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重重砸在森林的土地上，若是普通現代人遭受這樣的衝擊，可能不會死亡，但會斷了根骨頭，癱在地上動彈不得是肯定的。
    受傷總比被活生生撕碎要好。
    這是裘斯在千鈞一發之際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像投擲棒球般將他們拋向安全地帶。粗暴，但有效。
    "嗚……！"
    昴的喉嚨裏擠出一聲痛呼。右腿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隨之而來的是一陣令人作嘔的無力感，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在髒汙的臉頰上衝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昴意識到，自己的腿部可能骨折了。
    她顫抖著想要撐起身體，卻發現右腿完全使不上力氣，稍微移動就會引發新一輪的劇痛。但此刻，比起自己腿的狀況，還有更令她在意的事。
    "卡萊爾！蕾姆！"
    嘶啞的呼喚脫口而出。昴拚命轉動脖頸，在模糊的視線中搜尋著那兩個人的身影。
    不遠處，卡萊爾與蕾姆同樣摔落在潮濕的森林地麵上。蕾姆撐起身體，鬼族強韌的體質讓她隻是感到全身鈍痛，遠不如昴那般嚴重。她的藍發沾滿枯葉，女仆裝被泥土染髒，但那雙眼睛依然第一時間開始尋找二人的方向。
    而卡萊爾。
    即使魔力枯竭、瀕臨極限，劍刃破碎，即使失血過多到讓視野發黑，即使全身上下布滿深淺不一的傷口……這些對常人足以死亡幾十次的傷勢，但是對於能夠飛上天空與白鯨廝殺，再安然落地的人，還破不了其防禦。
    比起那群魔獸，卡萊爾的體質更像是怪物。
    昴咬緊牙關，雙手撐地試圖站起來，卻在發力的瞬間倒抽一口冷氣。右腿傳來鑽心的疼痛，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眼前一陣陣發黑。
    "昴！你的腿！"
    卡萊爾的聲音傳來。即使在他模糊的視線裏，也能清楚看到昴痛苦的姿態。雖然相比他遍體鱗傷的狀況，昴的傷勢已經算是輕微了。
    蕾姆已經踉蹌著朝昴跑去，雖然有點對不起前輩，弗雷德莉卡被蕾姆無視了，當然，亞人種的身體素質也受不了傷就是了，隻是昏迷的時間可能要延長。
    而卡萊爾則試圖撐起身體，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傷口再度滲出血跡，但他毫不在意。
    "別亂動！一切都會沒事的，來，昴，蕾姆背著你。”
    蕾姆單膝跪在昴身旁，目光落在昴扭曲的右腿上時，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心中細微的刺痛卻掩蓋不了內心的自責。
    明明拚了命想要保護他們……結果一個都沒保護好……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雙臂，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玻璃。輕輕的將昴扶起來。
    卡萊爾強忍著失血帶來的眩暈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額前的藍發被冷汗浸透，黏在蒼白的臉頰上。但眼睛卻死死盯著周圍的黑暗。
    這是……
    生物最原始的本能讓他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
    “沙沙……沙沙沙……”
    細微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傳來。不是單一的方向，而是整片森林都在發出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原來如此……逃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整片森林，都已經布滿了這東西。
    黑暗中，無數猩紅的光點陸續亮起。
    一對、兩對、十對、百對……
    密密麻麻的紅色眼睛在樹影間閃爍，如同地獄的星火。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像是千萬隻蟲足敲打著地麵，又像是暴雨傾盆而下。
    裘斯的計劃……失敗了。
    蕾姆的指尖微微發顫，她小心地避開昴受傷的右腿，當她的身體貼上卡萊爾的臂膀時，那股熟悉的溫度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這些兔子……究竟是什麽？
    她不知道答案，但光是聽著四周越來越近的窸窣聲，看著黑暗中閃爍的無數猩紅眼睛，恐懼就像冰冷的蛇一樣纏繞上她的心髒。
    如果被它們抓住的話——
    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最糟糕的畫麵皮毛雪白的生物蜂擁而上，尖銳的牙齒撕開血肉，溫熱的血液噴濺在純白的絨毛上……
    蕾姆閉上眼，將這個可怕的想象強行掐斷。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目光先是落在卡萊爾凝重的側臉上——接著，她低頭看向懷中的昴，少女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讓她的胸口一陣刺痛。
