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保重。”
    這是第五十次，蘇錦雲被萬劍穿心死在楚卿染懷裏，鮮紅的血液早已染紅了楚卿染潔白的道袍。
    楚卿染雙手顫抖的抱著自己懷裏已經咽氣的徒弟，薄唇緊緊抿著，淡藍色的眼眸裏滿是悲痛。
    其實在楚卿染進入濃霧的那一刻，就知道是幻境了，但是當他還沒準備破解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徒弟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嘴裏喃喃的喊著他。
    這瞬間楚卿染自然顧不上解除幻境，直接就跑了過去將蘇錦雲抱起，也是這個舉動讓他直接墮入了夢魘的圈套，並且逐漸沉淪。
    蘇錦雲咽氣後，第五十一次的幻境又開始了，楚卿染環視著四周變幻的場景，重新站起來，握緊手裏的璃鳶。
    這次他一定要救回自己的小徒弟。
    時間又回到了，蘇錦雲被自己抱回天衍宗的時候，楚卿染這次改變了前幾十次的做法，將蘇錦雲帶到碧雲峰後，每天都是精心照料，寵溺極了，幾乎要什麽就給什麽，也不再讓她修煉。
    他想著這樣不接觸修仙，那這一次蘇錦雲肯定不會去修魔，然後死在自己麵前。
    可是事與願違，直到蘇錦雲長到二十歲的時候，一日楚卿染本來做好了滿桌的飯菜，等自己小徒弟回來，但是往日都會笑得乖巧可愛很早回來的徒弟，今日直到晚上都還沒回來，楚卿染心裏開始不安起來，直接起身離開碧雲峰，準備去尋找。
    結果在自己剛走到天衍宗宗門口的時候，就瞧見許多弟子圍在那裏，楚卿染頓感不妙，連忙走過去扒開人群，就看到蘇錦雲雙腿已經被斬斷，手裏還提著一包糕點，躺在石階上，鮮血順著石階一直往下流，不知道要流到何處，就像楚卿染此刻的心一樣，包裹糕點的油紙也已經磕破了，幾塊桃花糕滾落了出來，掉在一旁，跟侵出的鮮血融為一體。
    “不……不……不該是這樣的……”
    楚卿染想上前抱起地上的人兒，但是場景卻一點點的消失，在楚卿染指尖距離蘇錦雲還有幾厘米的時候消散了。
    第五十一次他也失敗了。
    接著楚卿染不死心的繼續嚐試，五十二次，五十三次，五十四次……可是不管他用任何辦法，都沒有阻止蘇錦雲在二十歲的時候死去，仿佛上天已經寫好她的結局一樣，超不過任何一秒。
    隨著蘇錦雲死去的次數越來越多，楚卿染陷入幻境的狀態就越來越深，甚至背後都已經長出了被夢魘控製的絲線，隻是本人渾然不知。
    終於到第一百次了，這時的楚卿染麵容已經有些憔悴了，淡藍色的眼眸裏盛滿著痛苦和絕望，像搖搖欲墜的鏡子，稍微不注意就會破碎難圓。
    這次楚卿染有些執念的不讓蘇錦雲離開自己的視線，哪怕是睡覺也得在自己房間裏安寢，除了每日盯著自己的徒弟，楚卿染就是讓她努力的修煉，不碰任何東西，連換洗都衣物都會提前準備好。
    而這一輪的蘇錦雲也是跟前九十九次一樣，乖巧聽話，隻要是楚卿染說的，都會懂事的照做，隻是隨著年齡長大，偶爾也會提出想出碧雲峰看看的想法。
    但是每到這個時候，楚卿染都會不假思索的拒絕，並且表情嚴肅，仿佛蘇錦雲提起了什麽大逆不道的想法。
    久而久之蘇錦雲也不再跟楚卿染說了，但是也開始跟他變得不再親密，反而像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豎在兩人之間。
    對此楚卿染雖然心裏發悶，但是想著隻要能保她無憂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活著就好。
    終於楚卿染熬到了蘇錦雲二十歲的生日，這個生辰對楚卿染意義重大，即代表著隻要過了這天自己的徒弟就可以活著，也表示著他快要成功了。
    但是天不隨人願，在楚卿染還在想該送什麽生辰禮的時候，碧雲峰山門處突然出現了嘈雜的聲音。
    楚卿染怕驚擾到蘇錦雲，連忙從廂房出來，眼神冰冷的走到山門口，結果就看到一群麵帶氣憤的天衍宗弟子正站在那裏，眼神憤怒的盯著自己。
    見楚卿染出來，那群弟子頓時像炸開鍋的螞蚱，紛紛指著楚卿染的破口大罵。
    “你是什麽仙尊啊！竟然一直圈禁自己的弟子！”
    “就是就是，你抱回的那個孩子，從來不讓她出來，是不是在做什麽罔顧人倫的事情！”
    “讓蘇師姐出來！”
    “是啊，讓師姐出來！”
    望著人群扭曲的麵容，楚卿染困在腦海裏的回憶又被勾起，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千夫所指的日子，心裏的恐懼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楚卿染緊緊的握住拳頭，想張口的話，卻因為當年的創傷久久不能言語，隻能任由人群辱罵。
    就在楚卿染快堅持不住的時候，身後突然傳出蘇錦雲冷漠的聲音。
    “師尊。”
    楚卿染在聽到人聲的那一刻，立馬就回首望去，眼底帶著一絲欣慰。
    可這終究是夢魘裏的幻境，蘇錦雲並沒有像記憶裏那般維護自己，反而頭也不回的朝人群走去，這一幕讓楚卿染不禁慌亂起來，連忙拉住蘇錦雲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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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雲……”
