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七盯著掌心的蓮花胎記，那抹青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孫悟空後背的人皮正在剝落，露出下麵滲血的肌肉。
    "你身上怎麽會有這個印記？"孫悟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
    遠處傳來道童們骨骼錯位的"哢哢"聲，顧十七來不及解釋，拽著孫悟空躲進假山縫隙。縫隙內壁刻滿密密麻麻的"正"字，最新一道劃痕還帶著血絲。
    "這是......"
    "俺老孫劃的。"孫悟空的金箍棒抵在石壁上，"每次輪回都會多一道。"
    顧十七突然明白過來——那些道童沒有影子，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被困在時間夾縫裏的"記錄者"。就像用金擊子敲打人參果會加速輪回一樣，這些刻痕是孫悟空對抗記憶清洗的唯一方式。
    "規則第一條。"顧十七摸出隨身攜帶的鋼筆，"人參果遇金而落，遇木而枯。"
    鋼筆接觸假山的瞬間，石壁上的"正"字突然滲出黑色液體。那些刻痕像活過來般扭動著，組成新的文字：
    子時三刻，果園東隅，金木相逢
    假山外傳來道童的尖笑，他們正用指甲刮擦石壁。顧十七聞到腐爛的杏子味——那是道童們身上散發的氣息。
    子時的梆子聲響起時，整個五莊觀的建築開始扭曲。長廊的柱子像脊椎般節節隆起，瓦片倒懸如利齒。顧十七和孫悟空踩著屋頂飛奔，身後追著四肢細長得不合理的道童。
    果園東角有棵特別矮小的果樹，枝頭隻結著一對連體果實。那兩個"嬰兒"背靠背生長，臍帶般的藤蔓纏繞成麻花狀。顧十七舉起金擊子，卻發現這對果實沒有果柄。
    "要用這個。"孫悟空從耳朵裏取出根毫毛，吹氣變成銀剪刀——那是他在第三次輪回時從產鬼手裏奪來的"斷緣剪"。
    剪刀碰到藤蔓時，連體果實突然放聲大哭。鮮血從剪口噴湧而出，在空中凝成血字：
    金為陽 木為陰 子午相衝。
    顧十七突然想起《西遊記》原著裏的細節，大喊："不能同時用金屬和木器！"但已經晚了——孫悟空的右手握著金箍棒，左手拿著木柄的拂塵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中），兩件武器碰撞出刺目的火花。
    所有道童同時僵住，他們的眼窩裏鑽出嫩芽。整個果園的地麵開始起伏，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地下呼吸。
    爆裂的樹幹裏掉出本皮質賬簿，顧十七搶在土地塌陷前抓住它。泛黃的紙頁上記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
    貞觀十三年，收涇河童男童女各三十，得果半枚。
    顯慶二年，收江州落胎嬰靈二十，得果半枚
    開元十五年......
    最新一頁的墨跡還沒幹透：
    今收東土唐僧一行四人 可結果三枚
    每行字跡下方都按著血紅手印，最小的隻有拇指大小。顧十七的鋼筆突然自己跳出來，在空白處寫下：
    顧十七 乙亥年七月初七生 可結果半枚
    孫悟空一棍打飛偷襲的道童，火眼金睛裏燃起真正的火焰："俺老孫看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人參果樹，是棵吃時間的"賬本樹"！"
    那些"果實"裏包裹的從來不是孩童肉體，而是被吞噬的時間。每個受害者的生命都化作樹上一段年輪，道童們則是被困在時間碎片裏的"利息"。
    五更梆子響起的瞬間，天空裂開一道金線。晨光與夜色在子午線上交匯，果園中央的古樹樹皮簌簌脫落，露出裏麵琥珀般的結晶層——無數孩童的剪影凝固在其中，保持著奔跑的姿勢。
    "金克木，所以用金屬器具摘果會導致輪回。"顧十七摸著樹幹上的刻痕，"但"遇木而枯"才是真正的出路！"
    孫悟空突然大笑三聲，拔下三根毫毛變作火把："那老倌兒玩文字遊戲！"枯"不是枯萎，是"枯骨"的枯！"
    火把扔向樹幹的刹那，整棵妖樹發出尖嘯。樹冠上的人參果紛紛爆裂，釋放出螢火蟲般的藍色光點——那是被囚禁的時間碎片。道童們突然停止攻擊，呆滯地望著光點中浮現的童年記憶。
    顧十七的鋼筆自動在賬簿上補全最後一條：
    遇火而釋，見骨而歸。
    晨光徹底撕開夜幕時，扭曲的建築恢複正常。隻剩中央那棵熊熊燃燒的妖樹，火中浮現出鎮元子的虛影——他的道袍下擺綴滿鈴鐺，每個鈴鐺裏都封著一枚乳牙。
    "好個猢猻。"虛影的聲音像千百個孩童的合聲，"你可知毀去時間錨點的後果？"
    孫悟空將金箍棒插進燃燒的樹根："比讓你繼續吃小孩更糟嗎？"
    火焰突然變成青色，顧十七看到無數半透明的孩童從火中列隊走出。最前麵的小女孩抬頭衝他一笑——那分明是七歲時的自己記憶裏早夭的妹妹。
    當第一個孩童跨過子午線，鎮元子的虛影開始崩潰。他的冠冕碎裂，露出後腦勺上另一張臉——那是顧十七在孤兒院噩夢裏常見的"沒有五官的阿姨"。
    顧十七在圖書館驚醒，麵前的《西遊釋厄傳》翻開在第二十四回。泛黃的書頁上多了段鉛筆寫的批注：
    下次記得帶打火機
    ——孫
    他擼起袖子，左臂的蓮花胎記已經消失。但當他觸碰書架上那盆綠植時，葉片背麵浮現出極淡的血手印——隻有拇指大小。
    窗外，某個紮總角的小道童正趴在銀杏樹上對他笑。夕陽將那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像條通往過去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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