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宸寧生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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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陰似水,轉眼間距離林淵出海歸來已過去兩月。
    元朔帝勵精圖治,想要改革吏治,成果目前來看一片向好。
    西北戰事亦漸漸平定,征戰多月的大軍得以搬回,重新恢複生產秩序。
    這一日,四更天的梆子剛敲過,魏王府的燈就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
    宸寧的陣痛來得又急又密,羊水破時濺濕了半幅床褥。
    她咬著唇指甲深深陷進床榻裏,手腕上青筋暴起。
    原本盤坐在她身旁冥想的林淵豁然睜眼,一隻手穩穩托住她的後腰,一邊朝外隨時待命的侍女丫鬟急喊:“快去請女醫官和產婆來!!!”
    窗外夜色沉沉,隻有廊下的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將人影投在窗紙上,忽長忽短。
    時刻在王府內待命的皇宮女禦醫,以及產婆立刻被匆匆送來。
    林淵將整座臥房騰讓出,焦急守在房門口。
    宸寧的生產來的突然而劇烈,好在皇宮的禦醫和穩婆經驗很足。
    這些日子以來,林淵不斷給她輸送柔和真元,以及服用丹藥,效果也的確有效。
    “熱水!再換一盆來!”產婆掀開簾子朝外喊,聲音將林淵從怔愣中驚醒。
    他等在外麵,心卻恨不得跑到裏麵去。
    婢女們端著銅盆穿梭如魚,腳步急匆匆而雜亂。
    整座王府都因此事而驚動。
    韓寧和一眾側室也從床上爬起來了,圍繞著林淵等待。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也沒能順產,女醫官焦急的把世子叫進房中。
    宸寧的額發全濕了,一縷縷貼在煞白的臉上,唇色淡得幾乎透明。
    林淵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汗,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心頭驀地一緊。
    宸寧忽然睜開眼,聲音細得像一縷煙:“若是女孩.....”
    “都好.“林淵截住她的話,拇指輕輕摩挲她手背。
    “無論是小王孫還是小縣主,我隻要你平安就行。”他的聲音很穩,早就想好了答案。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遠處傳來第一聲雞鳴。
    宸寧露出強擠出的一絲微笑。
    “如果我不幸……你好好好照看我們的孩子……”
    林淵眉目擰起,“不會!我斷然不會讓你出事。”
    “我已讓嶽師姐布下陣法,無論是地府還是天堂都帶不走你的靈魂。”
    宸寧笑笑,笑的眸子眯成了月牙,哪怕臉色蒼白也無比開心。
    有這句話,哪怕以後夫妻之間再怎樣,她都記得此刻的美好。
    ……
    林淵準備的物件終究沒有用上。
    宸寧的根基體質已被打的極好,
    第二個時辰過去一半時,一聲嬰啼刺破了凝滯的空氣。
    產婆抱著繈褓從床尾出來,笑得見牙不見眼:“恭喜世子,是位小縣主!”
    林淵接過孩子,動作生澀小心。嬰兒紅皺著臉,閉眼嚎哭,嗓門大得驚人。
    他低頭看了看,笑道:“像我。”
    “淨折騰你。”
    宸寧虛弱地靠在枕上,聞言嘴角抽了抽。
    彎了彎眼角:“不正經。”
    孩子被放在她枕邊,哭聲漸弱,小手無意識地攥住母親一縷散發。
    宸寧輕輕碰碰她的臉蛋,指尖輕柔的宛如在觸摸這世間最脆弱的物品。
    “知夏。”
    她父皇賜的名字,宸寧輕輕稱呼一聲,目光落在孩子臉上,久久未移。
    林淵長長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第二日,隴王趙雨鐮攜王妃登門。
    他前來匆匆,還是那副軍人作風,進門時仿佛都帶著一股鐵鏽與塵土的氣息。
    宸寧已經能下床,見他來了,眼睛一亮:“大哥。”
    趙雨鐮大步上前,想上前又有些顧忌,最終隻重重拍了拍林淵的肩:“好小子!”
    他從懷中掏出一對鑲紅寶石的銀鐲,放在桌上:“西北帶回來的,辟邪。”
    宸寧失笑:“大哥,不用了吧。”
    自家丈夫就是全天下最強的道士之一。
    趙雨鐮咧嘴一笑,“那等她長大些,我就送她一柄寶刀,教她騎馬。”
    “林家的姑娘,總不能隻會繡花。”
    宸寧點頭,抿嘴笑笑,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著百子圖的香囊:“這是我親手繡的,裏麵裝了些安神的藥材,大哥睡眠不好,帶著吧。”
    趙雨鐮欣喜接受。
    夜深人靜,林淵獨自站在廊下。院中桂花落了一地,香氣浮在夜色裏,甜得發苦。
    他望著遠處宮牆的輪廓,忽然想起元朔帝那句話——“宸寧的母妃......承載一國氣運的後妃們似乎都不能……”
    話未說盡,卻像一根刺,悄無聲息地紮進心裏。
    誕生這一關過去了,後麵又還有什麽等著?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宸寧披著外衫,站在門檻內,“怎麽起來了?”
