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甄嬛今日也不是來陪她閑聊打發時間的，因此略看過安陵容給孩子做的衣服鞋帽之後，甄嬛就表明了來意。
    “容兒，昨日的事……”她略微有些猶疑。
    “昨日的事？”安陵容疑惑，然後望著甄嬛一臉猶豫，她笑道：“咱們姐妹之間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姐姐想說什麽不妨直說。”
    想到姐妹之間的確得把話說清楚才能不生嫌隙不起隔閡，甄嬛終還是道：“昨日淳兒並非是有心的，你也知道她性子單純……”
    “原來姐姐是來替淳常在說情的啊……”甄嬛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安陵容打斷。
    原本她也沒有把昨日在她生辰宴上，方淳意故意撒嬌賣癡裝單純博取皇帝注意的事放在心上。
    畢竟十個方淳意的威脅也比不過一個傅如吟。
    傅如吟的出現不隻吸引了皇帝的全部注意力，也將她的心神都給吸引了去，因此一時她也是顧不上方淳意的。
    如果不是今日，甄嬛突然為了方淳意而來，她早就將她拋之腦後了。
    可偏偏甄嬛竟然為了她親自跑一趟，她們可當真是姐妹情深啊……
    安陵容麵露嘲諷，直接諷刺道：“原以為姐姐是來看我的，沒想到是為了旁的妹妹的，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看來你們才是好姐妹，我才是那個外人。”
    甄嬛急道：“容兒，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安陵容輕笑一聲道：“聽姐姐說什麽？”
    “聽姐姐說淳常在她是有口無心的？她隻是孩子心性想到什麽說什麽？”
    “還是聽姐姐說你們倆出身相當性子也更合得來，因此你把她當成親妹妹，如今你這個姐姐來替妹妹向我這個外人賠不是？”
    甄嬛一窒，臉上的表情也完全僵住，而後眉頭微蹙，神情變成為難並夾雜著些擔憂。
    她不明白陵容怎麽會發這麽大的火。
    在她看來陵容雖然心思敏感愛多想，可待人一向很寬和大方。
    她本以為隻要把這件事說開了，再誠懇地道個歉，陵容肯定不會同淳兒計較。
    可她不過才說了兩句話陵容的反應卻這麽激烈……
    的確不過是件小事，安陵容原本也不該這麽生氣的，畢竟這事她壓根兒也沒有放在心上，自然也懶得和方淳意計較。
    可偏偏甄嬛要來替她說情……
    這讓安陵容不禁想到前世，她因方淳意口無遮攔的話生出幾分不悅，甄嬛察覺到了，便特地命崔槿汐送了精美的簪子來替方淳意向她賠不是。
    那時她便明白所謂“親疏有別”，雖都以姐妹相稱，可在幾人間她卻是那個“疏”。
    明明是方淳意的不是，甄嬛卻代她賠罪安撫，不就擺明了她們才是“一家”，她終究隻是個外人。
    本以為這一世一切都變了，她為了甄嬛她們做了那麽多，她們也早就交過心都把事情說開了，彼此密不可分。
    以為前世這樣的事，今生不會再發生了。
    可偏偏甄嬛還是再一次為了方淳意向她賠不是。
    不過該說不說，果真是身份不一樣，別人也不敢隨便輕視了。
    前世甄嬛隻派了崔槿汐送東西來打發，今生她竟親自登門了。
    想到這兒，安陵容麵上的諷刺又多了幾分，悠悠道：“真是勞煩姐姐為了淳常在還親自跑一趟，你們可當真是姐妹情深……”
    真好，如今她也有足夠的底氣能隨意表露自己不滿了。
    甄嬛聞言心猛地跳了幾下。
    陵容這是與她起了嫌隙？
    見狀她也不在意安陵容的諷刺，連忙拉住安陵容的手道：“容兒你聽我說，不是你想得這樣。”
    她急道：“論親疏遠近，整個宮裏唯有你與眉姐姐才是我最親近的人，不隻親近，我更是將你二人視作親人。”
    “淳常在於我而言隻是個關係還算親近的小妹妹罷了，我隻是憐惜她小小年紀就入宮，她又對我頗為依賴，我才略微看顧她些。”
    “對於咱們姐妹而言她才是外人，她怎麽著都是不可能同你相比的！”
    這是實話，一起經曆了那麽多，她早就將眉莊和陵容都視作親人，這宮裏誰都無法同她倆相比。
