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血，潑灑在山神廟殘破的門楣上。
    張貞娘的屍體躺在神龕前，胸口插著陸謙的匕首。她的手指還保持著最後掙紮時抓撓地麵的姿勢，十指指甲盡數翻裂，地上拖出十道蜿蜒的血痕。
    陸謙站在三步外，腐爛的臉上掛著獰笑。他的右手齊腕而斷——是張貞娘臨死前咬斷的。
    "林夫人真是貞烈。"陸謙用剩下那隻手擦了擦臉上被咬出的黑血，"可惜啊，高太尉要你三更死..."
    "啊啊啊啊啊——！"
    林衝的吼聲震得廟頂積灰簌簌落下。他雙眼赤紅，眼角迸裂流下兩道血淚，手中林家槍突然泛起詭異的青芒。槍尖顫動，發出嗡嗡蜂鳴，仿佛有無數冤魂在槍杆中哭嚎。
    顧十七想要上前，卻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掀翻。他看見林衝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皮膚下浮現出蛛網般的黑色血管。
    "林教頭！別被仇恨..."
    話音未落，林衝已經消失在原地。
    陸謙的獰笑凝固在臉上。他低頭看向自己胸口——不知何時多了個碗口大的血洞。黑血噴湧而出，卻沒有落地，而是被一股吸力牽引著，盡數流向林家槍尖。
    "這一槍，為貞娘。"林衝的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傳來。
    陸謙的身體開始膨脹，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他張開嘴想說什麽，卻噴出一團黑霧。黑霧中浮現出無數張人臉——都是被他害死的人。
    林家槍突然自鳴，槍身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林衝手腕一抖，槍尖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陸謙的身體像熟透的西瓜般爆開，碎肉還未落地就被槍風絞成血霧。
    "不夠...還不夠..."林衝的白發無風自動，轉身看向廟門。
    富安和差撥正拖著高俅往外逃。高俅已經恢複了人形，隻是右腿還保留著狗的特征，跑起來一瘸一拐。
    "攔住他！"高俅尖叫著，那張養尊處優的臉因恐懼而扭曲。
    富安轉身，永遠微笑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驚恐。他雙手結印，地麵突然伸出數十隻蒼白的手臂抓向林衝。
    林衝看都不看，長槍橫掃。槍風過處，那些手臂齊齊斷裂，斷麵燃起青色火焰。富安尖叫一聲，臉上的皮膚開始剝落。他轉身要跑，卻被一槍貫穿後心，槍尖從前胸透出時，帶著一顆仍在跳動的心髒——漆黑如墨。
    "這一槍，為滄州牢營的弟兄們。"林衝手腕一擰，富安的身體像破布般被撕成兩半。
    差撥已經跑出十丈遠。林衝不緊不慢地舉起槍，做了一個投擲的動作。林家槍脫手而出，在空中化作一條青龍，帶著淒厲的嘯聲追上差撥，從他後腦貫入，前額穿出，帶著紅白之物釘在前方一棵老槐樹上。
    槐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轉眼間變成一截焦木。林家槍飛回林衝手中，槍尖滴血不沾。
    高俅已經不見了蹤影。
    顧十七艱難地爬起來，發現手中的天師樸刀正在劇烈震顫，刀尖指向東南方向。
    "林教頭，高俅往..."
    他話沒說完就僵住了。林衝緩緩轉身，那雙眼睛已經完全變成黑色，沒有一絲眼白。他看向顧十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天師樸刀突然發出一聲清鳴，刀身上的符文亮起金光。林衝像是被燙到般後退一步，眼中的黑色稍稍褪去。
    "顧...兄弟..."林衝的聲音嘶啞難辨，"幫我...報仇..."
    說完，他縱身一躍，竟跳出三丈多遠，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密林中。
    顧十七握緊樸刀，刀尖仍指著東南。他最後看了一眼張貞娘的屍體，從供桌上扯下一塊黃布蓋在她身上。
    "貞娘姐，我會帶高俅的人頭回來祭你。"
    東南方向是一片亂葬崗。顧十七剛踏入墳地，就感到一陣刺骨寒意。這裏的墓碑大多殘缺不全，有些墳包已經被野狗刨開，露出森森白骨。
    一隻黃狗蹲在最大的墳頭上，正直勾勾地看著他。
    顧十七渾身汗毛倒豎。他想起來時路上看到的新規則："若看到黃狗對你作揖：立刻跪下磕三個響頭。"
    黃狗緩緩抬起前爪，像人一樣作了個揖。
    顧十七毫不猶豫地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撞在堅硬的地麵上，滲出血來。當他抬起頭時，黃狗已經不見了，墳頭上多了一張紙條：
    "東南三裏，枯井之下。"
    顧十七剛拿起紙條，就聽到身後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他猛地轉身，看到林衝站在十步外，白發染血，手中長槍滴落著不知是誰的鮮血。
    "林教頭？"
    林衝沒有回答，隻是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他。顧十七突然注意到——林衝腳下沒有影子。
    不，有影子，但那影子是站著的，正緩緩抬起"手"，做出掐脖子的動作！
    顧十七想起第三條規則："若發現自己的影子不動：閉上眼睛數到七。"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影子保持著握刀的姿勢，紋絲不動。
    他立刻閉上眼睛，在心中默數：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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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爬行。
    四、五、六...
