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穀，穀明在這裏跟老熟人們談了談新作的事情。
    企劃室作為萬穀極其重要的文案部門，現在不但依舊存在，而且還有擴招的跡象。
    穀明打算把企劃室獨立出來，除了為電視劇編寫劇本，也負責對電影那邊提供幫助。
    當然，到了那個時候金城哲夫可能就無法繼續做這個室長了。
    ——但由他來負責電視劇這邊還是沒問題的。
    穀明本來是跟他來談一談雷歐奧特曼劇本和詳細設定的事情，不想剛一進門，穀明就聽到一聲長歎。
    “怎麽了這是。”穀明笑道：“現在報紙上到處都在說我不行了，我都沒有歎氣呢。難道金城先生是為我而感傷？”
    “那倒不是……啊是的是的！”金城哲夫匆忙應付著，但穀明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桌子上的報紙。
    “額，想來也瞞不過古穀君的眼睛，那麽就請古穀君來隨便看吧。”
    金城哲夫將報紙向前推了推，隨口抱怨著：“就知道關注那些久遠的事情，難道就沒人關注一下衝繩嗎！”
    穀明沒去糾正那個稱呼問題，而是順勢坐下，隨手攤開了金城哲夫遞過來的報紙。
    “近期，文部省擬定法案，預期將對教科書中不實的，不詳盡的部分進行調整……”
    穀明忽然彈站起來，緊緊盯著這行文字。
    日本文部省擬定法案，將對日本目前普及的中小學教材進行調整。
    雖然沒有具體寫到要做的事情，以及修改的內容，但作為過來人的穀明，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這是要改什麽了。
    事實上，日本修改教科書的事件已經重複過許多次，76年、79年、79年均有修改，但在周邊國家強烈抗議下最終未能作罷。
    1982年，日本最終通過強力推動，以及一場虛偽調查的民意，將教科書進行了初步修改，大量刪改了過去教科書中記載的戰爭史實。
    隨後二十年間反複調整過的教科書，已經將相關內容大幅度的修改並刪除，僅剩下太平洋戰爭的一部分，而且也記載的並不完全。
    穀明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放下報紙。
    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穀明心情感覺更糟糕了。
    尤其是，一想到這件事情波及之廣泛，影響之大，穀明便覺得心情更加惱火。
    即便是報紙上也有刊登部分名人呼籲正視曆史現實的言語，但很顯然，文部省已經鐵了心要對教科書進行修改，甚至不惜偽造民意。
    ——二十年之後，經過三四代小學生，早就沒人在乎這件事情了。
    “真他媽的。”
    穀明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合上報紙，隨手丟進垃圾桶裏。
    滿紙荒唐言，不看也罷。
    “是吧！”金城哲夫附和著：“我也覺得這是沒什麽必要的事情，那些故事大家都知道，有什麽改的必要嗎？”
    穀明慢慢搖了搖頭。
    這可不好說！
    二十年，三四代小學生之後，修改的教科書就能看到成效了！
    這些，效果真的很好！
    原本是來談腳本的事情，結果現在，穀明的心情也不怎麽好了。
    ……
    ……
    “不能屈服於外國的壓力！”
    “在這場戰爭當中，我們日本國民也是受害者！”
    產經新聞與讀賣新聞，相繼打出了這樣的標題與對應的報道。
    其餘報紙多半都維持著某種中立性，並沒有對這件事情給出單一的評價。
    目前發行量排行第三的赤旗報雖然願意說點話，但隨著曆年來的經曆，赤旗報在日本已經逐漸沒什麽影響力了。
    ——這主要歸結於一些不能寫出來的話題，
    此時此刻穀明很想找個人說點什麽，在日本這片土地上，穀明能想到的隻有一個人。
    仔細偽裝一番過後，穀明選了個工作日的傍晚，去見了‘乙部要’。
    當然，也沒有忘記給乙部要帶來這幾份新的報紙。
    乙部要依舊還是那副老學究般的打扮，雖然長期監禁有些委頓，但至少還能見到外人，不算太差。
