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夜晚的如約而至將這場歡愉推上了高潮，站在城中酒樓的最高處，蘇錦雲低頭盯著手中的折扇，腦海裏又想起了白日商鋪老板的話。
    “姑娘，這個就是那位客人訂的折扇了。”
    看著老板將一把繡著蓮花刺繡的折扇拿出，蘇錦雲嘴唇不自覺的抿了一下，才伸手將折扇拿起端詳。
    折扇的扇骨應該是由某種玉製成的，冰肌玉骨卻不涼手，應該是還加了點暖玉在裏麵，整個扇骨把玩起來也很順手，光潔平滑，扇麵則是用絲綢打底，哪怕隻是輕撫而過指尖也能感受到綢緞的輕柔，至於位於扇麵上的蓮花蘇錦雲一眼就看出是用金絲串線繡成，做工精細，一點收線的地方都看不出。
    “你們店自己做的？”
    仔細打量著手中折扇，蘇錦雲頭也沒抬的詢問站在一旁有些拘束的老板。
    “沒有沒有，材料都是那位客人自己帶的，隻不過是拿來我們店加工，哪怕是扇麵上的那朵蓮花也是那位客人帶來的時候就有了。”
    聽著老板的話，蘇錦雲隻是簡單把玩了下手中的折扇，就從懷裏掏出三顆金元寶丟給老板。
    “這扇子的主人我認識，錢我替他給了，折扇我拿給他就行了。”
    老板眉開眼笑的接過元寶，還沒反應過來，蘇錦雲已經消失在店鋪裏了，除了留在原地的一絲魔氣，仿佛那裏從來沒有人一樣。
    蓮花啊，真是個好寓意，聽著酒樓裏傳出的歡聲笑語，蘇錦雲抬頭凝望著月城上空皎潔的玉盤。
    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那個老怪物說的話了，這一切仿佛就像一條早已鋪好的道路，無論蘇錦雲怎麽走都會回到那條她逃避的地方，輕輕的將折扇收進腰間的錦囊裏，蘇錦雲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江舟醒來的時候剛好包廂內的香薰燃盡，由於沒有點燈導致整個包廂現在都是漆黑一片，除了他的輕微的呼吸聲，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又夢到了以前的事情啊，江舟撐著手臂從軟榻上起身坐起，環顧著整個房間，然後抬袖一揮，刹那間溫暖的燭光照亮了原本被黑暗包圍的房間，也拉長了包廂內每個物件的影子。
    而在房間亮起燈光的時候，敲門聲也隨之而來。
    “進來。”
    一道不冷不淡的語氣傳出，房門被推開，身披天衍宗外袍的兩隻蛇妖恭敬的走了進來，除了其中一隻背上帶著先前被蘇錦雲打出的五道傷痕，倒也看不出兩人有什麽大礙。
    “還能堅持嗎？”
    江舟淡然的瞥了一眼蛇妖背上可憎的傷口，慵懶的依靠在軟榻上，模樣像極了高貴的波斯貓。
    “可愛的大人。”
    兩隻蛇妖順從的跪在地上，開始了匯報這幾日計劃的進度。
    “現在城中已經人心惶惶了，而那個楚卿染也聽信了我兩的話，隻要抓住我們準備的布下的魚餌就會帶回天衍宗，到時候我們就好按計劃讓那個冒牌貨當場說出蘇錦雲的身世和楚卿染的包庇，這樣就可以引發輿論，這樣哪怕他再如何想保護自己的徒弟都沒辦法跟仙門百家所對抗。”
    “就是這就是，到時候那個蘇錦雲再次看到自己師尊百口莫辯的時候，絕對會爆發覺醒，這樣她體內的修羅就會覺醒了。”
    聽著榻下兩隻蛇妖的匯報，江舟默不作聲的拿起一旁茶幾上的長煙，動作優雅的吸了幾口煙，緩慢吐出，帶著冰冷的笑意反問。
    “那現在那位仙尊是在何處呢？”
    這個問題問的太好了，因為這兩隻蛇妖在逃過蘇錦雲的追殺後，都還沒有去找楚卿染，等他們想起的時候，原本的客棧已經不見楚卿染的身候了，哪怕是問店小二，也沒得到答案。
    看著跪在地上的蛇妖們額頭開始冒著冷汗，汗流浹背的時候，江舟才再次吸了口煙吐出，平靜的戳破了現實。
