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什麽感覺的呢？
    艾爾莎感受著在自己的胸口，在那裏傳來的，異於尋常的跳動。
    書籍上是怎樣記載幸福與溫暖的呢？
    那些詞匯對她而言，從來都隻是毫無意義的符號。在貧民窟的泥濘中掙紮求生時，在寒冷的冬夜裏蜷縮在破布堆中時，那些描寫美好情感的詞句，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編造的童話。
    但對艾爾莎來說——
    在那一天，當玻璃碎片刺入男人腹部的瞬間，當溫熱的血液噴濺在凍僵的肌膚上時。
    那就是我的幸福。
    每一次奪走生命時內髒的觸感，每一次鮮血流淌在指尖的溫度，都是她確認自己活著的唯一方式。那腥甜的氣息，那粘稠的質感，才是她所理解的"溫暖"。
    而現在—— 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就是所謂的"愛"嗎？
    她的胸腔中湧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灼熱。不是殺戮時的興奮，不是折磨獵物時的快感，而是某種更為深邃、更為扭曲的渴望。
    這是一場豪賭。
    艾爾莎的嘴角揚起一抹病態的笑意。她在用自己的生命驗證一個命題——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高潔的靈魂。每一個道貌岸然的人，在麵臨足夠的痛苦與誘惑時，都會暴露出醜陋的本性。
    可眼前這個人……
    多麽可笑啊……
    第一次有人對她展現純粹的善意，竟然是為了讓她這個敵人能夠毫無痛苦地死去。更荒謬的是，那雙藍眼睛中的悲傷與憐憫，竟然是為了她這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
    所以——我要殺了他。
    不是出於仇恨，不是出於任務，而是為了驗證這份感情的"真實"。
    這種心情……
    她要用自己唯一理解的方式，來感受這份所謂的"愛"。
    玻璃碎片在掌心攥緊，鮮血從指縫間滲出。艾爾莎的呼吸變得急促，腦海中浮現出無數血腥的畫麵——
    想要看他湛藍的眼眸被鮮血浸染的模樣……
    想要聽他在劇痛中壓抑的喘息……
    想要用指尖感受他跳動的內髒……
    想要讓他的血液成為沐浴自己的溫泉……
    每一個念頭都讓她的心跳更加劇烈，每一幅想象都讓她的肌膚更加灼熱。這種渴望比任何殺戮衝動都要強烈，比任何毒癮都要難以抗拒。
    好想……踐踏他的生命。
    這一定是命運。
    指尖輕輕撫過自己剛剛複原的肌膚，那裏還殘留著被劍刃貫穿的幻痛。當她從王都監獄逃出的那一刻，從未想過命運會以如此熱情的方式回應她的期待——第一個接到的委托，竟然就是刺殺那個騎士所保護的人們。
    然後……
    當她循著雇主線索而來時，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饋贈——這份能夠無限複活的力量，這份可以徹底驗證她內心疑問的【完美的詛咒人偶】。
    但是……
    艾爾莎的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完美的詛咒人偶】？真是誇大其詞啊……
    這份力量，這個讓她和曾經的【姐妹們】互相殘殺，彼此吞噬的詛咒，所謂的【完美】，不過是可以更精確地控製身體每一分能量來進行重生罷了。
    他不是劍聖那樣的怪物……
    卡萊爾的力量有極限。艾爾莎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戰鬥的持續，他的劍速在變慢，他的呼吸在紊亂，隻要再堅持一會兒，隻要等他心防出現裂痕的那一刻——
    就是我的勝利。
    這就是艾爾莎的豪賭。
    她用上百次的死亡作為籌碼，賭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高潔的靈魂。
    第一種結局。
    如果他最終崩潰，如果他在無盡的殺戮中開始質問，開始憎恨，那麽她動用這份禁忌的力量，吞噬他血肉和血液，然後像往常一樣，用玻璃碎片劃開他的腹部，讓溫熱的鮮血成為最後的答案。
    第二種結局。
    如果他始終如一，如果即使承受再多痛苦，他的劍依然帶著最初的憐憫——那麽……
    那麽這個世界，或許真的存在溫暖……
    這個念頭讓艾爾莎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一種前所未有的戰栗感席卷全身。
    而現在—— 在無數次死亡與重生後，在無數次試探與折磨後，故事的走向正清晰地指向那個她從未想過的結局。
