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承渺茫,悅方興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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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品天下,佳茗潤心。”
    庭樓未改舊色,而沿街兩旁各式各樣的糕點小食和茶水鋪子也不曾換過老板。
    視線模糊間,晃眼一望,就連身邊匆匆經過的遊人也有幾個瞬間似曾相識。
    或許,改變的從來不是我們。
    褪去時間無聲的偽裝,千百年後,大概身旁的一草一木,一物一人,皆會在相同的刹那間,重複著往事千篇。
    ........
    薑風璂三人穿過人群往來的熙攘,一陣談笑說書聲悠然飄起:
    “話說,古有那賢人預言,而今會出現一救世神仙——紫微聖人!!!!”
    “此人乃是集陰陽於一體,明道法於其心的智者!!!”
    說話間,台上人還不時左右看看,大約是瞧自己勾起了大家的興趣。半晌,那人輕歎一口氣,接道:
    “傳聞,逢城國之戰事,百姓之饑荒,人心之混沌時,這聖人便會挺身而出!!!”
    “救世人於水火,解無措於沼澤。可謂是.......”。
    那人語氣忽地停頓,揚了揚頭,眼神四下瞅了瞅。
    隻瞧台下一片清澈期待的目光。
    很是有趣。
    那人又低眉搖了搖頭歎道:
    “可謂是,千古一遇,世眾所盼啊!!!!!”
    說話者的音調依舊起承轉合,平仄得當,頗有趣味。
    時間恍然回到薑風璂幾人同來茶樓的第一次時,那台上栩栩如生的扮演者,已是變成了如今平淡如清風的溫雅之人。
    可與上回不同的是,此次台上人的情感中,少了那令人惋惜的悲歎,而多了幾分置身事外,卻將一人一事了然於心的淡然和釋懷之感。
    那人一身灰色的長服,衣角下邊兒垂落在腳踝旁,端坐在台上的木桌後,兩手把玩著一支毛筆,好不悠閑。臉上的麵具也與之前不同,這次的白色麵具上,除了一個看不出笑容或者悲傷的嘴巴,便隻有眼睛處被雜亂無章的玄色線條覆蓋。
    遠遠看,近乎隻能看的見,是搞不清用意的亂寫亂畫,看不到眼睛在哪兒。
    “......”。
    薑風璂同嬴霍江和姬漓願挑了上回同樣的位置,說來也是幸運,剛好這桌的位置都空著,倒像是故意留給她們似的。
    不過華陽淮漢並未一起跟來,他如今和父親的矛盾加深,被困在了那一方庭院。
    雖說以他的能力,想要逃脫並不是難事,可他心裏總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和父親反抗,如此“屢教不改”,卻又甘心被父親束縛,大約,在華陽淮漢心中,他對父親既有親情的期望,也有對其掌控的不滿和失望吧。
    薑風璂一早便拉著嬴霍江又趕回了薑氏城中,倒不是不想家,昨日與母親聊得不少,自覺有些疏忽嬴霍江,可又擔心她可能還是有些不習慣住處,所以幹脆興高采烈地引著她又來城中賞玩兒。
    其實原本從前一個人時,自己大概也是覺得沒有人陪著,雖然每次還是懷著喜悅的心情,可多少還是有些落寞。如今,找到了這麽一個知心人,自己不管去哪兒,做什麽事兒,都願意陪著自己的,怎麽不算一種幸運?
    對於陪著自己的這件事,薑風璂內心也不會顧慮,嬴霍江會不會不願意。
    因為她知道,她樂此不疲。
    母親雖仍舍不得女兒,可無奈還是慣著她,便由她出去散心。
    馬車剛入城,二人正在街邊的客棧休息喝茶時,姬漓願很是心有靈犀地找到了她們,閑聊幾句,大約說了華陽淮漢的情況後,便一起跟著來到了此處的茶樓。
    薑風璂在樓外邊不時聽到過往的遊人聊到那說書人談起“紫微聖人”的事情,故而很是好奇。於是跟著眾人一同去瞅瞅熱鬧。
    彼時的眾人聽得聚精會神,目光直愣愣地望著台上人的娓娓道來。
    ————
    可此處不同。
    昨日,莊九等與自己說話那姑娘離去後,見男子和眾人爭執半天,誰也不願停嘴,想到那般情況很是讓自己煩擾無奈,也不能給自己的生意帶來多大幫助。
    左眼下的麵部肌肉稍稍抽搐了幾下,嫌棄地看了幾眼後,便隻好抓著玉米三兩下飛快啃完,起身拾起地上的白布,撣了撣灰塵後,裹著書堆拔腿就小跑離開。
    又因昨日那姑娘提起了戲台,於是自己今日閑來無事,就轉轉悠悠地飄到這裏來。
    沒個巧,反而遇上了昨日吵鬧的那男子。同樣的,還有昨日眼熟的幾個同他爭吵的姑娘。
    冤家何處不相逢,此地又添無名愁!!!!幾人果不然又吵了起來!!!
