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畔白骨堆，新鬼哀嚎舊鬼哭。
    風自北無盡沙洲吹來，帶著黃沙，吹過紫瀟城，一去千裏。
    紫瀟城三字，已刻落在城門之上。
    邊城曾經叫什麽名字，誰也記不得了。
    而如今，紫瀟城又能叫多少年，誰也不知道。
    落字那天，城中許人來圍觀。
    紫瀟瀾又尋到借口，請來戴小呆觀禮。
    戴小呆帶著一眾弟子，站在城牆之上，向下觀望，這裏看不見落刻工人手藝，隻能看見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戴小呆心裏有些失落，不能親眼看見自己題字，落刻在城牆上，心裏著實有些遺憾，如果不是紫瀟瀾，他情願站在下麵。
    元應龍很會察言觀色，從旁說來“城門匾額，是在石方之上雕刻好了，在嵌入城門方凹之中。”
    “我是以為，要在城牆上麵鑿刻，原來如此。”戴小呆嘴上回道，心裏還是想下去看看。
    十個弟子，趴在城牆上，向下觀望。
    三個小丫頭，還要由哥哥們抱著。
    石方鑲入凹槽，人們陸續散去。
    戴小呆下了城牆，看著紫瀟城三字，心道沒白來一趟，也算是在九洲仙界，留點了東西，若當真回去，也夠吹個牛皮了。
    “上人還要逗留些許？”紫瀟瀾想與戴小呆同行，卻見戴小呆在那裏發呆。
    “我還有事，你先回吧。”戴小呆目不轉睛，看著匾額，不耐煩道。
    紫瀟瀾悻悻然，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沙塵要來嘍！”城門守衛，看著北方，黃天漸起，自言自語。
    紫瀟城裏人，對這種天氣見怪不怪。
    戴小呆隨聲望去，見漫天黃沙，眨眼之間，吹到身前。
    十個弟子，已是仙人，周身靈氣，將黃土煙塵，擋在身外。
    戴小討厭沙塵，前世也很討厭沙塵天，身上嘴裏都是土腥味，好在如今，雖然他沒靈力抵擋黃土，但他有狗。
    穹靈擴大靈力，將主人包裹起來。
    戴小呆像躲在玻璃罩裏麵，偷偷看著外麵街道。
    行人匆匆，亂作一團。
    有人掩著口鼻，向家中奔去。
    有人收拾店鋪，閉門關窗。
    也有人滿不在乎，就那麽走著。
    戴小呆想起自己小院，那法陣，隻禦仙人不防風啊，抱著穹靈，撒腿就跑。
    十個弟子不知師父突然跑什麽，跟在後麵拚命追，但他們哪裏能跟住戴小呆，眨眼之間，師父就沒了身影。
    戴小呆進到小院，趕緊招呼穹靈“快快快，傻狗把院子護住。”
    穹靈張開靈力，將整個苦海小院，包裹起來。
    戴小呆適才緩了口氣，看著半掩的門窗，暗道僥幸。
    十個弟子，匆匆追趕回來，得知原由，哭笑不得。
    “你們什麽表情，師父我又不是仙人，見不得土腥味。”戴小呆看著弟子們表情，不以為然，回了房間。
    風吹三天，土落四天。
    黃沙白日，月含煙。
    給元家帶貨的人，正好趕在風口上。
    照元應龍話，此行來去，二十餘天，算是趟閑差事。
    隊伍百人，浩浩蕩蕩，三三兩兩走著。
    好在是順風，每個人頭上帶著鬥笠，撲索索掉著黃土，臉上身上都是灰蒙蒙一片。
    四天黃土作引，紫瀟城迎來第一場秋雨。
    雨在夜裏下起來。而遠在戈壁荒灘的隊伍，沒有丁點避雨地方。
    篝火在嘶嘶啦啦聲中，抽搐幾下熄滅了。
    隊伍縮成一團，人們抱緊雙腿，盡量將身子蜷縮在鬥笠下，等待天明。
    日頭出現在地平線那刻，雨停了。
    人們身上黃土，讓雨水衝洗了個幹淨，也澆了個透心涼，簡單吃過幹糧，隊伍繼續啟程。
    一場雨水，也將紫瀟城，衝洗了個幹幹淨淨，晨曦微陽，點點紅霞之下，紫瀟城仿若煥然一新。
    元應龍與工頭，緩步長街，看著嶄新商鋪，低聲耳語。
    “貨快到了吧。”工頭小聲問來。
    “快了，也就這兩天了。”元應龍看向工頭，小聲回道。
    “這次能收多少？”
    “我們本是要這些商鋪，那些都是附贈品。”
    “哈哈哈……”二人不約而同，大笑起來。
    忘川長河，青蘭碧水間，又見白浪滾滾，看去似由西向東，摸之卻是由東向西，河邊淺灘有碧綠水草，水下緩坡，魚蝦成群。