    “人不見了是吧？”
    “大人！大人息怒！我們這就去找！一定會找到的，畢竟那個仙尊肯定不會放棄這些被迫害的人的。”
    蛇妖們驚慌失措的模樣跟江舟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形成了強烈的分割感，就像哪怕這次任務失敗也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找不到的。”
    江舟嘴角帶著虛偽的笑容說出真相。
    “為……為何？”
    聽到江舟如此肯定的語氣，兩隻蛇妖都疑惑的抬起頭望著倚靠在軟榻上的主子，難道自家的大人是知道什麽嗎？
    “因為啊……”江舟嘴角的笑意逐漸加重，那雙漂亮的異瞳卻冰冷如雪的看向房間一處幽暗的角落，“被藏起來了對吧，蘇仙子。”
    被發現的蘇錦雲沒有絲毫慌張，慢慢的走出了隱藏的角落，燭火的微光從一開始的鞋尖再到裙擺，最後直到蘇錦雲整個人完全被光打亮。
    “什麽時候發現的？慕情，或者我現在該叫你江舟？”
    凝望著軟榻上自己死去故友的哥哥，蘇錦雲此刻的心情其實不是很平穩的，其實當初慕宇死的時候，她也去過那個村落想找找故友的哥哥，看看能不能帶回天衍宗照顧，或者放到紗音的神殿裏照料，可是當她去的時候，村裏的人都說慕情不見了，蘇錦雲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以為也不幸遇害了，便沒找了，可沒想到那人沒有遇害，還在觀月山的鎮上來找自己，看準她的軟肋讓自己將他的腿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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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跟慕宇那個笨蛋比，他的哥哥更有蛇妖的聰明才智。
    “蘇仙子剛到在下房間的時候就發現了，不然在下也不會點燃房間的燭光不是嗎？蛇啊也是夜行動物呢。”
    望著軟榻上吐雲吐霧的江舟，蘇錦雲將手中的折扇用一絲魔力馱住送到江舟麵前，看著懸停在自己眼前的折扇，江舟眼底倒是難得的出現了一抹真正的笑意，毫不客氣的伸手拿過，宛如對待稀世珍寶一樣，骨節分明的雙手細細把玩著。
    “謝謝蘇仙子幫在下取來了，也就這些破事讓在下都忘了這折扇的事情了。”
    “慕情，你……”
    “別叫這個名字。”江舟笑臉盈盈的站起來打斷蘇錦雲的話，身段極佳的走到蘇錦雲眼前，動作嫵媚的吐出一圈煙，但是眼底卻不見笑意，仿佛就是一灘死泉，“在下現在叫江舟哦，蘇仙子要記住。”
    “好。”
    哪怕被嗆鼻的煙噴了一臉，蘇錦雲竟然沒有任何惱怒，情緒平靜的就像怡然不動的玉石，完全看不出還是前幾日追殺兩隻蛇妖，不顧及群眾的人，這樣的情緒穩定的蘇錦雲，自然讓一旁早已站起防備的兩隻蛇妖震驚不已。
    可蘇錦雲仿佛看不見房間中的兩隻蛇妖，反而少見的用一種苦口婆心的語氣對重新走到軟榻坐下的江舟說道。
    “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可以回頭的，你這樣慕宇也不會想看到的。”
    這句話再次讓整個包廂陷入了沉默，隻有江舟不斷吸入長煙和吐出的聲音，望著江舟那雙眼眸裏出現的破碎，蘇錦雲聲音帶著一絲憂傷。
    “別吸了，你身體太弱，吸多了不好。”
    “為什麽？”
    蘇錦雲話音剛落就得到了對麵人諷刺的反問。
    “蘇仙子現在來關心在下不覺得很虛偽嗎？明明實力強悍，為什麽救不了慕宇，為什麽保護不了他還要給他保命的紙符，蘇仙子，你所謂的保護到底保護了什麽！”