    “女男力量懸殊,讓女性也參戰,美其名曰公平?????”
    “可在最開始就已經不公平了!!!!”
    幾個姑娘皺眉憤懣道,不過她們有意壓低聲音,雖說幾人是坐在離台很遠的邊緣位置,但為了盡可能地減小對別人的影響,因而沒有放聲怒腔。
    見狀,男子也是怒氣直衝頭,大聲反駁道:
    “不公平???怎麽不公平了???你們不是整天嚷嚷著我們歧視貶低你們,沒有平視你們嗎????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女人和我們男人一樣上戰場!!!!怎麽???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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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虛偽的女人!!!!見著對自己有好處的事,就說我們對你們不平等;可讓你們付出了又說我們故意掐著你們的軟肋不放!!!!真是好壞話都讓你們說了!!!!”
    姑娘們這邊回道:“你們才是虛偽!!!!裝模作樣!!!!!不讓我們.......”。女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趕緊住了口,盯了男子半晌,方開口:
    “你們從小就被培養習武,而我們呢??我們有這個機會受到磨煉嗎???”
    姑娘氣勢弱了下來,瞥了那人一眼,回過頭不再看他,低眉看了看自己腳邊,無奈道:
    “況且,女人,男人本就不同。不同又不能意味著不平等.......”。
    “哈哈哈哈哈哈!!!!!!”男子見她如此,不禁仰頭放聲大笑道。
    惹得周圍人一陣注目。
    男子輕蔑一聲嘲諷道:“不同??有何不同???瞧你這樣子,是承認了女子的武力不如男子了????”
    姑娘卻強硬地撐起勇氣,怒目看著他道:
    “沒有不如!!!!從來都沒有不如!!!!!!”
    “不承認!!!!!!”
    男子見她如此頑固,一時坐起了身,“啪!!!——”一聲,右手緊緊拍了下身旁的扶手橫柱上。立馬氣勢衝天,場麵一度僵住。
    “誒呦!!!!—————”,忽地一聲滄桑的年邁聲音從男子身後傳來。
    幾個姑娘和男子皆是朝那人看去,隻見一彎腰駝背,鬢角花白的爺爺慢悠悠走過來。
    “你這一下可不輕啊!!!有怒氣就去朝著那些黑白不分、貪婪無情的官老爺去撒,向他們討個正義,同他們爭個是非,爭個你死我活。這般故意用自己的氣勢恐嚇姑娘們,還算個男人嘛???”
    男子一聽,當即不爽,轉頭起身正要和他理論,卻是猛地瞧見他腰間的茶樓腰牌——那是隻有茶樓主認可的人才能拿得到。
    而那茶樓主是誰,男子並不知道,隻明白,不好惹,於是立馬收了氣勢。
    這老叟察言觀色,見自己身份已經表明,料他不敢胡來,於是語氣溫和說著:
    “你看看這橫柱。”他近身走過男子身邊,右手前後推了推,搖了搖這橫柱的連接處,接道:
    “本來就不安全,被你這麽狠勁兒一拍,這下好了。”那爺爺突然使勁兒拽著橫柱往回拉。
    “哢嚓!!!!!————”。這截橫柱直接從中間斷裂了。
    “壞嘍!!!”
    “什麽???!!!”男子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半天不敢出聲。
    “你賠吧!!茶樓規矩,若對裏頭的東西有損壞,按價十倍賠償,一年內不可進出。且若是屢教不改,無事生非,那便會有人替天行道,讓你心服口服!!!”
    “你!!!”男子先是怒一聲,壓下情緒後,緊緊蹙起眉頭試探著問道:
    “這位老先生,我和您無冤無仇,您這是何意???若是我哪裏做的不對,您直接指出來,大可不用這樣栽贓陷害我!!”