    “是嗎？”安陵容冷笑道：“可我瞧著姐姐倒更像是把淳常在當成姐妹看待。”
    她說著抽出被甄嬛抓住的手。
    “她的確是小小年紀就入宮，可她是一直都這麽小嗎？”
    “我記得她的生辰是在冬月裏，去歲冬月就已經實打實地滿了十七。”
    安陵容輕哼一聲，“十七歲的年紀就算放在外頭也算不得孩子了吧？”
    “若她沒能入選進宮，就算她家中再如何驕縱，也總不能她都到了如今這個年歲做錯了事，還隻一句孩子心性不懂事，就讓人別同她計較吧？”
    “她家裏都不敢這麽驕縱，入宮三年倒是縱得她越發天真爛漫不諳世事起來了，那這宮裏可真是難得好待的地兒了。”
    “這宮裏的情形究竟如何姐姐難道還不清楚，咱們姐妹能夠走到今天，一路上躲過了多少陰謀算計，設計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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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幾回都是衝著要咱們的命來的，若非咱們警醒著，如今不是冷宮安置，就是墳頭草都不知長多高了……”
    想到這一路的不易，甄嬛也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安陵容接著道：“或許姐姐覺得淳常在從未卷入過後宮的爭鬥之中，因此還能保持天真爛漫的孩子心性。”
    “可是咱們不得寵的時候就遠離過後宮的爭鬥了嗎？”
    甄嬛不由想到從前崔槿汐說過的話：小主，無論您是否得寵，其實這後宮的爭鬥，您從未遠離。
    宮裏最是拜高踩低的地方，當初稱病避寵時她便早就深有體會。
    淳兒入宮也已經快三年了，從前她年歲小或許還沒體會到那麽多。
    可如今年歲已經夠了，還不曾承寵，隻怕那起子看人下菜的奴才已經開始怠慢她了，難怪她自個兒也開始急了，一直將她已經滿十七了掛在嘴邊。
    安陵容又道：“入宮三年就算是看也看得夠多了吧，哪怕是再單純的人也不至於心智猶如稚子。”
    “若昨日換成華妃的生辰宴，姐姐覺得淳常在還會做出那副樣子說那些話嗎？”
    若她真敢那麽做，華妃又豈會輕饒了她。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心慈手軟了，讓人少了畏懼之心，被人當成軟柿子捏了。
    安陵容心道看來以後手段應該狠厲一些才是。
    不過，她在皇帝麵前可一直都是“人美心善”的形象，倒是不好貿然下狠手。
    唉，還是華妃活得自在。
    聽了安陵容的話，甄嬛沉默了半晌。
    她清楚陵容所說的都是對的，淳兒沒有她想象中那麽單純，昨日的事換作華妃她也絕對不敢那麽做。
    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得罪不起，淳兒心裏是有數的，要不然她也不會安安穩穩地到今日。
    所以昨日她借著陵容的生辰博取皇上的注意是有意所為並非無心之失。
    她原本早就明白的，可還是下意識地替淳兒找補，甚至今日還來替她向陵容說情……
    難怪陵容如此生氣。
    這麽偏幫著外人，她實在愧對陵容待她的好。
    一時之間，甄嬛隻覺得心頭浮滿了悔恨，也無地自容。
    明明昨日受委屈的是陵容，她未曾安慰她不說，竟然還替讓她受委屈的人說話，妄圖讓她原諒……
    原本以為隻是件姐妹間的小事，此刻甄嬛才發覺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甄嬛後悔極了，“今日是我錯了，我不該替她說情的，也不該替她尋借口找補，我愧對咱們的姐妹情……”
    “容兒，是我對不起你。”甄嬛簡直覺得羞愧難當，“是我錯了，容兒你隻管打我罵我都可以……”
    安陵容望著甄嬛羞憤愧疚的臉，淡淡道：“我有時候真懷疑姐姐對我到底有幾分姐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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