    可是蘇錦雲並沒有停留，反而用力撤回自己的袖子，繼續往前走，這一下，楚卿染淡藍色的眼眸徹底破碎了，聲音帶著顫抖詢問。
    “小雲，你去哪？”
    聽到楚卿染的疑問，蘇錦雲這才轉過身抱臂盯著他，漆黑的眼眸早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晚的複眼魔瞳。
    “自然是離開師尊，我被師尊困在碧雲峰二十年了，難道不能出去嗎？”
    “不是的……不是的……為師隻是……隻是”
    “隻是什麽？師尊為什麽會不讓弟子出去，難道心裏不清楚嗎？是不是跟外界說的一樣，對弟子抱有窺視之意。”
    聽到這話，楚卿染連忙搖頭，聲音帶著一絲祈求。
    “不是的，為師隻是想保護你的安全……你修魔了？”
    “對啊，師尊沒日沒夜的讓弟子修煉不就是想要弟子變強嗎？滿足你的虛榮心嗎？弟子修魔不一樣變強了嗎？師尊不開心？”
    接二連三的反問，打得楚卿染措手不及，一再說出話來，蘇錦雲也沒耐心等，轉頭就想走，卻突然被楚卿染拉住手腕，聲音悲痛欲絕的開口。
    “別修魔……好嗎？”
    “為什麽？”
    蘇錦雲望著楚卿染的目光是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就跟看沒有生命的物體一樣，讓人不寒而栗。
    “對你不好……算……算為師求你了……好嗎？”
    說到最後楚卿染的聲音已經帶著一絲哭腔，淡藍色的眼眸裏像塊鏡子一樣破碎不堪。
    “為什麽！師尊你憑什麽覺得我必須要聽你的，我雖然被你抱回來，但是從來沒有感謝過你，我討厭你，討厭你一直不開口說話沉悶的樣子，討厭你出事後壓力就跑到我身上，我從來不想管那些事情，討厭我對你笑嗬嗬的你卻一點回應都不給我，果然師尊你就是跟外界說的一樣，心思齷齪！”
    蘇錦雲說的每一句話就像刀子一樣狠狠紮進楚卿染的心房，疼的不能呼吸，可是直到這個時候，楚卿染也沒有對蘇錦雲發火，隻是渾身發抖帶著痛苦乞求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徒弟，卑微的開口。
    “小雲……別這樣……隻有你……隻有你不要這麽說為師……為師不想……”
    “不！我偏要說！師尊你就是個……”
    “師尊！”
    一聲著急響亮的呼喚從幻境外傳來，在楚卿染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人群和蘇錦雲驟然被一把巨型鐮刀攔腰斬斷，化成了白霧飄散在空中。
    接著楚卿染眼前就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那人越來越快，隻是幾個呼吸間就跑到了楚卿染跟前。
    看清來人後，楚卿染剛想開口喚名，耳旁卻回響起剛才自己聽到的那些話，微微張開的唇發不出一絲聲音，他想是不是現實中的蘇錦雲也是這麽想自己的呢？
    可是還沒等他細想，那道身影就撲進了他懷裏，雙手緊緊的抱住他，力氣大的仿佛隻要一鬆手，楚卿染就會消失一樣。
    “師尊……對不起……對不起……弟子來晚了……對不起……讓師尊聽到那些話了。”
    聽著懷裏人心疼的關懷，楚卿染這才反應過來，屬於他的小雲終於來了，那個喜歡在自己麵前笑，愛吵著喝酒，會做糕點給自己吃的蘇錦雲來了。
    “小雲……你來了……”
    蘇錦雲抬頭望著自己師尊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揉捏起來，痛得不能呼吸。
    “是，弟子來了，弟子來晚了，師尊勿怪，弟子這就帶你回去，弟子幫師尊報仇了，師尊不要怕，弟子一直都在。”
    可是陷入夢魘的人哪有那麽容易清醒，楚卿染想抬手回抱自己的徒弟都做不到，他感覺雙手仿佛千斤重，隻是帶著哭腔的詢問。
    “小雲……你是不是覺得為師也是……”
    “不是！弟子從來沒有那麽想過！師尊是世上頂好的人，比月光溫柔，比陽光溫暖，比弟子看過的任何風景都要好看！”
    “小雲……”
    楚卿染目光有些呆滯的低頭注視著蘇錦雲此刻的眼眸，不是平常的漆黑璀璨的眼眸，反而是一雙妖冶猩紅的眼瞳，可是這樣的雙眼裏此刻卻裝著數不清的柔情和心疼，沒有絲毫厭煩和厭惡，跟幻境裏的都不一樣。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蘇錦雲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情緒，她不想看見師尊這個模樣，她師尊就該無憂無慮，當他的第一仙尊，至於那些辱罵他，欺負他，嫉妒他的人，都由自己解決就好，他不該沾染任何汙穢，就像天山的雪蓮一樣高潔美麗。
    蘇錦雲帶著無限柔情望著楚卿染那雙淡藍色的眼眸，輕聲且鄭重的說道。
    “師尊，幻境裏的蘇錦雲都是假的，現在站在這裏的是，疼你，敬你，愛你的蘇錦雲。”
    話音剛落蘇錦雲輕輕踮腳，柔軟的唇含住了那張有些涼意的薄唇，身上自帶的酒香瞬間席卷了楚卿染的鼻息之間。
    下一秒楚卿染後背上夢魘的絲線盡數斷裂化成灰燼飛舞，就跟下了一場雪一樣，在為這對新人祝賀。
    這是遲來的吻，也是當年楚卿染寒冬抱起蘇錦雲時，她對他的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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