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機坪上，風聲蕭索，卷起幾片枯葉，無力地打著旋。
    前來送行的聯盟成員黑壓壓一片，從年邁的後勤人員到稚氣未脫的新兵，他們沒有口號，沒有呼喊，隻有一道道沉甸甸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匯聚在林凡一行人身上，壓得空氣都仿佛凝固。人群前列，幾位白發蒼蒼的老者，曾是叱吒風雲的武道前輩，此刻也隻是默默注視，眼中混雜著期盼與深深的無力。
    那是最後的希望，也是聯盟傾其所有的賭注。
    林凡的視線從一張張麵孔上緩緩掃過，那些麵孔上有希冀，有恐懼，有強裝的鎮定，也有麻木後的決然。他看到了王政委眼中的血絲與強撐的堅定，看到了平日裏嬉笑怒罵的戰士們此刻緊抿的唇。
    他沒有多餘的言語，隻是鄭重地抬手，行了一個軍禮。
    一個標準的，屬於聯盟戰士的敬禮，脊梁挺得筆直，如同即將刺破蒼穹的利劍。
    人群中，有人下意識地默默回禮，更多的人隻是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了肉裏也不自知。低低的啜泣聲被風聲掩蓋，卻逃不過林凡敏銳的聽覺。
    蘇清玥站在林凡麵前，那枚小巧的定位器依舊別在他的衣領內側，冰涼的金屬緊貼著他的皮膚，仿佛是她延伸出去的視線與心跳。
    她的手，有些控製不住地顫抖，幾次想伸出手，卻又幾次無力地垂下。
    “答應我。”她的聲音有些發緊，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
    林凡看著她，晨曦微露，卻驅不散她臉頰的蒼白。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樣握住她的手，給予她力量，卻發現自己的手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與冰涼。他輕輕將她散落在額前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
    “我答應你。”三個字，重若千鈞。
    蘇清玥的指尖終於觸碰到他的掌心，那一點點熟悉的溫度，此刻卻像是烙鐵一般滾燙，灼得她眼眶發熱。
    活著回來，你答應了，一定要活著回來。
    她猛地收回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來對抗即將決堤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所有技術參數，實時傳輸。我在指揮中心，等你。”
    慕容雪站在一旁，她背著那個沉重的藥劑包，神情依舊清冷如雪山之巔。她從包裏取出一支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金屬注射器，遞給林凡。“枯萎之心的能量侵蝕遠超現有任何數據模型，這是我根據最新樣本活性調配的強效抗侵蝕藥劑‘生息散’，每隔六小時必須注射一次，能最大限度維持你們的生機活性。”
    林凡接過，入手冰涼，卻仿佛帶著一絲奇異的生命力。“多謝。”
    “你的體質特殊，或許能多扛一段時間，但也不能大意。”慕容雪補充了一句，視線轉向其他人，“每個人都一樣，按時注射，這是命令。”她頓了頓，又看向林凡，“如果出現排異反應或者效果衰減，立刻告訴我，我這裏還有備用方案。不過，最好別用到。”
    他若死了，這些藥劑，這些方案，也就都沒了意義。
    張武扛著他那把巨大的能量戰斧，斧刃在晨光下泛著寒光，他咧嘴對林凡捶了捶胸口，發出咚咚的悶響：“林指揮，俺老張皮糙肉厚，先上去給你們試試水深！要是有什麽不對勁的，我第一個頂上！”他轉向蘇清玥，嘿嘿一笑：“蘇大妹子放心，有俺老張在，肯定把林指揮囫圇個兒帶回來，少根頭發你找我！”
    蘇清玥勉強扯出一個笑容。
    張武大步走向運輸機，每一步都踏得地麵輕微震動，仿佛一頭準備衝鋒的蠻牛。
    李夢瑤站在人群邊緣，她沒有上前，隻是遠遠地看著。她的手緊緊握著腰間的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劍是她的生命，此刻卻無法隨他一同出征。
    為何不是我？我的劍，難道不夠鋒利？還是說，我不夠資格踏入那片絕地？
    她的目光追隨著林凡的背影，複雜難明，有不甘，有失落，也有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
    林凡走到運輸機艙門前，金屬的舷梯已經放下，散發著森冷的寒意。他停下腳步，回頭，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清玥，看了一眼王政委，看了一眼那些熟悉的麵孔，看了一眼這片他發誓要守護的土地。
    為了他們，為了那些已經逝去的生命，為了這片土地還能再次煥發生機。
    他轉過身，沒有再猶豫，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
    “登機。”
    冰冷的金屬艙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重的氣密聲，隔絕了所有的視線，也隔絕了所有的不舍與牽掛。
    蘇清玥的手，輕輕按在心口。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以及那句“我答應你”的承諾。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與堅定。
    運輸機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從低沉到高亢，卷起漫天塵埃與枯葉，如同一頭蘇醒的黑色巨獸，帶著決絕的意誌，猛地拔地而起，決絕地衝向天際，衝向天邊那片不祥的、如同鮮血般凝固的猩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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