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科夫格勒城內的槍聲從未真正停歇，但在德士蘭第6集團軍司令部所在的地下掩體裏，另一種不安正在悄然蔓延。
    這種不安，源於一種難以言說的、對“盟友”的懷疑。
    陸軍情報局少校埃裏希·霍夫曼，一個以嚴謹和敏銳著稱的東線情報軍官，此刻正站在保盧斯上將的臨時辦公室裏，他的臉色在昏暗的煤油燈下顯得異常凝重。
    他手中沒有拿著慣常的敵情通報，而是一份薄薄的、卻重若千鈞的觀察報告。
    “將軍。”
    霍夫曼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被牆壁聽了去。
    “我們派駐在城東‘街壘’工廠區附近的觀察哨，在過去七十二小時內，記錄了超過二十車次的異常運輸。”
    保盧斯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疲憊地問
    “異常？蘇什維利人的增援？”
    “不，將軍。是炎國的車輛。”
    霍夫曼上前一步，將報告放在鋪滿地圖的桌上。
    “他們使用的卡車由我們，但塗裝有他們的龍紋標誌，由他們的督戰隊押運。
    這些車輛並非向前線運送彈藥或給養，而是……從火線上撤下來，裝載著東西。”
    “傷員？”
    保盧斯皺起眉。
    “這有什麽異常？他們有權後送自己的傷員。”
    “問題就在這裏，將軍。”
    霍夫曼的指尖點在報告的關鍵段落。
    “我們的觀察員用高倍望遠鏡確認，車上裝載的並非傷員。
    是屍體！
    大量的、堆積如山的屍體。
    而且，不僅僅是櫻花仆從軍的屍體，還有……我們陣亡士兵的，以及大量蘇什維利人的。”
    保盧斯的目光驟然銳利起來
    “繼續說。”
    “按照慣例和基本的戰場衛生條例，陣亡者應在戰線後方擇地掩埋或火化，以防止瘟疫。
    但炎國的這些車輛，並未駛向我們或他們設立的任何一個處理點。
    它們沿著伏爾加河岸的廢棄公路，一直向南，消失在通往卡爾梅克草原的方向。
    那裏，是炎國裏海軍事基地的控製區。”
    霍夫曼頓了頓，補充了最令人不安的一點。
    “我們的偵察機曾試圖跟蹤，但均在邊境地區被入侵炎國防空為由全部被擊落了，哪怕我們提前打過招呼，可仍然會被炎國的防空炮擊落，我們根本就靠近不了一丁點。
    要是我們派遣人員過去偵查仍然會被發現，炎國就像長了眼睛一樣，不允許我們窺視那個方向。”
    辦公室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遠處隱約傳來的炮火聲，像沉悶的心跳。
    “他們……要這麽多屍體做什麽？總不會用來做肥皂和當化肥吧……”
    保盧斯喃喃自語，一個可怕的、毫無邏輯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卻又被他迅速壓下。
    這太荒謬了。
    “無法理解，將軍。”
    霍夫曼搖頭。
    “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秘密地、大規模地運輸交戰各方的屍體，這都違背了任何已知的軍事或人道原則。
    我們支付黃金，他們仆從軍和裝備，這是一場交易。
    但這件事……似乎超出了交易的範疇。
    我想，我們有必要將這個情況穿回大本營，與其我們這樣盲目的猜測，不如讓統帥部那些將軍頭疼去吧。”
    保盧斯沉默良久。
    他想起炎國那看似慷慨卻總是恰到好處的援助，想起那些冷酷高效得像機器一樣的督戰隊。
    想起那位遠在奉天、永遠智珠在握的大人物。
    一種冰冷的、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感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
    “這份報告。”
    保盧斯最終開口，聲音沙啞。
    “列為最高機密，僅限你我知曉。
    原件銷毀，你親自謄抄一份，通過絕密渠道，直接呈送元首大本營。”
    “是，將軍！”
    ……
    幾天後，在東普魯士“狼穴”大本營。
    特勒西獨自一人在書房裏，反複閱讀著那份由保盧斯轉呈、霍夫曼撰寫的報告。
    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報告中那些冷靜、客觀的描述，像一根根毒刺，紮進他驕傲多疑的心裏。
    他想起了老師張揚那永遠平靜無波的聲音，想起了他裝備時的“慷慨”，想起了他接受俘虜時的欣喜, 還有運送屍體時的“爽快”。
    一個他一直不願深思的問題浮上水麵
    老師究竟在這場戰爭中扮演什麽角色？
    德士蘭的勝利，難道隻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些被運走的屍體，最終去了哪裏？用來做什麽？
    除了能夠用來當肥皂和化肥，他實在想不出來能夠做什麽，總不可能自己老師看他們可憐讓他們入土為安吧！
    他可不相信自己這個唯利是圖的老師會有這麽大方，他隻感到一股陰謀的味道，但又不得不沉默不語！
    他走到巨大的歐大陸地圖前，目光掃過那片被戰火蹂躪的廣袤土地，最終停留在東方的那個龐然大物上。
    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取代了以往對老師的敬畏和依賴。
    “老師……”
    特勒西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地圖上奉天的位置，眼神中第一次充滿了清晰的、不加掩飾的懷疑與戒備。
    “你到底……在做什麽？而我，又在這場遊戲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從他發家以來，背後似乎都離不開炎國張揚的幫助，似乎又有一雙無情的大手推著他前進。
    明明……明明德士蘭和炎國合作，他認為可以打敗全世界，可張揚以中立為由選擇了旁觀。
    明明……明明現在從西伯利亞出兵直插莫斯城，就能夠取得決定性勝利，可是炎國仍然按兵不動，寧願派出百萬櫻花國仆從軍幫助德士蘭作戰，也不願意參與戰爭，這究竟是為什麽？
    特勒西腦袋一片漿糊，他完全猜不透張揚的意圖。
    他意識到，與炎國的聯盟，或許並非通向世界霸權的坦途，而是一條更加黑暗、更加危險的未知之路。
    契科夫格勒的廢墟之下，隱藏的不僅僅是敵我士兵的屍骸，還有可能動搖整個戰爭根基的、冰冷而殘酷的意圖。
    而他現在，才剛剛窺見這冰山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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