    “哦????我若是栽贓陷害,那你呢??”這爺爺回頭看了看幾位姑娘,又轉頭看向男子:
    “你不就是蠻不講理和仗勢欺人嗎????”
    他又“哈哈——”笑了聲,“讓我指出來?怕是你這性子和為人處世,豈能僅憑我一句話就能把你拉回來的???”
    “我......”。男子遲鈍一字開口,原本還想再反駁,沒料到旁邊兒的人竟也上前來給她們幫忙。
    “就是啊!!這位大哥,我從方才你開口便大聲喧嘩時就注意到你了,且不說這大家原本都是遵守著茶樓的規矩的,雖說沒有明文規定,可這誰都知道,不能影響到別人,你這自己爽快了,卻不顧別人,可不是蠻不講理嗎!!!!”
    說話這人帶著個破洞草帽,衣裳也有些舊,看著應該是洗過不少回的,不過倒是幹淨,上麵沒什麽汙漬。雖說衣裳不出眾,與方才那男子相比,反而瞧著有些寒磣。
    可讓他奪人耳目的卻是其語氣吊兒郎當的幾句反駁。
    “......”。男子被懟的半晌說不出話,一時間左顧右盼,見沒人站在自己這邊,很快就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
    那人仿佛以眼還眼,仗著自己一副隨性“沒規矩”的樣子,快步走過去,幾乎瞬間扒下了男子帶金絲卷紋的外衣,又飛速轉過身離他遠了些。
    手中摶著那外衣,先是上下打量一番,不多時,竟是拿著湊近鼻子聞了聞。一陣閉眼舒心的回味後,那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在作何打算。
    “你這廝的做什麽???!!!”男子一時驚住,被他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生出一絲厭惡。“我可不是斷袖!!!你這小子快把東西還給我!!!!”因為擔心離他太近會給自己惹上一身騷,便隻能這麽遠遠地大聲嗬斥道。
    “公子這麽急做什麽~~”這人一個很魅惑的挑眉,拋個媚眼投給了男子,又道:“等我感受體會一番,您再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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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神態,就好像,那男子是在欲擒故縱,但暗含一番曖昧的邀請一般。
    “你!!!!!”。男子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周圍人的目光都被那“破草帽男”吸引了去,隻見他雙手撐開外衣,抖了幾下便披在了自己身上。
    “啊~~~~~”。外衣加身,那人一臉很是滿意又沉醉的神色,語氣勾人又魅惑,聽得出舒爽萬分。
    “嘔————”,男子見狀,頓時一陣反胃,差點兒將方才喝得茶水吐出來。他強忍著厭惡,心想這衣服是要不得了。
    不一會兒,破草帽男忽地睜開眼睛,一把丟掉了頭上的破洞草帽,正了正身子,神色恢複正常,不再是方才那一副吊兒郎當的乞丐樣。
    如今披上了別人眼中的錦繡衣作掩飾,轉而變成了一麵兩袖清風、氣宇軒昂的謙謙公子。
    “......”。眾人看呆了眼。
    不得不說,這人穿的模樣,要比方才那男子好看不止一百倍!!!
    這人踱步走向了耍無賴的男人,將他步步緊逼到了另一處完好無損的欄杆旁。
    男子見他忽然沒了方才的弱勢,反而眼神中的壓迫讓人不寒而栗,不由得直向後退,撞在身後的橫梁扶手上。
    “啪!!!——”一聲,破草帽男的雙手越過男子的身側,同他方才那樣,裝模作勢地緊緊拍了上去。
    “怎麽辦,我要再用力一點兒,你就掉下去了??”破草帽男低聲對他一語。
    男子雖很惶恐不安,但仍不悔改:“哼!!!我.....我可不怕你!!!你個叼毛,眾目睽睽,你還想謀害我不成????!!!!”
    說罷,男子忍著生理上的不適雙掌推向他的胸前,使了渾身勁兒想要推開他。可不想這人竟是出奇的冷靜,半天站在原地穩穩不動。
    “嗬!——”,破草帽男輕蔑不屑地一聲笑,眼睛死死盯著他,挑眉道:
    “最後給你個機會,你不妨看看周圍人,有哪個,有可能會幫你說話麽???”