    元家說定的交易地點，正是忘川河畔。
    百餘人看見河，顧不上河水冰冷，興奮衝了過去，在淺灘踩起片片水花。
    有人捧起水大口大口喝著，有人拿著鬥笠捕魚捉蝦，吆喝聲此起彼伏，誰也沒聽見身後，有快馬嘶鳴，由遠漸近。
    人們看見時，快馬已在身前，倒影投在河中。人們慢慢停下手中動作，看向岸邊。
    來者五十餘人，腰間帶刀。
    元家領隊不知在哪裏，幾聲喊來，無人應答。
    “我們是來給元家送貨的。”有人壯著膽子，開口說來。
    “我們就是來收貨。”馬上男子，冷然開口，拿出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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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牌上刻著元，眾人見過那玉牌，領隊就有一枚，於是放下心來。
    馬上頭人，疤臉猙獰，急聲喊到“背包放地上，我們查驗，裏麵東西，你們不能看，統統轉過身去。”
    眾人紛紛走上岸，放下背包，依令轉身，突覺脖頸一緊，有繩子將脖頸勒住，左右看去，元家來人，正用套索，將他們一個個套住。
    “你們要幹什麽？”眾人掙紮質問。
    “檢查貨物，是否丟失，防止你們逃竄，這麽多人，若是跑了，我們可不好抓。”
    繩索連在一根長棍上，長棍套在馬身上，十人一組。
    “你們檢查便是，這番行徑，可沒把我們好生看待，怕是有詐吧？”有人察覺不對，高聲喊來，丟下背包，掉頭就跑。
    有人帶頭，就有人跟，呼啦啦一群人，跑了起來，約摸著半數有餘。
    人們沿著河灘，向下遊奔去，也有人跳入河中，遊向對岸。
    “心裏有鬼，都別放了。”元家頭人，大喊一聲，快馬追去。
    人腿怎麽能跑過馬腿。
    “不要亂跑，讓他們檢查。”有人自作聰明，大聲喊來。
    羊群有了頭，就有了盲從，還有些許將逃未逃，停下腳步，靜觀其變。
    “除了河裏那幾個，全在這了。”
    疤臉男子，騎著褐色高頭大馬，不做言語，看向河中。
    “對岸有人守著，他們跑不掉。”
    “羊都套好了嗎？”疤臉男子，聲音陰沉嘶啞。
    “都套好了。”
    “不聽話的，都宰了去。”疤臉男子，抬手一揮。
    人們還沒反應過來，明晃晃鋼刀，已照頭砍下。
    逃跑眾人，反應過來，他們就是那些不聽話的羊，臉色蒼白，趕緊求饒“大人饒命，我們沒有偷盜貨物，啊，不要……”
    慘叫過後，四周寂靜的可怕。
    隻聽河水，嘩啦嘩啦。
    那些讓套住脖子的人，難以置信看著眼前一幕，有人雙腿一軟，屎尿流了一褲襠。
    “這路上能臭死人。”
    “趕下水，洗幹淨了上路。”疤臉男子，一聲令下，皮鞭落下。
    人們絕望中帶著憤恨，什麽送貨，原來他們就是羊，他們就是貨。
    所有人從水裏，趟了一遍，又趟過同行人屍體，最後在馬群拖拽中，踉踉蹌蹌，向南走去。
    背包隨意丟在河邊，有的已經散開，裏麵露出一團團枯草絮子。
    河灘上屍體，隨著水流，輕微浮動，鮮紅血液，流進忘川，在一個個漩渦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馬蹄聲消失後，有成群紅頭禿鷲落下，啃食屍體，它們常年以此為食，頭頂血紅，已有妖智。
    押運路上，那個喊著不要跑的男人，在一陣哀嚎痛哭時，死在了刀下，被隨意丟在路邊。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命運，放棄掙紮，麻木的跟著馬隊走著。
    他們現在唯一期望就是家人，可家人又能做些什麽。
    二十天剛到，有人在城門外張望，直到第三十天，那些送貨的家人坐不住了。
    一去月餘，沒了音訊，主事大人，要給個說法，人們聚集到瀟瀾府前，大聲叫喊。
    “看看你給我惹來的麻煩，那些人哪裏去了？”紫瀟瀾喊來元應龍問話，問事堂外，擠滿了人。
