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中的屍體緩緩浮起，腐朽的道袍無風自動。
    “天蓬……你終於來了……”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擠出來的，沙啞、破碎，帶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悅。
    八戒的臉色罕見地凝重起來，九齒釘耙橫在胸前：“老東西，死了還不安生？”
    屍體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手臂，指向眾人身後。
    顧十七猛地回頭——
    膳堂的牆壁不知何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法壇。法壇上，一個身穿紫金道袍、頭戴蓮花冠的身影背對眾人而坐，手持拂塵，仙風道骨。
    “鎮元大仙講道，眾生跪拜——”
    尖銳的唱喏聲從四麵八方響起，無數無影道童從陰影中走出，齊刷刷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地麵。
    規則第四條：大仙講道時必須虔誠跪拜，哪怕看到祂腦後還有張臉。
    顧十七的呼吸一滯。
    “嗬。”孫悟空冷笑一聲，金箍棒往地上一杵，“讓俺老孫跪？這老倌兒的心魔也配？”
    八戒掏了掏耳朵，懶洋洋道：“就是，俺老豬北極四聖之首，玉帝見了都得給三分麵子，跪他？”
    沙僧沉默地站在唐僧身旁，降妖寶杖穩穩拄地：“卷簾大將隻跪佛祖、菩薩，不跪邪祟。”
    唐僧臉色發白，雙手合十，猶豫道：“這、這位仙長畢竟是地仙之祖……”
    “師父！”顧十七一把拉住他，“別跪！這根本不是鎮元子！”
    法壇上的身影緩緩轉身——
    顧十七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張臉……根本不是人臉。
    而是一張由無數細小藤蔓編織而成的“麵具”，藤蔓蠕動間，隱約能看到裏麵包裹著的孩童頭骨。
    更恐怖的是——
    祂的後腦勺上，還有一張臉。
    一張腐爛的、布滿屍斑的老人臉，正衝著眾人詭異地微笑。
    “跪——拜——”
    尖銳的聲音刺入耳膜，跪在地上的無影道童們突然齊刷刷抬頭，脖子扭曲成詭異的角度，直勾勾地盯著眾人。
    顧十七的膝蓋突然一軟，某種無形的力量壓著他的肩膀，強迫他下跪——
    “砰！”
    孫悟空一棒砸在他腳前，金光炸裂，那股壓力瞬間消散。
    “跪個屁！”猴王眼中凶光畢露，“裝神弄鬼的東西，有本事出來跟俺老孫打一場！”
    法壇上的“鎮元子”緩緩站起，藤蔓麵具裂開，露出裏麵黑洞洞的口腔——
    “不跪者……皆為果糧……”
    顧十七深吸一口氣，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孫悟空、八戒、沙僧齊刷刷轉頭看他，滿臉不可思議。
    “顧小子！你——”
    顧十七沒理會他們，雙手合十，高聲道：“弟子拜見大仙！”
    “鎮元子”的動作頓住了，似乎沒料到有人真的會跪。
    孫悟空氣得毛都炸了：“你慫什麽？！俺老孫在這兒，還能讓你被這破規則害了？！”
    顧十七沒抬頭，壓低聲音道：“你們牛逼，你們可以不跪，但我就是個凡人——我得活著出去！”
    八戒嘴角抽了抽：“……好像有點道理。”
    沙僧歎氣：“顧施主，謹慎些也好。”
    唐僧左右為難，最終一咬牙，也跪了下來：“阿彌陀佛……仙長恕罪……”
    “鎮元子”的藤蔓麵具緩緩閉合，似乎滿意了。祂重新坐回法壇，開始“講道”——
    實際上，隻是發出一種尖銳的、非人的嘶鳴，像是千萬根藤蔓摩擦的聲音。
    顧十七低著頭，用餘光瞥向法壇——
    那張後腦勺上的腐爛人臉，正死死盯著他，嘴角越咧越大，直到撕裂耳根。
    “你……看得見我吧……”
    顧十七渾身一僵，但硬是沒動，心裏瘋狂默念：
    “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腐爛人臉的笑容漸漸消失，似乎有些困惑。
    就在這時——
    “轟！！！”
    法壇突然炸裂，一道金光從天而降，直接劈在“鎮元子”身上！
    “裝夠了嗎？！”
    孫悟空騰空而起，金箍棒化作萬丈巨柱，狠狠砸下！
    “鎮元子”的藤蔓身體瞬間崩散，但那張腐爛人臉卻尖叫著飛向血池——
