑。
    沒有人能抵過欲望的控製。
    邁出了第一步，便會邁出第二步，第三步......
    一旦選擇，無法回頭。
    當反抗被欲望蒙蔽雙眼，便會成為毫無人性的暴虐。
    無論善或惡，無論女或男。
    都逃不脫它帶來的罪惡。
    姬漓願轉身走到薑風璂身旁，一手托出從安靈微那裏要來的藥瓶，遞在她的麵前。
    薑風璂抬眸凝望著她手中的東西。
    此刻，對於薑風璂而言，這無疑不是一個致命誘惑。
    姬漓願仔細觀察她的神色，而後挑眉道：
    “我知道，你也想殺他。”
    這個“也”字，她表明了，她們是一路人。
    她們的目的，都是想要殺了那惡人。
    可......她們真的是一路人嗎？
    話落，薑風璂抬眸看向姬漓願。
    隻見那人神秘、引誘的笑意，讓人不禁渾身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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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間，她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打的什麽算盤。
    若是稍不留意，便會陷入這人的“圈套”。
    難道姬漓願不想殺了仲孫赫維嗎？
    她當然想，即便欲望沒有薑風璂那麽強烈。
    不過，她不必做這個“惡人”。
    她在等，她知道會有人來替她做。
    她隻需要靜靜觀賞便好。
    最極致的自私，無外乎，借刀殺人。
    以解自己心頭之恨。
    姬漓願又是柔媚一聲：“你不想要嗎？”
    薑風璂蹙眉和她對視，半晌不語。
    而後，抬起一手，緩緩接過她手中的藥瓶。
    收入囊中，對視片刻，薑風璂扭頭固執地離開。
    姬漓願笑了笑，目光落在了近身而過的華陽淮漢身上。
    華陽淮漢原本想開口叫住她。
    然而，伸出的一手停在半空，猶豫之後還是收了回來。
    而後，他警惕地看向姬漓願，雙眸中帶了疑惑不解。
    華陽淮漢此時有些分不清她是個好人還是壞人，道：
    “為什麽這麽做？你在勸她殺人嗎？”
    姬漓願輕笑，打趣一聲問向他：
    “怎麽？看不得自己的心上人是個殺人不留情的惡魔？”
    “你還是不了解薑風璂。若你體會過她的痛苦，你會理解的。”
    “不過，我也不奢求你們會理解。”
    她挑眉笑道：
    “你隻希望自己心愛的女子，是個純潔無瑕，不問世事的小姑娘？”
    “以便滿足自己不堪，還不願承認的掌控欲？”
    “你究竟愛的是她這個人，還是愛她帶給你的欲望？”
    華陽淮漢頓了片刻，並未回應姬漓願批評嘲諷的話，接道：
    “蘇閑止的事，並非隻有仲孫赫維一個凶手，若細究到底，沒有多少人能夠幸免。”
    “她殺不完的！”
    “若很多冤案，都能用直白粗暴的以命抵命就能解決，那為何這世間的悲慘總在上演？”
    姬漓願不語，挑著眉頭，看他繼續說下去。
    “因為，這悲慘的根源不止在那些直接的施暴者身上。”
    “眾人根深蒂固的舊念隻要存在一日，這種事便永遠都不會停止。”
    “殺再多的人又有什麽用？”
    姬漓願冷冷一句，麵無表情，接道：
    “就因為沒有用，就可以不殺嗎？”
    “血債血償，本就是他們自己做的孽，我不過是以他人待我之舉，同等地對待他人而已。”
    “你沒有資格審判我們。”
    語氣雖無情，但她並沒有生氣。
    華陽淮漢透過她的神色，仿佛看到了她鮮為人知的過往：
    淡漠、後悔、絕望、迷失......
    話落，姬漓願轉身離去。
    華陽淮漢站在原地，望著她們皆是離開的背影，心下難平的情緒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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