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甄嬛輕喚了安陵容一聲。
    安陵容沒應，隻微垂著頭，輕輕擺弄自己做的精巧的虎頭帽，樣子渾然不在意。
    甄嬛望著她，鄭重的神情之中又夾雜著幾分羞愧，“我知道我做錯了許多事，做了許多對不住你的事……”
    腦海裏不禁浮現起過往的種種，越是回想越她覺得悔恨，濃烈的愧疚之情幾乎將她淹沒。
    她也不禁微垂下頭，目光恰巧落在安陵容正在撥弄虎頭帽上小耳朵的右手上。
    眸光不由一黯。
    陵容這隻手曾因為護著眉姐姐肚子裏的孩子折過一回，傷還未好又為了護她肚子裏的孩子再傷一次。
    因為反複受傷，太醫還說過若不好好養著若是再受一次傷，陵容這隻手以後就不能寫字做精細的活計……等同於說她這隻手就這麽廢了。
    甄嬛情不自禁地抓住安陵容的這隻手。
    安陵容抽了抽手，沒能抽動，便隨她去了，但也沒理會她，也沒抬眸看她一眼。
    見狀甄嬛鼻頭不由一酸，陵容當真要與她離心了……
    不過她也清楚這都是她咎由自取。
    猶記當初她是怎麽想的。
    在得知陵容又一次為了她舍身受傷之時，她明明想的是今後無論如何都要待陵容好。
    十倍百倍地補償她回報她，今後萬事以她為先以她為重。
    可她真正又是怎麽做的？
    她竟然為了個外人來……
    想到這兒甄嬛再也忍不住了，悔恨至極的眼淚一下便從眼眶中滾落，淚如雨下。
    她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滾落，她卻低著頭咬著唇，拚命不哭出聲。
    隻是因她緊緊抓住安陵容的手，又低著頭，恰巧臉就在安陵容手的上方，因此掉落的眼淚竟滴在了安陵容的手背上。
    微涼濕潤的觸感叫安陵容心裏略微有些不適，她的手不由動了動，“我以為這個時候該哭的是我才對……”
    “容兒……”甄嬛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安陵容。
    美人含淚梨花帶雨，當真是美極了。
    但安陵容此刻並沒有半分欣賞美色的興致，她神色淡淡，似乎毫不動容。
    不過卻用另一隻手拿起帕子替甄嬛擦拭眼淚，“莫哭了，不然來時還好好地，走時眼睛卻腫了。”
    “叫人瞧見，還以為是我欺負了姐姐。”
    甄嬛呆愣愣地望著她，喃喃道：“容兒……”
    “我知道姐姐想說什麽。”安陵容打斷她道。
    “隻是我不想聽了……”安陵容微微笑了一下，笑意卻不達眼底，神情比不笑時還要冰冷。
    “我從來隻瞧怎麽做而不聽怎麽說，在姐姐這兒已經破例過了。”
    說得再好聽有什麽用，真正到了行動的時候才能見真章。
    對於甄嬛她向來比對旁人多一份耐心與期待，可不代表著她會一直如此待她。
    今日甄嬛如同前世那樣替方淳意說話，已經將她這一世的期待給打破了。
    無論她做的再多，在甄嬛心裏她永遠都不會被放在第一位。
    比不過自小與甄嬛一起長大的沈眉莊就罷了，連後來的方淳意在甄嬛心裏也越過了她。
    情同親姐妹，嗬嗬，人家有的是情同親姐妹的人，怎會少了自己一個……
    甄嬛眼見著安陵容冰冷疏離的神情，心不由顫了一下，寒意一下席卷全身，而後心裏便是一陣刺痛，跟被人用手揪著似的。
    她輕輕抽泣，強忍著將眼淚止住，卻無濟於事。
    她匆忙地用帕子擦幹落在安陵容手背上的眼淚，一邊擦著一邊道：“我知道容兒你已經被我傷透了心，我現在說再多，再好聽的話已是於事無補。”
    “可我還是想說你對我而言是此生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親人。”
    “我知道是我錯了，是我思慮不周，是我辜負了咱們姐妹這些年的情分。”
    “我也是昏了頭了才會為了一個外人讓你受委屈……”
    “若換作是眉姐姐你還會這樣嗎？”安陵容忽地又打斷她道。
    甄嬛啞然，半晌無語。
    安陵容卻輕輕笑了起來，“我知道若換作是眉姐姐，姐姐肯定不會如此，不會為了淳常在特地登門一趟求眉姐姐大度些。”
    “容兒，我……”素來伶牙俐齒的甄嬛竟發覺自己辯駁不了。
    的確如陵容所說，若換作眉莊生辰宴上方淳意這麽做，她絕不可能為了她向眉莊求情。
    見甄嬛說不出反駁的話，安陵容心裏卻沒幾分快意。
    “原來姐姐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人啊。”她嘲諷道。