    那人又挑眉一句:“就算你要報官,這四下無人替你說話,諒你也賴不上我。”
    男子依著他的聲音,側頭望向了四周,隻見除了那位正在寬慰姑娘們的老叟,再沒別的人留意此處。
    “怎麽?想讓那幾個姑娘們幫你???”男子打趣一聲,“我若是那幾位姑娘,見到此般情況,定然毫不留情地踹你下去!!!!這不過二樓,照你這身子,掉下去頂多殘廢,不會有性命之憂。”
    “什麽!”男子心下更是一陣驚恐,眼見他用力向後推的力量,從橫梁傳到腰後,一陣瑟瑟發抖後,他還是敗下陣來。
    “對不起對不起!!!”男子這才勉強熄滅了怒火,趕忙認錯道歉,“是.....是我不對!!!是我仗勢欺人!!!是我見人下菜,專門挑女人欺負!!!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再犯了,一定不會!!!求公子放過我吧......衣......衣服我就送給你了,您快放我走吧!!!”
    破草帽男目光凝視了半天,看男子這般窘態,這才解了氣,向後退了一大步,唇邊笑道一聲:
    “行了,你走吧!!我又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
    他接著又將衣服脫了下來,雙手遞給那男子:“這金貴衣服太重了,壓的我喘不過氣,走路走的一點兒都不舒心,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如此珍視的???”
    “還給你,不屬於我的東西,我不會要,也不想要。”頓了頓,他又道:
    “有時候啊,這衣服就和世俗的觀念一樣,本就是虛無的東西,卻掩蓋了不知多少人本身的醜陋。”
    “可是沒想到,這許多人都栽在了上麵。這有些東西,該棄就得棄,你覺得呢?”
    男子低著頭接過遞來的錦衣,瞧著目光晦暗陰雜,大概是在內心一陣痛罵,聞其聲,方回過神抬眸對視驚到:“啊......是是是,公子您說的有道理啊!!!”
    很是敷衍一句,他也確實沒有再穿上衣服,不過大概,僅僅是出於對“斷袖”之人的厭惡罷了。而後,轉頭灰溜溜地離開了。
    姑娘們同老叟和公子道過謝,拜了別,便向方才那找事的男子的相反方向走去,上了三樓。
    ————
    “還好我們遇到了好心人,我看方才那人的架勢,若是沒有那老叟和公子的阻攔,恐怕我們少不了一陣刁難了。”
    兩個姑娘剛好坐在了三樓正對著那戲台的位置。
    坐在桌對麵的姑娘先提酒入盞,接過她的話:“也是我們運氣好,不過,也不是每次都能遇上會幫我們的。”
    “尋求紫微星的幫助?”樓下的薑風璂聽那故事聽得入迷,不禁問道一句。
    不偏不倚,二樓的薑風璂三人同三樓的兩位姑娘,剛好坐在垂直的同一位置。
    嬴霍江如舊回眸注視著薑風璂的一舉一動,耐心傾聽她的所有想法。
    兩人並排而坐,姬漓願則是坐在她們的對麵,專心喝著酒水,不時瞥了瞥這茶樓的眾人。卻不曾多留意那戲台上的說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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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對她說的“紫微星”故事並不感興趣,看了兩眼便收回了眼神。
    “倘若......”薑風璂與嬴霍江對視,喃喃一聲,又將目光投向了茶樓下:“麵臨災難或者磨礪,都渴望那傳說中的紫微星來救世。”
    薑風璂語氣頓了頓,放輕了語氣:
    “那我們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每個人都對此有不同的答案。
    有人為了自己而活,有人為了她人而活。
    話落,嬴霍江稍稍蹙了蹙眉頭,不多時,薑風璂竟是看見了她眸中的點點淚光。
    她鬆了鬆雙唇,出於本能想要安慰她,不想,卻被她忽地一句愣到:
    “我為自己而活。”
    一語畢,薑風璂的雙眸也在霎那間被她的情緒感染,明光閃爍。
    姬漓願舉杯在唇邊,聞聲,同樣抬眸看向她。
    “我存在的意義,便是告訴自己。”
    “我.......”。嬴霍江猶豫半晌,隻道了一個字。
    “愛......她?”