    “睡不著。”
    “總覺得像做夢,我想到,我這就當了父親。”
    林淵走過去,夜風拂過,輕輕摟住她,桂花簌簌落在他們肩頭。
    宸寧靠在他胸前,忽然輕聲道:“林淵,我們會好好的,對吧?”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收緊了手臂。
    當然,他一向自信人勝定天,他努力修煉也有一部分要守護身邊人的原因。
    遠處,更夫的梆子聲悠悠傳來,三更天了。
    元朔帝派人送來一對赤金長命鎖,鎖片上鏨著“福壽安康”四個字。
    太子趙雨岸準備了一天方才隆重登門,又不知從哪搜刮來幾大車的財貨當賀禮,
    “這眉眼,活脫脫就是宸寧小時候的模樣。”
    林淵站在一旁,看著宸寧含笑,她氣色好了許多,臉頰有了血色,隻是腰身仍比產前纖細。
    趁著賓客盈門,司隸府的屬官悄悄湊過來。
    “左卿大人,神沿公主笛聲琳有消息了。”
    林淵笑容緩緩不動聲色,笑容依舊滿滿的點點頭。
    廳中全是歡聲笑語的人群,宸寧正低頭逗弄懷中的女兒,眼角眉梢都是溫柔。
    “知道了,改日再說。”
    隴王要走了,西北不能長久缺主。
    宸寧抱著女兒站在城下送行。
    趙雨鐮翻身上馬,甲胄上的雨珠簌簌落下。“照顧好自己。“他朝妹妹揮揮手。
    “下次回來,我要聽小知夏叫舅舅。”宸寧含笑點頭,握著懷中的嬰兒的手搖了搖。
    像是在跟舅舅道別。
    林淵站在一旁,看著馬蹄聲漸遠,最終消失在塵煙中。
    此去,不知多久才能再見了。
    回府的路上,宸寧說:“我想去祭拜母親。“林淵點點頭,“不等孩子再大些嗎。”
    “不,就現在。”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決,“帶著知夏一起去。“林淵看著她被露水打濕的鬢角,點了點頭。
    三日後,他們來到了城外的皇陵。
    宸寧跪在母親墓前,將一束白菊放在碑前。
    “母親,這是您的外孫女。”知夏在她懷裏扭動著,小手去抓飄落的花瓣。
    林淵站在一旁,看著墓碑上那個陌生的名字。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想起自己從未見過的母親,想起宸寧生產時蒼白的臉,想起她無情無義的臉龐。
    因為執意要生下次子,臨死前,自己也見不上她一麵。
    這讓林淵從她死後開始,一次也不主動去拜祭她。
    風穿過鬆林,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誰的歎息。
    回程的馬車上,宸寧靠著車壁睡著了。
    知夏趴在她懷裏,也睡得香甜。
    林淵輕輕將她們攬住,馬車顛簸時,宸寧無意識地往他肩上靠了靠。
    窗外,夕陽將雲層染成金紅色,遠處的城池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中。
    夜晚,林淵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北境荒蕪的曠野邊,遠處有個女子在唱歌。
    他想要走近,卻忽然起風,轉眼就擋住,逼走年幼的他。
    那女人好似想說點什麽,但他終究沒有聽到,隻剩下生氣和苦悶。
    難得的睡眠醒來時,宸寧正坐在床邊哄哭鬧的知夏。
    “做噩夢了?”
    “八境大修士也會做夢嗎。”她好奇問。
    林淵搖搖頭,伸手接過孩子。
    知夏一到他懷裏就不哭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
    “這孩子太親你了。”宸寧有點嫉妒的道。
    林淵低頭看著女兒,忽然覺得那些夢境、那些過往,都變得很遙遠。
    清晨陽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知夏咿咿呀呀地揮著小手,去抓那一縷縷跳動的光。
    宸寧梳妝完畢,走過來接過孩子。
    “今日要去給父皇請安。“林淵“嗯”了一聲,起身更衣。院子裏傳來丫鬟們的說笑聲,還有廚房飄來的飯菜香。這樣平凡的日子,竟讓他覺得無比珍貴。
    出府時,他們遇上了來拜訪的寧王世子。
    身寬體胖的他,臉上十分高興,手裏拿著個精致的木匣:“給小縣主的禮物。“打開一看,是隻做工精巧的銀鈴鐺。“
    “戴上這個,走到哪都能聽見聲響。“他笑著說,“免得像小瑾一樣,總愛溜走。”
    宸寧忍俊不禁,林淵則挑了挑眉。知夏伸手去抓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寧王世子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忍不住有些感慨:“時間過得真快。”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知夏會翻身了,會坐了,會爬了。宸寧的精力漸漸恢複,又開始處理府中事務。
    林淵每日除了冥想、處理公務,剩下的時間都陪著妻女。有時夜深人靜,他還會想起那些世事,想起荒原的身影,但很快就會被知夏的哭聲或宸寧的呼喚拉回現實。
    冬天來臨,窗外的雪靜靜地下著,覆蓋了庭院,也覆蓋了遠處的宮牆。
    新的一年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