    “姐姐這般區別對待我與眉姐姐，到底是因為覺得我小性不及眉姐姐大方呢，還是覺得我與你的情分比不上眉姐姐？”
    不待甄嬛回答，她又道：“我想二者都有吧。”
    “或者說咱們的姐妹之情還比不過一個後來的方淳意——”
    “不是的不是的。”甄嬛連連搖頭，淚水噴湧而出，“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又是怎樣？！”安陵容反問。
    甄嬛一噎。
    “嗬。”安陵容冷笑一聲，然後閉了閉眼，“我累了，莞妃姐姐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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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安陵容這般疏離的稱呼，甄嬛的心又是一陣刺痛。
    “容兒，入宮這三年咱們一起經曆了那麽多，難不成……”她話還未盡又看見安陵容閉上眼睛，剩餘的話全被她咽了回去。
    是她先壞了這份情分的，她又如何再好意思提。
    究竟是為何，她與容兒竟走到了這一步？
    都是她的錯，是她咎由自取的……
    一時之間，甄嬛隻覺得心如刀絞。
    靜默了半晌，忍著心疼她擦幹了眼淚，然後輕聲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你。”
    安陵容並不應她。
    沒得到回應的甄嬛也不惱。
    知曉造成如今這個局麵都是她的錯，她滿心裏隻有如何彌補陵容，如何修複她與陵容的關係。
    因此她下定決心，今後碰再多的壁，受再多的冷遇也要堅持下去，重新打動陵容。
    就算陵容給她難堪，她也會甘之如飴。
    甄嬛又看了安陵容一眼，輕聲叮囑道：“近來冬春交際，你要保重好身子，過了三月孕期反應應該沒有那麽激烈了，不過……”
    甄嬛以過來人的身份絮絮叨叨地囑咐了一通，依舊沒有得到安陵容一句回應，甚至從頭至尾安陵容都閉著眼睛沒看她一眼。
    囑咐完瞧著安陵容依舊無動於衷的樣子，甄嬛輕輕呼出一口氣，盡力扯出一個笑容來，“那容兒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
    既是誠心道歉，自然日日都不能落下，定要到陵容原諒自己為止。
    依舊如預料之中一樣沒能得到回應，甄嬛最後再深深望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並在離開之時示意流朱將準備給安陵容的東西放下。
    流朱會意將一直捧著的盒子放下，雖動作已經極輕了，但還是發出“咚”的一聲響，不大不小。
    流朱放下東西後跟著自家主子離開，卻聽一聲“慢著。”
    “容兒！”甄嬛當即驚喜地轉過身。
    “把東西帶走。”安陵容的話卻叫她如墜寒潭。
    “這東西是為何而準備的，莞妃自己心裏清楚，不必本宮再說了吧。”
    她封妃比甄嬛早，又一應禮遇比同貴妃，所以在甄嬛這個還未正式行冊封禮的妃位麵前也是能自稱一聲“本宮”的。
    “本宮宮裏什麽都不缺，莞妃今後也不必再送什麽東西來了。”
    甄嬛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這東西原本是她為了替方淳意向陵容賠不是準備的賠禮，但到後頭已經沒有賠罪的意思了。
    裏頭是一套精美的首飾，和陵容素日愛戴的首飾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她料想陵容會喜歡才留下的。
    沒想到，再一次弄巧成拙。
    自己不能再這麽想當然了，甄嬛心道。
    要賠罪祈求陵容的原諒就得拿出誠意來，事事站在陵容的位置上依著陵容的性子來考慮。
    “拿回來吧。”甄嬛輕聲吩咐道。
    既然陵容覺得這東西礙眼就收回去，今後尋更好的給她。
    隻要陵容歡喜，她定會竭盡所能將最好的東西都捧在她的麵前，包括她這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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