    這兩個字,嬴霍江此時並未有這個勇氣說出口。
    一來,姬漓願在,如此親密的話語,斷不可讓旁人聽聞知曉。
    最重要的,是薑風璂的內心已經幫她說了出來。
    雖未宣之於口,卻於心底呐喊震顫。
    她們存在的意義,都是為了自己。
    那........姬漓願呢?
    她一個人行於世間,又是為了什麽而活呢?
    那些孤寂無人的時刻,她又在思念什麽呢?
    對於她們的這些話,她是否內心動搖後悔過呢?
    無人而知。
    一樓戲台上說書人的調侃打趣一聲打破這片刻沉寂:
    “其實大家為什麽想要成為紫微,不就是因為她獨一無二,肩負了一定職責,且最重要的是,眾人敬仰的目光都匯集在她的身上嗎???”
    話音落,台下眾人的目光忽地閃躲起來,許多人餘光瞥了瞥周圍的人,但卻沒再敢抬起頭正視。
    說書人的語調也是添了分嚴肅和悲憫:
    “大家的目的粗暴且充滿欲望:隻因紫微在傳言終非是受到神仙眷顧的幸運者!!!而非她的救世之舉!!!”
    “.......”。在場的良久一陣沉默無言,揭示了那人人心中自視清高的欲念和無所察覺的貪婪。
    說書人接著開口,繼續以一種幽默看戲且打趣的語氣看著眾人道:
    “可這好笑又顛倒的一幕便是,每個人對自己都是獨一無二的,大家為何不願做那個獨一無二的自己,不願承擔和肩負起修行自己的使命,卻反而偏偏爭先恐後地當那個不存在的假想聖人???”
    那人歎了口氣,頓了頓,抬頭又朝正前方的茶樓看了看,似是在尋找目標,無奈道:
    “從此便能以一人之身,吸引萬眾膜拜和崇敬。若是人人都想成為這個紫微,要我說,還不是困在了周圍人期待的枷鎖中!!!!!!”
    目光巡視半晌,抓住了熟人,便又收回了眼神,看向台下:
    “真是有趣啊!!!”
    說書人講完了故事,起身便作離開,去尋找那故人,臨走前,留下一個背影道:
    “至極則退,對於推極者,推極和回返是她們宿命的曲線。有推動者,有無為者,對於旁觀者而言,接納萬物皆會經曆物極必反的規律。”
    “極是必經之途,理解明白並尊重,則是這場大局對自己的考驗。”
    說書人從袖中掏出昨日從莊九那裏買來的怪書,凝視須臾,右手拿著那根毛筆,左手則將書本緩緩從身前舉過頭頂。
    那人仰頭看著天空中的太陽,那刺眼的光線似是透過麵具刮到了眼睛,便將書擋在了光線前麵,目光緊緊注視著它。少頃,她麵具後的嘴勾起淺淺笑意,道:
    “難道這書......真的隻是寫給她們的麽?”
    這一句說話的聲音並不像方才說書時那樣大,或許也是有意為之。
    大概,唯有有心之人方可聽出其中之意。
    “哈哈哈哈哈哈!!!!!!!!——————”
    隻見說書人忽地仰天大笑,轉身回頭望了望:
    “神佛既見生靈苦。這磨難,對眾生是次磨煉。”
    “對神佛.......”。
    “亦是一場考驗。”
    “眾生既言是,神佛若論非,各相爭論,皆為其陣,目的,不在最終的結果。”
    “而在平衡的過程。”
    “矛盾,陰陽,平衡,方得輪轉永存!”
    “孰是孰非,無可定辨。”
    音落,那人的衣袖卷了一絲清風涼意,快步離去.........
    ————
    “這怎麽不能辨清?”
    “讓一個視力天賦異稟,和視力尋常的人,即便是在同等的條件下比賽射箭,可這難道就是是公平了嗎?”
