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歌這些時日，在城中養了些口舌，急急尋去，打探消息。
    戴小呆在哀嚎中，隱約聽見孩童哭喊，騎著穹靈，急急尋去。
    搖光留下，照看客棧，心下倒是覺得沒打聽必要，隻是好奇，昨夜發生了何事？
    戴小呆騎著穹靈，在巷道間飛奔，尋著聲音，一戶一戶，挨著看去。一路看下來，心下震驚。城中災禍，超乎想象，滿目皆是，火海廢墟，僅有城北，安然無恙。
    戴小呆轉過北街，向南奔去，地上有仙家屍體，橫七豎八。
    戴小呆見過那些仙家衣服，是鹿洞仙府之人，大略看去，應是設計埋伏他人，沒曾想到，遭人反殺。
    戴小呆眉頭緊蹙，從穹靈背上跳下，仔細打量，這些人，有讓劍器穿透靈台，有讓術法破了心源。
    這群仙家，還有一個活口，滿身傷痕，仙衣殘破，脖頸斷裂，僅皮肉相連，見有來人，羸弱聲聲，發出求救。
    戴小呆冷眼看去，心中憤恨。他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麽，也不想聽，更不想不救。
    “活該，自己招來的報應，自己受著。”戴小呆心下罵著，徑直走去，不予理睬，。
    “額……”仙家發出沙啞聲音，似乎用盡全力，抬起右手，手指微動，勾住戴小呆褲擺。
    戴小呆心中頓起厭惡，一腳踢開，冷冷俯視。
    仙家眼中，九分怒色，一分哀求。
    戴小呆見那九分怒色，殺意頓起。
    “好個仙家威風，如此神色，救了也是恩將仇報的貨。”戴小呆不作手，回身示意穹靈。
    仙家像讓扭斷脖子的雞，耷拉個腦袋，向旁邊看去，巨獸大妖，呲牙冷笑。
    仙家頓時，渾身僵硬，眼中寫滿驚恐，嘶啞聲聲，似在求饒。
    穹靈才不管你什麽仙家威風，主人要殺，它絕不猶豫，路過仙家身旁，尾巴猛然一甩，猶如閃電，將那仙家頭顱抽飛，送進黃泉。
    長街盡頭，是間破屋。屋頂塌陷，露出一片殘破天空。院牆四周，熊熊烈火，火勢凶猛，仿佛要將一切，化為灰燼。然而院內，詭異飄雪，零零落落，與熊熊烈火，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兩個世界。
    戴小呆站門口，心中了然，這是八穀術法。
    屋中有孩童哭泣。
    穹靈跳進院內，嗅探位置，連刨帶挖，叼出孩童，年約二四。
    孩童父母，壓在廢墟下，早就沒了生機。
    孩子哭喊悲切，不知是疼，是怕，還是悲。
    “父母把他護在身下，才得以活命。”穹靈將孩子放在戴小呆身前，惋惜說來。
    戴小呆看著孩童，滿臉黢黑，不分男女，右臂腿骨，讓房梁砸折，露出森森白骨。祭出金光，緩緩拂過，孩童周身，斷骨恢複。
    孩童驚訝抬頭，看清來人，正是少四客棧，那迎客姐姐，當即跪下，不斷磕頭，懇求說來：“仙家姐姐，救我父母……”
    戴小呆看著孩童，又看向屋內，深吸口氣，努力讓聲音平靜：“我這是扶傷術，不能活死人。”
    “我家父母，還有氣息，求仙家姐姐，救我父母。”孩童大聲說來，頭磕的更響了。
    戴小呆攔住孩童，示意穹靈。
    穹靈心領神會，將孩童父母，從廢墟中叼了出來。
    “父親母親，仙家來了，快醒醒，你們有救了。”孩童跪挪到父母身前，上前推搡拍打，在口鼻之處，試了又試，可人死不能複生。孩童最後期盼，還是破滅了，癱在地上，小聲抽噎，低聲呢喃。
    戴小呆想要安慰，又不知從何說起，無奈說來：“我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孩童抹抹眼淚，不知是因悲傷，還是喜悅，身體顫抖，巍巍說道：“我願拜入仙師門下，但求仙師，為我父母，落個身後事。”
    “起來吧，先隨我去城中救人。”戴小呆點了點頭，看著孩子，眼帶溫柔，心道這孩子倒也機靈，示意穹靈蹲下，讓孩童騎上。
    孩童不敢，懼怕說來“我……在後麵，跟著就行。”