    看來……這就是蕾姆的終點了。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卻沒有想象中的恐懼。
    曾經，這個世界奪走了姐姐的角，曾經，這個世界奪走了她生存的理由。但是這一次——
    絕對不能再讓這個世界奪走她的全部！
    因此…蕾姆下定了決心，自己死在這裏的決心。
    蕾姆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近乎釋然的笑容。
    原來如此……像行屍走肉般活過的大半人生，在遇見他們之後終於有了色彩。那段短暫卻幸福的時光，就像是夜空中轉瞬即逝的流星。
    能夠擁有這樣的結局，或許……正是蕾姆活到今天的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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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悲傷和不舍如同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用力咬住下唇，用這份疼痛來壓製內心的動搖。
    有什麽東西正在她內心深處破土而出。那是一種比悲傷更強烈，比恐懼更堅定的情感。
    保護一切，貫徹一切，讓一切走上正途
    心中每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心上。這不是別人強加給她的責任，而是她自己選擇的道路。這份覺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這是隻有蕾姆能做到的事
    指尖不自覺地收緊，這份疼痛她要牢牢記住，連同那些重要之人的笑容一起，刻進靈魂的最深處。
    為此付出的犧牲，必須一直殘留在蕾姆心中。
    重要之人的每一個傷口，都是她不能忘記的證明。這些記憶將永遠提醒著她為何而戰，為何而生。
    為此身邊的一切，蕾姆必須一直想著。
    那些珍貴的羈絆，都是她願意用生命去守護的寶物。想到這裏，一股熱流湧上眼眶，但她倔強地眨去了淚水。
    將自己的生命支付吧，獻上吧。犧牲吧，然後保護一切吧。
    這個決定做得出奇地平靜。沒有恐懼，沒有猶豫，就像這是世界上最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她終於明白了。
    這就是蕾姆一直活到今天的生存理由啊。
    在兩人驚愕的目光中，蕾姆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將昴推進卡萊爾的懷中。她的指尖在觸碰到卡萊爾染血的衣襟時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但隨即堅定地抽回了手。
    流星錘的鎖鏈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在死寂的森林中格外刺耳。
    "之後無論聽到什麽聲音卡萊爾君都請不要回頭。好嗎？蕾姆會在這裏把它們全部攔下來的。”
    她的語氣平靜，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但這種刻意的輕描淡寫反而讓話語背後的決絕更加刺痛人心，蕾姆在用平淡的話語掩飾自己的下場。
    "不等等！蕾姆！你要做什麽？！"
    昴虛弱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手指徒勞地想要抓住蕾姆的衣角。但這個問題注定得不到回答。
    這個問題蕾姆沒有回答，因為答案不可以說出來，但是，蕾姆還有著在人生盡頭的疑惑。
    在卡萊爾的心裏自己究竟占據了多少位置呢？
    蕾姆不敢深思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即便隻有一絲一毫的位置，她也心滿意足了。因為這份感情，從始至終都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
    曾經幻想過的未來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穿著純白婚紗站在卡萊爾身旁，在晨光中為他整理領結，在庭院裏教孩子們學習這些畫麵現在都要隨著這個決定化為泡影。
    但是
    看著眼前的兩人，蕾姆的胸口湧起一股暖流。因為這個決定可以讓她守護這兩個最重要的人。
    "最後再讓蕾姆任性一次吧。"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冰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起卡萊爾沾滿血汙的臉龐，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在周圍越來越近的窸窣聲中，蕾姆緩緩閉上眼，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她微微踮起腳尖，顫抖的唇瓣緩緩靠近。情感裏包含著所有沒有說出口的告白，所有未能實現的夢想，以及永別的決意。溫熱的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滑落。
    "活下去，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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