    三樓垂直的同樣位置,那名女子蹙著眉頭反問道:“再反過來說,如果這視力尋常的人在水中憋氣很厲害,但視力好的人卻不行,讓她們同樣去憋氣,這算公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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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個人或許都會有一生中需要自己邁過去的困難和阻礙,即使在當時,我們可能因為一時僥幸躲了過去,可總有一天,那同樣的挑戰便會卷土重來。
    直到我們有勇氣有能力直視它、克服它。
    直到....我們不再懼怕它。
    當然,短暫的喘息和思考也未嚐不失為一件讓自己成長和修補內心的過程。
    但切勿忘記,停留,不是我們的目的。
    讓人生因各種各樣的挑戰而鮮活,讓其擁有自己的靈魂,方是人世短暫一生中,不可多得的渴望追求之一。
    那男子受了氣,自然不會甘心就這麽灰溜溜離開,因而盡量避開了之前那老叟和公子,跟在了兩個姑娘的身後,見此時人不多,便再次與她們上前“爭辯”了起來。
    不知哪一方先挑起了話題,幾人便再次各抒己意。不過這次男子的態度不像方才那時那麽衝動,不知是因為被己方人恐嚇,還是被對方人點撥,總之,這次還算盡量克製住性子,盡量傾聽她們的觀點和訴求。
    難得,且不容易。
    姑娘見男子也緩了脾性,自己便收了審判的語氣,努力想要保持理智清醒的狀態,正色道:
    “正因為我們掙不到兩個完全視力相同的人,所以真正絕對的公平近乎是不存在的。”
    “我們要做的,便是盡可能地去減小不公平,而不是站在其中一方的優勢立場來審判另一方。”
    她頓了頓,接上方才舉的例子:
    “更深了想,雖然這個人視力尋常,但力量卻很大。”
    “倘若兩個人合作,而並非讓二人站在對抗的立場、彼此互不聯係,或許我們會取得更好的結果。”
    話落,男子神色溫和許多,但卻未曾開口,似乎,真的是在思考她說的話。
    姑娘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互不相讓呢?”
    “那些站在優勢一方的人,總想要加劇這種不公平的現象,他們究竟是何居心呢???”
    是啊,男子不禁想到從前,以往自己大多是隨著同類人的言行話語,而進行模仿,以昭顯自己的合群。
    許多言論、思想,他在很多時候都不曾在自己腦海中仔細思索,為什麽大家會這樣說,隻是周圍人都這樣認為,於是,自己便也喪失了清醒,與他們一同沉淪在蔑視他人,自欺欺人的境況中,愈發無法自拔。
    莊九依舊啃著半個玉米,即便方才台上的說書人講的無比投入忘我,可自己的興趣全然被此處的熱鬧戲吸引去。她一人穿著如舊補著大塊兒補丁的粗布衣裳,左臂搭在桌上看得津津有味。
    別說,這玉米啃起來當真是比昨日的還要香:不得不讓人回味無窮!!!!
    昨日光顧了莊九書攤的不止那一個男子,當然,還有很多人。
    其中一青年人正巧碰上了莊九,見她一身有些另類,寒酸倒不至於,隻是瞧著沒一點兒女孩兒的樣子,於是便將輕蔑的眼神投去:
    “你說你寫的這神仙為什麽不救人啊?不救人的神仙還算什麽狗屁仙人????”
    他昨日沒有向莊九打招呼,反正也是免費的書,不要白不要,於是便趁人不注意,一溜煙兒便卷了書進懷裏,撒腿便閃人。
    總之不算偷,合理。
    “????”莊九一陣懵住,先是猜出個大概,見他如此令人無語,心想:“怎麽我吃個玉米也要被嘴一下????又沒吃你家玉米!!!!”
    本不願摻和人與人之間的爭吵,因為沒有太多用,還不如不張口。
    畢竟,“三歲學說話,一生學閉嘴”的至理哲言,她始終記在心裏。
    可此時,那兩名姑娘就在不遠處,望了一眼,瞧她們的目光偶有向自己這邊瞅來,擔心她們會來幫忙應付,便隔空對她們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先一步起身懟道:
    “這麽發牢騷希望別人救,你自己怎麽沒有一點兒想救人的念頭啊???就因為她們是神仙,她們就理所應當按照你們的期望去做救世的苦累活兒嗎????”
    她說完話便又是飛速一陣啃完玉米,手指搓了搓,將沒啃幹淨的玉米屑搓掉,一掌輕輕地將玉米棒擲向半空投了幾下,看著頗有一份重量。
    男子皺著眉頭看著她此番舉動,瞧她手上不時沾著玉米碎屑,想著上麵少不了許多其唾液,便立馬湧上一陣惡心。
    想來,是看她沒有絲毫的女子樣,讓自己沒有欲望,無論是那種,還是保護的欲望,都沒有,便心想,自己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能才來招惹,但如今怕被她纏上,便不再跟其反駁多言。
    畢竟,也不是所有思想所波主流的男子都會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和無關緊要的人反駁爭論。
    莊九又道:“這些神仙已經提供了不少幫助,你們自己不願醒悟,到頭來還要把黑鍋扣到別人頭上。還想要賴死賴活無理取鬧到即時啊???”