    “那你可跟不住。”戴小呆抱起孩童，放到穹靈背上。他能感到，孩童身體，有些僵硬，知道孩童害怕，輕輕拍拍，孩童後背，出言安慰：“別怕，它叫穹靈。”
    孩童對戴小呆舉動，有些閃躲，怕自己髒衣，遭了嫌棄，不想仙師姐姐，沒有半分介意。又聽仙師姐姐，溫柔安慰，心中安定了許多。
    一路尋去，穹靈在前探聽，家中還有大人，戴小呆統統略過，他想救，但不能救，自打知道，金光來處，他更不能，輕易暴露，隻有那無依孩童，救下問話，若是願意，就收留下。
    來來回回，救撿了十個孩子，十個孩子，全都應了，僅有一個，沒有開口，因為太小了，還未出繈褓。
    戴小呆抱著孩子，看著繈褓經已焦黑，心道萬幸。
    嬰兒父母，死在倒牆邊上，想來是從屋裏，逃了出來，卻沒躲過，仙家術法，讓燒得漆黑。嬰兒丟在，院牆邊上，緊挨著火斷木，斷木明火，將將燒到，繈褓之時，穹靈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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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小呆奔走一圈，已是正午之後，回到客棧。
    曲歌早在門前等候，遠遠看著戴小呆抱著個孩子，身後穹靈，背上還馱著三個小的，穹靈身後，還跟著七個大的，迎上前去，攔住詢問“你領這些個孩子回來，是何打算？”
    孩童看著曲歌，語氣中幾分問責，嚇得紛紛躲在穹靈身後。
    戴小呆目光迎向曲歌“我已答應，收他們為徒。”
    “送他們送回去，你收養不住，況且我這客棧，本來也是個是非地。”曲歌好心勸解戴小呆。
    “送回那堆廢墟裏去嗎，還是送回他們已經死掉的父母身旁？”戴小呆看著孩童，期盼眼神，於心不忍，他有言在先，不能負了這些孩子，決然說來“我自想辦法，不勞你費心。”
    曲歌沉默，但身子依舊攔在門前。
    戴小呆深吸口氣，略過曲歌，帶著孩童，向城北走去。
    “與你這些時日，我知你性情，但救人容易養人難，有時候，教養徒弟，要有些狠辣手段，可你沒有。”曲歌追上戴小呆，並肩而行，好言勸解。
    戴小呆眼中，幾分倔強，咬咬嘴唇，堅定回答：“活一天，算一天。”
    “那還算救人嗎？”搖光也跟了出來，認真說道：“九洲有仙，這不是你該作的事，他們有他們的命。我當年將死之時，遇見師父，他們或許會死，也或許會遇到仙緣，這是九洲，當有仙家收他們的緣，你個凡人，作什麽能耐。”
    十個黝黑小臉，緊張地聽著幾人對話，他們命運，似乎就決定在這場對話中。孩童不知道什麽機緣，他們隻知道眼下，如果這個姐姐，不收他們，他們必然活路艱難。
    “憑我這般本事，說入不了仙門也就罷了，就打獵為生，也決然餓不死幾個孩子。”戴小呆看著孩子們，心中決然，什麽仙緣，什麽術法，凡人怎麽了，這十一個孩子，我全養了。
    “你去哪安置？”曲歌還是妥協，拉住戴小呆，輕聲問來。
    “城北找個地方，先住下。”戴小呆沒看曲歌，望望城北，淡淡說來。
    “先回客棧吧。”曲歌知道客棧不是收留孩子地方，可看著那些稚嫩小臉，也是於心不忍，心道小相公真是沒事找事，這些個孩子看你怎麽收拾。
    戴小呆心中領情，有些忐忑，不太敢麻煩曲歌，一進客棧，自己動手，燒起熱水。
    十個孩子，乖乖站在院中。
    穹靈照看著啼哭嬰兒，叼著院裏晃悠。
    熱水燒開，戴小呆大聲喊到“男孩站左，女孩站右。”
    男孩女孩，左右分開。
    說來也巧，三小為女，年在七歲八歲上下，七大為男，年在十一二歲左右。
    “女孩先洗，男孩再去。”戴小呆安排好了洗漱，自己抱起嬰兒，逗哄擦洗。
    無論女孩男孩，走進浴室，都是小心翼翼，浴室內出奇安靜，僅有水聲，孩子不敢發出太大聲音，生怕惹了仙家姐姐。
    浴後十個孩子，又乖巧站隊。
    戴小呆看看十個孩子，示意他們不要拘謹，烤了獸肉，一人一塊。
    孩子們接過獸肉，呼呼抱著啃了起來。院裏有井，孩子們也不多事，渴了就自行井中打水就食。