    “我們元家帶隊人也不見了。”元應龍謊稱今年風沙大於往年，隊伍讓風沙吹散了，想來是在戈壁上迷了方向。
    “門外那些人，你去給個說法，趕緊打發了。”紫瀟瀾沒好氣說道。
    “小仙這就去辦。”元應龍出去，神情悲傷，抽著鼻子，略帶顫抖“元家這次，連同貨物，賠得是幹幹淨淨，但人是元家帶出去的，必須給你們一個交代，現已派人去尋，等探查回來，第一時間告知大家。”
    眾人聞言陣陣哀嚎。
    “我們孤兒寡母，如何是好？”
    “眼看要入冬了，他們單衣出行，難以禦寒，凍個好壞不說，那可是要死人的啊。”
    家眷們還道是迷路，殊不知有的家人，已進了鷲口，成了畜生腹中美食。
    “大家安靜。”元應龍擺手，神情嚴肅“元家有言，跑貨回來，交歸商鋪，不想出了這檔事。雖逢天災，但不能壞了契約，元家決定，不計貨物，商鋪照舊歸還。不僅如此，元家幫你們經營，付你們租金，待你們家人回來，在各自經營去。”
    不用經營，還有錢收。眾人聽聞，還有這好事，哭聲小了許多。
    “來來，有意者隨我去定租契。”元應龍帶著眾人，簽訂租契，當場交付一月租金。
    靈幣到手，人群稀稀拉拉散去。
    元應龍看著租契，對照房契，不斷冷笑，自言自語“嗬嗬，這一下就空出二十多間嘍。”
    “不想這裏，這麽多獨戶。”工頭出現在元應龍身後，付聲笑來“那就開始吧。”
    “開始，先把藥鋪開起來，賭場那些，我在探探紫瀟瀾口風。”元應龍有著算盤，若能把紫瀟瀾拉下水是最好的。
    “我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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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我也去給紫瀟瀾回個話。”元應龍信步然然，回到瀟瀾府，進門就喊“安撫下了，元家這次可是花了大價錢。”
    紫瀟瀾聽完詳述，也藏不住表情，點頭笑道“我這邊還有個事，人皇殿修繕，吉日將至，你那些工人，借我用用。”
    “小事，小事。”元應龍問了吉日，當即安排。
    人皇殿重修不比其他，需要卜卦吉日。
    紫瀟瀾也不知原由，隻道師父如此交代，家師在他臨行前出卦，求來吉日。幾番叮囑，殿中大缸，不能動，後院墓碑，不能動。
    紫瀟瀾謹遵師父囑托，吉日這天，沐浴更衣，背詞上香。
    元應龍早早搭好祭台，設下香台，擺上香爐。
    紫瀟瀾有告天地詞，三拜九叩，有三炷香敬天，有三炷香敬地，有三炷香求因果圓滿。
    九炷香起，人皇殿開始修繕，直至完工，香火不斷。
    香台做有小龕，以遮蔽風雨。
    即使如此，紫瀟瀾也不敢怠慢，祭台上打坐，時刻盯著香爐。
    好在元應龍找來工人，動作迅速，三日便將人皇殿，裏裏外外，修繕一新，就連大荒希墓，也修了風雨亭。
    紫瀟瀾頗為滿意，在人皇殿牌匾之上，布置彩頭，差元應龍請來戴小呆，同為揭彩。
    城衛台下列隊，待揭彩後，便可入住人皇殿，這以後就是他們問話落腳的地方。
    戴小呆頗不情願，可在人家城裏混，又不得不給點麵子，無奈帶著徒弟們前來觀禮。
    紫瀟瀾見戴小呆入場，開始作祭，散了香灰，又作三拜，口中念詞。
    戴小呆不解，問向元應龍龍“為何修個人皇殿，如此隆重？”
    “祖輩上傳下來的規矩，也不知為何。”元應龍從旁，小聲告知。
    紫瀟瀾唱詞作罷，下了祭台，招了招手，示意元應龍上前“祭台香爐，還要麻煩你家工人撤去。”
    “好說，好說。”元應龍抬手一揮，就有工人從人群中出來，開始拆卸祭台。
    紫瀟瀾看見戴小呆，笑顏快步，上前作請“來來，上人久等了，隨我一同揭彩。”
    正在此時，城牆上發來傳音，說有仙家拜訪。
    紫瀟瀾自覺掃興，開啟陣法，禦劍前去查看。
    不多一會，紫瀟瀾苦著個臉回來，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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