    “攔住它！”八戒暴喝一聲，九齒釘耙淩空一劃，金光如牢，將人臉困在半空！
    沙僧降妖寶杖一揮，斬向人臉，可那東西突然扭曲變形，竟化作一團黑霧，從金光縫隙中鑽了出去！
    “追！”
    黑霧竄入地窖深處，眾人緊追不舍。
    穿過狹窄的隧道後，眼前豁然開朗——
    一棵參天古樹矗立在洞穴中央，樹幹上嵌滿了孩童的骸骨，枝葉間懸掛著無數琉璃瓶，每個瓶子裏都漂浮著一顆人參果。
    而樹根處，盤坐著一名枯瘦的老道，胸口插著那柄桃木劍，早已氣絕多時。
    真正的鎮元子。
    黑霧尖叫著撲向屍體，試圖鑽入——
    “休想！”
    孫悟空一棒橫掃，金光如浪，硬生生將黑霧逼退！
    八戒雙手結印，暴喝：“真武蕩魔——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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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齒釘耙化作金色鎖鏈，將黑霧死死纏住！
    沙僧降妖寶杖插入地麵，佛光如罩，徹底封鎖退路！
    顧十七喘著氣跑到樹下，抬頭看向那些琉璃瓶——
    裏麵的“人參果”……全是活的。
    它們睜著眼睛，無聲地哭泣。
    “這就是……‘賬本樹’……”顧十七喃喃道。
    黑霧在封印中瘋狂掙紮，發出刺耳的尖嘯：
    “你們懂什麽？！三界輪回本就是弱肉強食！這些螻蟻能成為人參果，是他們的造化！”
    孫悟空一棒砸在樹幹上，古樹劇烈震顫，琉璃瓶紛紛碎裂，人參果墜落在地，化作一灘灘血水。
    “放你娘的屁！”猴王眼中怒火滔天，“吃小孩還吃出道理了？！”
    黑霧狂笑：“弱者的命，本就是強者的資糧！鎮元子那個蠢貨，明明有如此神通，卻偏要假仁假義——活該被老夫取而代之！”
    顧十七突然明白了——
    這心魔根本不是鎮元子的……而是“吃人”這條規則本身！
    從古至今，弱肉強食的“道理”，才是真正的妖魔。
    “別跟它廢話！”八戒厲聲道，“這玩意兒殺不死，隻能封印！”
    孫悟空冷笑：“封印？俺老孫偏要試試能不能打死！”
    他掄起金箍棒就要砸，顧十七突然大喊：“等等！那些孩子——他們的魂魄還在樹裏！”
    沙僧猛然抬頭：“顧施主說得對！必須先超度亡魂！”
    唐僧終於跟了上來，氣喘籲籲道：“貧、貧僧可以誦《往生咒》……”
    黑霧瘋狂大笑：“超度？就憑你們？！這些魂魄早已和古樹融為一體，除非——”
    它突然閉嘴。
    顧十七眼睛一亮：“除非什麽？”
    黑霧不答，隻是拚命掙紮。
    八戒突然笑了：“除非燒了這棵樹，對吧？”
    黑霧的掙紮驟然停滯。
    孫悟空咧嘴一笑：“那就燒！”
    他拔下一把毫毛，吹口氣變作無數火把，扔向古樹！
    “不——！！！”
    黑霧發出淒厲的慘叫，可已經晚了。
    火焰瞬間吞沒樹幹，那些嵌在樹中的骸骨紛紛脫落，化作點點熒光升空。
    琉璃瓶中的人參果一個接一個爆開，釋放出被困的魂魄。
    孩童的笑聲第一次變得清澈歡快，他們繞著眾人飛舞，最終消散於天際。
    黑霧在火焰中扭曲哀嚎，漸漸化作灰燼。
    最後一刻，它嘶吼道：
    “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隻要天地間還有‘吃人’的規則……老夫就永遠不會真正消失！”
    火焰吞沒了它的聲音。
    五莊觀的天空第一次放晴。
    顧十七站在山門前，看著手中的金擊子——它已經鏽蝕成一塊廢鐵。
    孫悟空伸了個懶腰：“總算完事了，走吧！”
    唐僧雙手合十，對著道觀深深一拜：“阿彌陀佛……”
    八戒變回那副懶散模樣，笑嘻嘻道：“師父，別拜了，這破觀馬上要塌了。”
    果然，整座五莊觀開始崩塌，磚瓦化作飛灰，仿佛從未存在過。
    沙僧突然看向顧十七：“顧施主，你……不跟我們一起走？”
    顧十七笑了笑：“我該回去了。”
    孫悟空挑眉：“回哪兒？”
    “回家。”顧十七抬頭，看到天空中裂開一道金光，“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唐僧愕然：“那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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