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一點寒梅將至(求月票)
字數:10085 加入書籤
陳逸自是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窺探。
畢竟以他如今的修為和對天地靈機的契合掌控,五裏方圓內的風吹草動,幾乎少有瞞過他的。
走走停停間。
他回返春荷園,褪去黑衣、解掉臉上的偽裝,換上一身輕便的長衫。
方才長出一口氣。
“冀州商行的謀劃已然完成大半,若是一切順利的話,很快他們便會被逼到絕處。”
“屆時,他們是選擇鋌而走險,還是偃旗息鼓,暫且不好下定論。”
當然。
陳逸更希望冀州商行癲狂些、目中無人些。
唯有這樣,才能讓他看到更多隱藏在蜀州水麵下的蠅營狗苟。
更何況冀州商行的人若是選擇吃這個啞巴虧,對他後續的計劃也有影響。
所幸……
所幸林懷安死了。
陳逸臉上露出些笑容,大抵是想到某些人得知自己“棋差一著”時懊惱的模樣。
他看著窗外夜色,眼神略有幾分戲謔。
大魏朝扛鼎兩百多年,世家門閥結黨營私,關係當真盤根錯節。
不止是在朝堂、江湖上,還涉及市井百姓。
有句話說得好——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可對那些屹立成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而言,他們奉行的是“取之於民,用之於己”。
哪一個不是在吸百姓的血?
就如那冀州商行,他們背後不出意外應該是非富即貴。
“既然來了,總要留下些什麽。”
陳逸輕聲說了一句,便起身關上窗子,回身盤腿坐在床榻上。
原本那些蠅營狗苟的事情與他無關。
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
蕭家四麵楚歌,他這位蕭家贅婿豈能獨善其身?
前有白虎衛給他的“雛鳥”身份,後有一樁樁一件件針對蕭家的陰謀算計。
哪一件都影響他的悠閑日子。
為之奈何。
“希望這次之後,蜀州能夠安穩一些。”
“我鍾意那根‘一點寒梅’許久了啊。”
……
這時候,已近醜時。
可蕭老太爺仍舊沒有入睡。
不止是他。
蕭申、蕭懸槊等人也都聚集在清淨宅內。
一個個麵色凝重,俱都看著上首的老太爺。
“大哥,劉洪今日此來說得那些話是否有失偏頗了?”
蕭申一改往日的和善,雙手搭在兩側椅背上,語氣略有不悅的哼道:
“他身為蜀州布政使,怎能胳膊肘往外拐?”
老太爺似是沒聽見般,低眉順眼的看著手上的翡翠扳指。
蕭申正待再說,卻見對麵的蕭懸槊衝他搖頭,便隻得坐在那裏生著悶氣。
蕭懸槊見狀,瞥了眼老太爺,暗歎一口氣。
無怪蕭申這樣的老好人都會生氣。
實在是劉洪前來勸說他們“稍安勿躁”,等同於讓他們放棄緩和蕭家境況的機會。
要知道,蕭家雖是掌握定遠軍的武侯,但也不能隨意調動。
必須要有大魏朱雀衛、蜀州都指揮使以及蕭家三方虎符合一,方可調動軍伍。
除非蕭家謀反,不然三鎮軍士一個都不離開。
尤其是像“婆濕娑國孔雀王旗犯邊”這類事情。
因而,劉洪今日前來勸說老太爺稍安勿躁,等茶馬古道有明確消息傳來,再上奏朝堂。
理由也算冠冕堂皇——免得些許“風吹草動”,驚擾了聖上。
沉默片刻。
老太爺鬆垮的眼皮微微抬起,看了看天色,便語氣平緩的說:
“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看來今日都指揮使司那裏沒有消息傳來。”
“大哥……”
不等蕭申再勸,老太爺擺了擺手,“老三,我知你所說的用意。”
“但……劉洪說得不無道理。”
“如今僅是萬家的商隊傳出些消息,還未打探到蘭度王及其麾下東進犯邊跡象。”
“這時候上奏聖上,出動定遠軍的確早了些。”
老太爺幾句說得古井不波,卻也很堅決。
使得本還想再多說幾句的蕭申徹底偃旗息鼓,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
蕭懸槊等人相互看了看,便也跟著行了個禮。
“父親,您也早點歇息。”
“老爺……”
不大會兒功夫。
清淨宅徹底清淨
事實上,讓他此刻這般安靜的是劉洪臨走前說得最後幾句話。
“侯爺,蕭家蟄伏五年,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也都有所忌憚。”
“這時候您若著急調動定遠軍,難免會讓那些有心人找到機會攻訐蕭家。”
“您呐,不能急啊。”
雖說蕭老太爺清楚劉洪此來勸說乃是出於他的私心,但是這番話的確說到了他的心裏。
這麽多年都忍了。
何必急這一時啊?