    一股腐臭的氣息噴在他臉上，冰冷的手指擦過他的脖頸。
    七！
    顧十七猛地睜眼，林衝已經不見了。他的影子恢複了正常，但前方三丈處，一個與林衝一模一樣的身影正背對著他站立——那是林衝的影子，已經脫離本體獨立存在！
    影子突然轉頭，對他咧嘴一笑，然後消失在樹叢中。
    顧十七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繼續向東南方前進。天師樸刀的震顫越來越劇烈，刀尖的金光時明時暗。
    三裏路後，果然看到一口枯井。井台上刻著三個已經模糊的字："鎖妖井"。
    顧十七心中一凜。這口井他前世聽說過，是張天師鎮壓大妖的地方。難道高俅逃到這裏是為了...
    突然，他聽到井中傳來女子的哭聲。那哭聲淒婉哀怨，讓人聽了心肝俱顫。顧十七立刻想起第二條規則："若聽到女子哭聲：用左手捂住右耳，右手捂住左耳。"
    他交叉雙臂捂住耳朵，哭聲立刻變成了尖利的嘶叫。井口冒出滾滾黑煙，煙霧中浮現出一張女子扭曲的臉——正是他前世的愛人，張天師的女兒！
    "負心人！"女子的聲音像是千萬根針紮進顧十七的腦海，"你害我慘死高俅之手，現在又要放他走嗎？"
    顧十七咬破舌尖，一口血噴在樸刀上："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樸刀金光大盛，照亮了整個井台。黑煙中的女子麵孔發出慘叫，縮回井中。顧十七趁機探頭往井裏看——井底隱約可見一個地洞，洞口的泥土上留著半個狗爪印。
    他正要下井，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回頭望去，隻見山神廟方向騰起一道黑紅相間的光柱，隱約可見一條青龍在光柱中盤旋。
    "林衝..."顧十七握緊拳頭。他知道林衝已經徹底入魔，若無人阻止，必將成為比高俅更可怕的禍害。
    但貞娘的仇...
    天師樸刀突然從他手中飛出，懸在井口上方，刀尖直指井底。
    顧十七明白了。他最後看了一眼山神廟方向，縱身跳入枯井。
    井底別有洞天。一條幽深的隧道通向未知的黑暗。顧十七撿起樸刀，發現刀身上的符文正在有規律地明滅，像是在呼吸。
    隧道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洞中央的石台上，高俅正跪在一個血色法陣中，身邊躺著七具童男童女的屍體。
    "你來了。"高俅頭也不回地說，聲音裏帶著詭異的回響，"我就知道那把刀會帶你找到我。"
    顧十七舉刀向前："高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高俅突然轉身，顧十七倒吸一口冷氣——高俅的臉已經一半是人，一半是狗，額頭上還長著一隻豎眼！
    "死？"高俅大笑，"你以為我隻是在逃命？不，我在等你，等這把刀！"
    他猛地拍向法陣中心。七具屍體同時爆開，血霧在空中凝結成一張大網罩向顧十七。天師樸刀自動護主，金光如劍斬向血網。
    就在兩者即將相撞的瞬間，整個溶洞突然劇烈震動。頂部的鍾乳石紛紛斷裂墜落。
    一個白影從天而降，林家槍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刺向高俅後背！
    "林衝！"顧十七大喊。
    高俅倉促轉身，用那隻狗爪格擋。槍爪相擊，爆出一團刺目的光芒。顧十七被氣浪掀飛，撞在石壁上。他掙紮著爬起來，看到林衝和高俅已經戰作一團，速度快得隻剩殘影。
    溶洞開始崩塌。顧十七知道，若不盡快離開，所有人都將被活埋。但天師樸刀卻掙脫他的手，飛向戰團中央。
    "不！"高俅發出驚恐的尖叫，"你不能..."
    樸刀刺入法陣中心，整個溶洞頓時亮如白晝。顧十七看到刀身上浮現出張天師的虛影，對著他微微一笑。
    "師父..."顧十七喃喃道。
    巨大的爆炸聲中，他失去了知覺。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漂浮在空中，看到林衝抱著張貞娘的屍體走出山神廟；看到高俅半人半狗的屍體被掛在汴京城門；看到自己的肉身被埋在一座無名墳塋中，墳前插著天師樸刀。
    最後看到的，是一個白發男子扛著染血的長槍，獨自走向遠方的背影。男子腳下，一道影子時而與他同步，時而自行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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