    “我看不是沒救,是因為知道你們貪心不足,得了好處便不知收斂,所以才沒有救到底!!!!這麽綁架別人,你們心裏過意的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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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輪到自己身上了,倒心安理得地坐視不理!!!‘反正這聖賢菩薩又不是我,我又何必攬那吃力不討好的瓷器活兒???’”
    “神仙沒救人,你倒是正人君子起來批判她們不施以援手????”
    “嗬!!!!還真是端的好一手陰陽秤!!!!!幹的淨是欺人的買賣!!!!!”
    “做人做到你這地步,也算是家門不幸!!!有辱門楣了!!!!”
    “不就是道德綁架嗎???誰不會似的????”
    同時,那邊的姑娘蹙起眉頭,壓著怒意回道:
    “我們並非是想要吵這個嘴。你看方才那位和藹的老先生和那位仗義的公子,我會想要和他們爭論嗎???”
    “若許多真能做到理解和尊重,就不至於處處細節上大肆貶低,拿女子不同的身形外貌和隱私去說笑打趣了!”
    “我們並非見到男人就想和他們起爭執。隻是見過太少的人能夠尊重我們。若他能夠言行思想,皆能夠考慮到女性,不輕視貶低,不放縱調戲。我們又何至於浪費這時間和口舌去同他們爭吵。”
    “這薑氏城從無愚人,有的,僅僅是被執念和殘餘封建蒙蔽雙眼和心智的盲者。”
    “我們希望通過矛盾來說出我們的不滿和訴求。”
    “它是手段,但不是我們最終的目的。”
    女子頓了頓,複而抬眸對視道:
    “我們想要的,不過是不再被當做任人擺弄的工具!!!”
    ————
    說書人幾步飛速循著蹤跡找到了薑風璂三人。
    她們原本看著台下,都沒注意到來人,還是姬漓願先憑著直覺感受到有人影的出現,方緩緩回過頭望過去。
    姬漓願神色平淡地注視著那人:“.......”。片刻不語,像是等待其開口。
    很是心有靈犀,說書人明白後,便開口溫聲道:
    “三位姑娘,方才我在那邊說故事的時候,遠遠一望,瞧此處靈氣頗豐,想來必是修行之人,便留意到你們了。”
    是個陌生的女聲,從前應該沒見過的。
    聞聲,嬴霍江和薑風璂同時回眸看了過去。
    嬴霍江望了一眼:“......”。不曾說話。
    隻見姬漓願先是輕輕“嗬——”笑一聲,回道:“姑娘真會打趣.......”。
    她麵色柔和且添了杯盞,雙手遞給姑娘:“都是世俗之人罷了,何來修行一說呢?”
    這說書人同樣隔著麵具望著她,靜在原地片刻。
    嬴霍江看著二人間短暫的對峙,依舊一語不發。
    “神仙同人一樣,無論身份,無論性別,無論長幼,無論德行,無論天資,也無論善惡........”。
    姑娘頓了頓,接道:
    “都會有的。”她接過姬漓願遞過的杯盞:“修行的時間有長有短,有的人轟轟烈烈,如一場風雨雷鳴.....”,音落,頓了須臾,先看向了薑風璂和嬴霍江。
    “有的人,縹緲虛輕,如一團看似怎麽也抓不住的白雲。”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姬漓願身上。
    一語畢,三人的目光皆是落在說書人的麵具上。
    隻是,誰也看不清那人的喜怒哀樂。
    “嗬——”,說書人同樣輕輕嗬笑一聲,道:“三位何故這般看著我?”
    “我這麵具很難看麽?”
    姬漓願下意識不知為何先一步解釋道:
    “並不,隻是姑娘,不嚐嚐這茶水麽?”
    姬漓願方才為她遞一杯盞,其實也是希望她能摘下麵具,可如此直接問她可不可以摘,或是想看看她長什麽樣的話,總歸有些冒犯,萬一人家有什麽難言之意或是隻是單純不願意的話,自己這般間接的舉動會更貼心些。
    隻是她很是好奇這人,便還是開口問她要不要喝茶。意料之中,姑娘回答道:
    “多謝姑娘好意,隻是今時今日多有不便,若日後有緣相會,我定好好品嚐姑娘的茶水。”
    今時今日,不便?是因何?