    他……還是那樣啊……
    卡萊爾的劍又一次刺穿她的心髒，動作依然幹淨利落，沒有絲毫虐殺的快意。那雙湛藍的眼眸中，悲傷與憐憫絲毫未減，反而因為目睹她一次次死亡而愈發深沉。
    艾爾莎的嘴角溢出鮮血，卻露出了此生最甜美的笑容。
    無論哪種結局，她都已經贏了。
    ——————
    彼此的距離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艾爾莎微微仰起頭，鼻尖幾乎要觸碰到卡萊爾的下頜。兩人身上都浸透了鮮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對方的。他們的武器都深深刺入彼此的身體，他的劍貫穿了她的心髒，她的玻璃碎片則埋在他的腹部。
    “——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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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一口氣，蒼白的臉頰泛起異樣的潮紅，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在看清卡萊爾眼中那份始終未變的情緒後，她克製住了撕咬他脖頸的衝動。
    答案……已經揭曉了。
    382次。
    這是她死亡的次數。不會有第383次了。
    "你……非得讓女生那麽主動嗎？"
    出乎意料地，她這一次沒有坦然接受死亡。在講述完那段黑暗的過去後，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嗔怪。
    卡萊爾微微後退，劍刃從她胸口抽出些許，這個動作讓她撫摸他傷口的手指不得不停下——那裏已經隱約能看到蠕動的內髒。
    "你難道不好奇？我為什麽會對你講述那種事情呢？"
    沒等卡萊爾問出"為什麽"，艾爾莎就自顧自地眯起眼睛。她鮮紅的舌頭緩緩舔過嘴唇，這個動作本該充滿誘惑，卻因為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而顯得格外妖異。
    "因為，我真的愛著你啊。"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卡萊爾的回應很輕，卻很堅定。
    "沒關係，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
    突然的沉默籠罩了兩人。艾爾莎的心髒正在停止跳動，那個被長劍貫穿的傷口無法再愈合。死亡對她而言，隻是時間問題。
    "……在之後，你就快逃吧，"她的語氣突然轉變，帶著前所未有的關切，"別和【母親】的寵物戰鬥。”
    看著卡萊爾驚愕的表情，艾爾莎繼續說著，每個字都伴隨著更多的鮮血湧出。
    "那種東西……一開始隻有一隻，慢慢的就多到數不清了。"
    "那一隻，意識被修改了，成為了【母親】的寵物……"
    "【母親】把那種東西借給了梅麗那孩子，在我死了之後，那孩子一定會動用那種怪物的。”
    "它們無法被消滅，它們盯上的目標，會死的前所未有的痛苦，你……要遠離【兔子】，好嗎？"
    卡萊爾終於明白了——她是在向他透露敵人的情報。
    "為什麽？"
    他忍不住問道。
    艾爾莎笑了，鮮血從她齒間滲出。
    "……因為我喜歡你啊。"
    她的身體開始變得冰冷，原本想要癱倒在他懷裏的渴望，最終被理智壓下了。以她的立場，恐怕連這樣簡單的願望都是奢求。
    "我不會複活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可以讓我倒在你的懷裏嗎？我不會偷襲的。"
    卡萊爾沉默了片刻，最終搖了搖頭。
    "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對不起。”
    最後一刻都沒放棄對我的警惕嗎……
    艾爾莎垂下眼簾，壓下心中那股失落。死亡的氣息越來越近，她緩緩上前，用盡最後的力氣貼在他耳邊，呼出的氣息已經帶著腐朽的味道。
    她的身體終於開始崩塌，就像被陽光照射的冰雪，一點點化作灰燼消散在空氣中。
    在最後一粒塵埃消散前，他聽到了風中傳來一聲滿足的輕笑
    那是艾爾莎·葛蘭西爾特，對這個荒謬世界和鏽蝕的救贖最後的告別。
    "再見了，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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