更何況眼下蘭度王的孔雀王旗仍在茶馬古道上轉悠,並沒有東進的跡象。
萬一日後確定那幫馬匪不來,他此刻上奏朝堂請出虎符便就成了笑話。
真應了那句話——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啊。
蕭老太爺想著這些,渾濁眼睛看著堂外的月色,長歎一口氣。
“都指揮使司那裏怕也是這麽想。”
“李複,朱皓二人,比老夫預想的還要沉得住氣啊。”
便在這時,蕭靖閃身而來,“老爺。”
蕭老太爺目光落在他身上,神色緩和一些,靠坐在椅子上問道:
“查清楚了?”
蕭靖躬身行禮道:“查到了。”
“消息的確是從萬家傳出,那人名叫萬輝,乃是萬鴻章的外孫。”
“此番他率隊前往西域佛國,途經茶馬古道前半段,商隊中的一名護衛提前察覺孔雀王旗所在,這才讓他們得以活命。”
蕭老太爺微微皺眉,“他們又是如何得知蘭度王欲要東進的事?”
“老爺,這事屬下也調查了。”
“據說是他們逃亡的路上救了一位從蘭度王手下僥幸逃脫的商賈,這才得知那邊的境況。”
“這麽說來,這件事有一定可能是……假的?”
蕭靖聞言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頓了頓,他接著稟報道:“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下來。”
“邊境往西千裏內,的確有孔雀王旗的蹤跡,這一點得到了烽火堡的印證。”
蕭老太爺微微頷首,手指下意識的敲著一側的椅背上,蒼老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些思索神色。
“烽火堡作為前哨站,那裏的消息都得自軍中斥候,他們所說應是沒什麽問題。”
“眼下隻需要確定孔雀王旗的蹤跡,便可推斷他們行進方向。”
說到這裏,蕭老太爺略微停頓。
“若是能探查到蘭度王的消息,當然更好。”
蕭靖聞言麵露難色,略有遲疑的說:“侯爺,這請恕屬下做不到。”
蕭老太爺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老夫自然清楚指望不上你,若你能帶著暗衛深入婆濕娑國,豈不是跟白虎衛那幫人一樣能耐了?”
蕭靖尷尬的笑了笑,他可不敢拿手下那些隻能在蜀州轉悠的暗衛跟大魏朝白虎衛相比。
這不單單是實力的問題。
而是想要做到白虎衛那等滲透程度,背後的準備和謀劃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財力、人脈、渠道等等,缺一不可。
就拿蕭家現在的暗衛來說。
耗費一家之力,兩百年時間,也僅僅是覆蓋整個蜀州而已。
單是如此,每月花銷出去的銀子都不是常人能想象的。
所幸如今蕭家不太缺銀子,讓他能夠讓一些人深入幾個世家大族。
諸如萬家、劉家,乃至各個衙門。
沉默片刻。
蕭靖想了想,問道:“侯爺,這件事是否該讓二小姐知曉?”
蕭老太爺聞言,稍稍挺直腰杆,思索道:“茲事體大,的確該讓驚鴻提前知曉。”
“不過……”
“算了,多等兩天,後日一早你收集完蜀州境況傳與驚鴻。”
蕭靖點頭應是。
這樣也好。
多等兩天,蜀州境況更加明朗。
興許蘭度王和他麾下的孔雀王旗會有新的消息傳過來。
蕭老太爺也是這樣的想法。
隻是他清楚這些的同時,也是有些不甘。
若是蘭度王真的帶著孔雀王旗犯邊,他便可調動定遠軍。
那麽是不是戍守邊疆抵禦孔雀王旗,都由他說了算。
到那個時候,即便仍然不可能讓蕭家一勞永逸解決所有問題,但也可以讓絕大多數人投鼠忌器。
至少蜀州府城內,那些世家大族不敢再有心思。
思索良久。
蕭老太爺拄著拐杖起身朝廂房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交代道:“烏山互市眼瞅著就要建成,乃是重中之重。”
“其他的……靜觀後續吧。”
蕭靖躬身行禮,“侯爺放心,屬下近日一定全力查探此事。”
“別忘了劉洪那邊……”
聽到蕭老太爺最後留下的那句話,蕭靖起身看著他的背影,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苦笑。
劉洪。
他畢竟是蜀州左布政使,還是荊州劉家的三房主事,手下人並不是那麽容易收買的。
即便他用盡各種手段,迄今為止也隻安插進去兩名暗衛,且還是無法在後宅自由出入的家丁。
怎能查探到劉洪所為?