    姬漓願不知。
    她不再糾結,便點了點頭淺淺笑過,隻一字回應:“好。”
    嬴霍江開口問道:“姑娘方才說的話,大有深意,想來,是知道關於我們的一些秘密吧?”
    薑風璂聞聲望向了她,神色琢磨不定。
    還未等說書人開口,隻見嬴霍江再次開口道:
    “正巧,我與姑娘也頗有眼緣,總覺得姑娘身上也有秘密。”
    “不知,姑娘願意說說麽?”
    薑風璂和姬漓願皆是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但卻不發話。而後又望了說書人一眼。
    明明嬴霍江一向很有分寸,不會逾矩地過問追問她人的事情。可如今,她竟一反常態。
    薑風璂捕捉到一絲不對勁,心下與其照應,似乎很快便摸透了什麽,便不再看她。
    而是將目光投向姬漓願。
    姑娘緩了一陣,不知是在思索還是在猶豫,不多時,她笑了笑道:
    “姑娘既能如此講,瞧你麵相定能慧眼識人。想必我的秘密在你那兒也不算什麽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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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轉了話鋒,道:“不過,小女子行於世間,不曾留戀,也不曾與什麽人或事有過牽絆,所以,也不想給自己留什麽"把柄"。”
    “還請姑娘,別將我的秘密告訴別人呐!”
    嬴霍江注視片刻,隻是舉起茶盞,敬過後便一飲而盡,算是答應了這請求。
    兩人的講話如同開了加密似的,薑風璂和姬漓願皆是一頭霧水,但並未直言。
    不知姬漓願是如何想的,薑風璂瞧她一直默默不言,自己知道來者非惡,且大概都是舊識,就沒再多想。
    畢竟,嬴霍江在身邊,她一向都很安心,根本不需要多慮。
    “不知這位姑娘,覺得我方才說的‘紫微星’的故事怎麽樣?生不生動?感不感興趣?”說書人轉了話題,對薑風璂淺笑問道。
    薑風璂回過神來,輕笑一聲:“自然是感興趣了!!不過我大概也是個俗人,誰人都想成為紫微星,而我,或許也是因為能收到眾人的追捧和崇敬吧!”
    她轉而輕輕歎了歎:“畢竟,倘若沒有人支持和信仰,這紫微星的身份,跟藉籍無名的尋常人又有什麽分別呢?”
    話說有理,無法反駁。
    眾人相顧,皆是一笑。
    “我們玩兒個遊戲吧??”說書人邀請道。
    薑風璂見她隻對自己說,看了看嬴霍江和姬漓願後,便很是配合地道:
    “什麽遊戲?”
    “你先閉上眼睛,我會給你戴上一個和我臉上同樣奇怪的麵具。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薑風璂望著她的麵具愣了一愣。此時,她的i人屬性發作了。
    倒不是不願意,隻是有些不習慣。
    她乖巧地點點頭,端坐位置上,雙臂一上一下地搭在桌上,麵朝著樓外,緩緩閉上了眼睛。
    “好,那我開始嘍?”說書人笑道。
    而後,靜待片刻。
    什麽也沒有發生。
    隻聽姑娘問道:
    “睜開你的眼睛,仔細看看這眼前的世人匆匆景象中.......”。
    一瞬間,這人那時在台下對眾人說書的回憶拂過:
    【要說這千年期待的聖人紫微,其姓名那可謂非常人所能解!!!】
    【萬家言論各相猜測,真真假假,難以辨清!!!!】
    【可終究歸於一句....】
    【名在目中藏!!!】
    隨著眼前的視野逐漸清晰,不知是不是心裏作祟,她好像真的覺得這說書人給她帶了個什麽奇怪的麵具。
    可事實是,眼前並沒有什麽東西。
    反而,她似乎覺得,在方才一陣混沌眾沉思,更讓自己內心平靜清晰下來。
    伴著記憶中熟悉的光景映入雙眸,耳旁傳來道:
    “你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麽?”姑娘平淡溫和的聲音撥開回憶又起。
    薑風璂目光柔和,神色釋然,半晌接道:
    “我.......”
    “看到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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