    一番下來，已近黃昏。
    孩子們哭了一夜一天，臉上寫滿倦意。
    “那間屋子是我的，男孩拿褥子睡地上，女孩睡床上。”戴小呆安排住宿，在屋中放了靈爐，驅去寒氣，也暖暖孩子們心中寒意。
    十個孩子，小心地擠進廂房，將自己髒衣，抖了幾遍，誰都不敢睡在床上，並排躺在地上。
    幾個男孩將厚褥留給女孩，隻取了薄被，鋪在地上。
    春寒作病，戴小呆把幾人喊了起來。知道孩子們還要適應，也不勉強，將床上被褥，全都鋪在地上，輕聲說道：“睡吧，什麽也別想，明天就好了。”
    孩子們眼角帶淚，幾個呼吸，便沉沉睡去。
    “哇哇……”繈褓中嬰兒，還在啼哭。
    戴小呆關上房門，揉揉眉心，看著穹靈，一臉無措，自己也不知道這嬰兒該怎麽哄。
    “哭個不停，想來是餓了，北城沒有禍事，這嬰兒白胖健康，應有人家要，我這會去給你問問。”曲歌抱起嬰兒搖了搖，逗笑說道“那十個孩子，你看著辦，這嬰兒真不是你這個未當婚的小相公，能養活的。”
    “好，多謝。”戴小呆此時也冷靜下來，起身行禮。
    曲歌在回來時，已是清晨。
    “此去一夜，想來城北，沒有人家，要那孩子。”戴小呆知道，邊城之人，自家孩子都養著不易，除非是有髒心思，養個童媳，或是留作家奴，想來曲歌都是挑的好人家來詢問。
    “有幾家知根知底，問下來，全是推辭。”曲歌坐下，看向戴小呆那間房子，裏麵傳來微微鼾聲，輕聲說來“我去了趟臨城，那裏也受了些小禍，但有主事坐鎮，還算太平，尋了戶曾姓人家，做些小本生意，將孩子留下了。”
    “麻煩你了。”戴小呆起身行禮，再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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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城也有小禍，因何而起，陣仗不小？”搖光好奇，坐著小凳，探著身問來。
    曲歌歎口氣，徐徐說來“話還要從鹿洞仙府說起。此前八穀有弟子二人，結伴曆練，偶然路過鹿洞城，後來事，我們都知道，那二人囚禁鹿洞仙人，強迫鹿洞仙府弟子向邊城收受香火。
    前邊幾城好說，有仙城主事坐鎮，知道是八穀內門下來弟子，配合演戲，分些香火，倒也無妨。不想邊城這裏，出了事端，鹿洞仙府，死了弟子。”
    曲歌說到此處，看看搖光，看看戴小呆。誰成想，這仙禍竟是他們做得開始。
    戴小呆仰頭想天，心中暗罵，都說天道好輪回，好個狗屁。
    “鹿洞仙府，死了弟子，開始反攻，他們設計，救出師父，以數人為組，結成陣法，躲在凡人中間，圍攻八穀二人。八穀二人，無奈反攻，傷殺凡人，受到反噬，破了仙身，墮境太乙，曾經降下倀鬼，跑了出來，本就是怨念結成的鬼，這下更加怨恨，趁機報複，截斷二人回穀之路。對二人一路追殺。二人北逃，向宗門求救，多日不見救援，知道宗門可能已經放棄他二人，外出曆練，本就是曆度生死，二人無奈逃至邊城，率先設下陣法，拚死一戰。”
    “這邊你我，喝得爛醉，那邊一場惡戰。”曲歌搖頭歎息，心道若是沒有喝醉，是否能從中作些小計，至少不像這般，滿城屍骸。
    “這幫禍害，為什麽不去那山中僻靜處，偏偏挑有人地方？”戴小呆憤憤問來。
    “仙家都以凡人為忌憚，是以凡人，也是埋伏算計之中的一環，鹿洞如此，八穀也是如此。不想最後，都殺紅了眼，在無顧忌。”曲歌歎息說道。
    “當真該死。”戴小呆氣憤起身，去收拾門窗，準備開店。
    搖光看著戴小呆離去，輕聲問道“八穀倆人，現在如何？”
    “以讓活捉，押回鹿洞仙府。”曲歌看看戴小呆，又看看搖光，搖頭自語“好了，開店。”
    隻是這店開和不開，也沒區別，反正一段時日，應不會有人，來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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