想到這裏,蕭靖收斂心神,閃身離開蕭家。
不管怎樣,他都要盡力而為。
……
翌日,天光不亮。
蕭家府邸的側門便已打開。
三管家陸同坐在側門內,朝外麵打量一番。
待看到門外已有兩三輛馬車等候,他便整理好身上長衫,踱步出門。
“無關人等,速速退避。”
“若有拜帖,奉上即可。”
“禮物一概不收。”
顯然能在這裏等候的人大都知道規矩。
聽到聲音後,他們一個個便都走下馬車,拿著拜帖交到陸同手上。
其中就有王紀。
他將一封拜帖遞過去後,笑著抱拳道:“有勞陸管家,幫我遞給侯爺。”
陸同瞧了他一眼,略有意外的問:“王掌櫃的今日怎的這般正式?”
他自是認識王紀的,也知道王紀多次往來蕭家都是拜訪大小姐。
要麽是和大小姐商議藥堂之事,要麽是來送分潤的銀子。
倒也沒怎麽遞上過拜帖。
王紀聞言笑了笑,“此番在下不是拜訪大小姐,而是代我家大人給侯爺遞上一封拜帖。”
頓了頓,他補充道:“我家大人知道侯爺日理萬機,所以並未言明拜訪時間。”
“並且他還特意叮囑我,一切以侯爺意願為準。見或不見,何時見,隻希望他老人家給句話。”
陸同恍然的點了點頭,問道:“你家大人便是百草堂那位?”
“正是他,耳東陳,單名‘餘’字。”
“我記得,先前他曾來過一次府裏拜訪大小姐,還是我引著他去的佳興苑。”
王紀滿臉堆笑的附和道:“陸管家好記性。”
陸同嗯了一聲,接著問:“聽說他離開蜀州去了其他地方,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家大人回來有些時日了,一直瑣事纏身。”
“這不,他剛忙完就差我遞過來拜帖。”
“哦……”
閑聊幾句,王紀驅車離開,眼睛卻是仍舊看著蕭家府邸。
他多少有些感慨。
“也不知大人做了這麽多事,蕭家日後會對他如何想法。”
不過仔細想想,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考慮的。
如今蕭家還不清楚輕舟先生就是百草堂的老板陳餘。
誰知大人會讓蕭家什麽時候得知此事?
這般想著,王紀平複心神,拍了拍車廂吩咐道:“去東市賈氏藥材行。”
“畢竟咱們是過去收銀子的,若是去晚了,難免讓人不悅。”
當然,去早了,估摸著賈餘誌也不會不悅。
陸同看著馬車走遠,低頭將手裏的拜帖翻了翻。
他看完心中有數,正要離開,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老陸,老陸……”
陸同見來人是府裏大管家包同,不由得皺眉道:“你這是……怎地這麽慌亂?”
包同不待回答,拉著他就往中院跑。
“沒時間說了,走,跟我去見老爺!”
見狀,陸同也知道有大事發生,便順從的跟在他身後。
等兩人離開。
門房邊上一位駝背老者緩緩走出,瞧了一眼。
“什麽事,能讓包同這麽慌張?”
想了想,他便拿過掃帚,拎著背簍踱步追過去。
佳興苑內。
陳逸一早起床洗漱完,便帶著蕭無戈、小蝶一同來到這裏享用早膳。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今日蕭婉兒的心情格外的好。
她不但換了一身顏色豔麗的紅色大氅,發型、發飾也都細致打理過。
不免讓陳逸多看了兩眼。
蕭婉兒若有所覺,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妹夫是有話要說?”
陳逸迎著她的目光,笑了笑說:“大姐今日有事要外出?”
蕭婉兒聞言看了看身上,反應過來後,臉上頓時露出些許紅暈,低下頭道:
“今日沒什麽大事,就昨日清梧妹妹說要來府裏坐一會兒,說是有事與我商議。”
陳逸微愣,“崔小姐?”
奇了怪了。
他昨晚才見過崔清梧,還特意交代了讓她去找那幾家糧行的事。
她怎地還有時間來蕭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