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春。
    奉天的春天來得稍晚，窗外的榆樹才剛抽出嫩綠的新芽，空氣中還帶著一絲未散盡的涼意。
    首席辦公室內，卻已是一派繁忙景象。
    財政總長王永江坐在沙發上，就著窗外明亮的光線，仔細審閱著一份關於南美投資的最終計劃書，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微微下滑。
    他偶爾拿起紅筆，在頁邊寫下幾個纖細的數字。
    “智士蘭的銅礦，阿士蘭的牛肉…這筆長期買賣，總算談下來了。
    隻是前期投入像潑水一樣，但願下半年能看見回頭錢。”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旁邊正慢條斯理泡著功夫茶的內政總長趙銘聽。
    趙銘手腕穩當地懸壺高衝，碧綠的茶湯注入白瓷杯中，香氣四溢。
    “急什麽？下棋要看十步之後。
    錢撒出去，買的不光是資源，更是人心。
    等美士蘭緩過勁來，發現後院籬笆全塌了，那才叫有趣。”
    他微微一笑，將一杯茶推到王永江麵前。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咚”地一聲推開，帶著一股風闖進來的正是情報總長張作相。
    他沒穿外套，軍襯衫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結實的小臂，臉上帶著一股壓不住的火氣，連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都落下了一綹在額前。
    “大哥！”
    他聲音粗糲，徑直走到張揚那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前，將一份文件“啪”地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一晃。
    “咱們養在東邊島上的那幫猢猻，怕是要作妖了！”
    軍事總長張毅正好跟著進來，他性子最急，聞言濃眉倒豎
    “作妖？櫻花國那幫小矮子？他們又皮癢了想挨揍了？”
    他拳頭一攥，骨節哢吧作響。
    張揚正站在巨大的地球儀前，手指原本點在波斯灣的位置。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先掃過桌上那份報告，然後才看向張作相，語氣平靜
    “說具體點。是哪個部分的誰，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張作相吸了口氣，努力壓下火氣，語速卻依然很快
    “駐屯軍第三師團，私自進行了超大綱的實彈演習，彈藥消耗量是平時的五倍！
    他們的幾個少壯派軍官，在酒會上公開抱怨，說我們把他們當豬養，養肥了隻怕是要宰了吃肉。
    甚至…甚至有人狂言，說‘炎國的老虎牙是不是被太平洋的風浪磨鈍了’。”
    “放他娘的屁！”
    張毅破口大罵，脖子都漲紅了。
    “老子這就調艦隊過去，炮口指著東京灣，看他們還敢不敢牙疼！”
    王永江放下文件，皺緊了眉頭
    “養兵千日，本該用兵一時。
    但我們一直讓他們待命，龐大的軍費開支卻從未短缺。
    從經濟角度看，巨大的投入沒有產生即時的戰果，反而滋長了他們的焦慮和猜忌，這…倒也算是一種人性。”
    趙銘抿了口茶，幽幽地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對於櫻花國這般慕強淩弱到了骨子裏的民族，過分的仁慈與優待，隻會被解讀為軟弱和別有企圖。
    他們不需要麵包，需要的是鞭子和明確的指令。”
    張揚走回辦公桌後，坐下，身體微微後仰，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打著光滑的桌麵。
    辦公室裏一時隻剩下那有節奏的“嗒、嗒”聲，以及窗外隱約傳來的城市噪音。
    幾位總長都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過了好一會兒，敲擊聲停了。
    “他們不是覺得骨頭鏽了，想找人磨磨牙嗎？”
    張揚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決斷力。
    “好，我就給他們找一塊最硬的磨刀石。”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張毅
    “張毅。”
    “在！”
    張毅猛地挺直腰板。
    “以炎國遠東部隊總司令部的名義，向櫻花國駐屯軍總部下達最高指令。”
    張揚的命令清晰而冰冷。
    “命其即刻組建第一、第二特別誌願旅團，配備全部重裝備。
    給他們二十天時間完成集結與戰備。
    任務開赴波斯灣地區，歸建於我石油管道護衛部隊司令部指揮，負責清剿所有受外部勢力支持的武裝匪徒，確保‘輸血’計劃動脈暢通。”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幾乎沒有弧度的笑
    “在命令裏加上一句此役關乎帝國能源命脈，任務艱巨，使命光榮。
    望諸君奮勇作戰，勿負炎國厚望。”
    張作相愣了下，隨即臉上露出心領神會的笑容，那是一種看到毒蛇被引出洞的冷笑
    “妙！讓他們去沙漠裏跟那些地頭蛇拚個你死我活，既解決了那邊的麻煩，也消耗了這幫不安分的家夥。”
    王永江迅速心算了一下
    “我們可以照常基礎後勤，但額外獎賞需與戰果嚴格掛鉤。
    正好，也省下我們一大筆維持他們本土的超額開銷。”
    趙銘緩緩頷首
    “一石二鳥。
    既是試金石，也是淬火刀。
    隻是這刀淬完之後，是更鋒利，還是就此折斷，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命令通過絕密頻道，很快抵達了櫻花國駐屯軍總部。
    據說，那些高級將領在初時的震驚過後，竟紛紛露出一種扭曲的、被“重用”的狂喜，甚至有人激動得熱淚盈眶，高呼“板載”。
    在櫻花國的軍營裏，士兵們被告知即將遠征為“宗主國”而戰時，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病態的興奮。
    他們瘋狂地擦拭武器，仿佛不是要去酷熱的沙漠麵對未知的敵人，而是去參加一場榮耀的祭典。
    有時候，賤骨頭的邏輯就是這樣。
    你給他肉吃，他懷疑你要毒死他；
    你把他扔進角鬥場，他反而感激你給了他表現的機會。
    1927年的春天，櫻花國的軍隊，這把被主人握久了覺得憋悶的刀，終於再次被揮起，斬向了萬裏之外黃沙漫天的波斯灣。
    而握刀的手，在奉天，冷靜而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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