    他戴上眼鏡，看著穀明送上的報紙。
    大略看了幾眼，乙部要臉色卻是瞬息間，變得有些陰鬱起來。
    他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麵上。
    “胡鬧！混蛋！連這樣的事情都不敢說出來，我們的國家到底是要變成什麽樣子！”
    但很快，他便搖了搖頭。
    “不過時至今日，我也沒有能力再去參與任何事情了。而且，你不應該來肩窩的。”他看向穀明，目光灼灼：“保護好你自己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實在抱歉，下次不會來了。”
    穀明揉著額頭，也有些無奈：“隻是有些話想找人說，但又找不到合適的人說罷了。本來最近心情就不是很好，作品的票房上有些問題，因為太多暴力團去看電影導致普通觀眾不敢去看，然後又看到這樣的新聞，真叫人惱火。”
    “你等一等。”
    乙部要忽然叫停。
    穀明便保持著這個姿勢，看向眼前清雋的中年男人。
    乙部要沉吟片刻，方才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一的手勢。
    “古穀君。”
    “是，怎麽了？”
    “琉球現在怎麽樣了？”
    “琉球……我是說衝繩，衝繩現在怎麽樣了？”
    穀明兩手一攤。
    “還是那個樣子，雖說是已經還政，但那裏還是有美軍的基地和艦隊，聽說前不久也發生過一些事件，米國人在那邊侵犯了一個當地少女，不過經過審判，最終賠償了大概一萬美元的樣子。”
    穀明講完，忽然也意識到了什麽，對視向乙部要，仿佛要從鏡片下那雙眼睛裏看出什麽東西來。
    “不能屈服於外國的壓力！”
    “在這場戰爭當中，我們日本國民也是受害者！”
    乙部要點了點產經新聞和讀賣新聞的頭版頭條標題。
    “某種意義上講，這也能代表你們這一代國民的民意，不過，我們不如換個說法。如果我們不能屈服於外國的壓力，那麽衝繩是怎麽回事？那裏可正在被壓迫吧？”
    他抬起手來，向天比劃著，繞了幾個圈，好像有飛機在頭頂上盤旋。
    “古穀君，我曾經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當森林裏燃起無法撲滅的大火……”
    穀明對上下一句話：“如果森林裏燃起無法撲滅的大火，那麽，就在旁邊燃起更大的火堆。從科學上來講，這是因為人工控製的火焰，能夠提前消耗助燃物，從而讓無法控製的火焰失去助燃物，並最終熄滅。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需要一場能夠控製的火焰。是這個意思吧？”
    “沒錯！”
    乙部要猛然拍手：“去點火吧，就順著讀賣新聞和產經新聞的火點。記住，點火的人是你，而且你要讓人知道點火的人是你。這樣，當事情結束的時候，人們就不得不麵對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畢竟，教科書上的事情距離這一代國民已經很遠了，可美軍基地的事情卻是近在咫尺！相應的，這對你而言也有兩個好處。”
    乙部要說：“其一，你會受到趨於保守的那一派國民歡迎，因為你說了他們想說的話。同時，你會受到趨於極盡的那一派國民歡迎，因為你說的事情是他們也想做的事情。這樣，你就打下了最重要的基礎。”
    “於是這就可以引申出第二條，當人們開始歡迎你的時候，自然就會找一件能支持你的事情，普通的百姓沒有和你一樣的發聲渠道，但他們可以支持近在咫尺的東西，比如說……”
    一部電影。
    穀明深深點了點頭。
    這可真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會惹來政壇上的不滿，但那又有什麽關係，他又不從政。
    ——就算要封殺他也無所謂，封殺他是日本的損失。那麽多獎不是白拿的！
    真的要是封殺了，穀明直接公開宣布去其他國家！隨便找一個什麽國家，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