    一聲聲的質問直達蘇錦雲的靈魂，從前世到今生，她好像從來沒有真的保護過任何東西，孤兒院的夥伴，跟著自己的小狗，自己十八歲的蛋糕，單純如白紙的故友，甚至於現在的楚卿染，蘇錦雲自己都不能說保護的很好，明明她實力已經處於大多數人之上了，可為什麽她什麽也保護不了呢？
    見蘇錦雲隻是緊閉著嘴沒有回答，江舟不屑的冷哼一聲。
    “蘇仙子，你能告訴在下嗎？為什麽當年慕宇出事的時候你沒有去救他，為什麽你察覺了端倪卻一直不去調查，他為麽那麽信任你，相信你的實你，為什麽你要辜負他的信任呢！”
    “我……”
    “蘇仙子，我弟弟很傻也很單純，他隻要相信一個人，就會覺得那個人無所不能，但是他也很懂事，不會麻煩任何人，想必蘇仙子是知道的吧，我弟弟跟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有麻煩過你們嗎？”
    “沒有。”
    蘇錦雲感覺現在胸口就跟壓了一塊大石一樣喘不過氣，聲音有些艱難的開口。
    “既然沒有，那為什麽你們連保護他也做不到呢，明明是你們先給的承諾啊！為什麽！”
    是啊，是她跟紗音先做出的承諾啊，是她跟慕宇說發生任何事情都可以叫她的，她是違約了。
    “抱歉，當年的事是我沒有及時趕到。”
    麵對江舟的質問，蘇錦雲最後隻能從嘴裏拚湊出幹癟無味的道歉，人死不能複生，她也的確讓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本來還想繼續發泄怒火的江舟，在聽到蘇錦雲真摯的道歉後，突然沉默了，他慢慢的將手中的煙杆放在旁邊的茶幾上。
    蘇錦雲還想說些什麽，就看到江舟嘴裏開始發出低笑，由一開始的壓抑到最後帶著病態的肆意大笑，那雙漂亮的異瞳裏盛滿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破碎，許是很久以前就哭過吧，現在的江舟哪怕再如何崩潰，眼眸裏也流不出任何眼淚了，他隻感覺雙眼幹澀的發痛。
    望著這樣的江舟，蘇錦雲沒有出聲，一旁的兩隻蛇妖也沒有開口，那是一種何等的悲痛啊，直接壓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喘不過氣來，就跟溺水的人一樣，如何拚命掙紮都逃脫不了水流的淹過口腔的痛苦和絕望。
    “道歉！現在道歉有什麽用！”
    江舟失控的衝到蘇錦雲麵前雙手用力的攥住她的衣領，眼裏全是不甘。
    “他是我弟弟！我唯一的親人啊！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甚至都不能為他收屍！我什麽都沒有啊！我隻有他了，我從來沒有求過什麽，從來沒有！”
    江舟攥著衣領的手無力的滑落仿佛被抽幹力氣一樣跪坐在蘇錦雲腳邊，跟幼兒的孩童一樣喃喃自語。
    “從來沒有，我隻希望他能快樂健康，好好的活下去，我們……隻想活著啊！”
    是啊，活著，這世上有些人想求大富大貴，有人想求權利力量，可是他們隻求活下去，一個看似簡單卻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修仙界很困難的事情，蘇錦雲垂眸盯著崩潰跪著江舟，俯身想扶他起來，可是剛伸出的手就被江舟突然死死抓住，連指甲也深深掐入了皮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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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仙子，你知道嗎？你會跟我一樣的，什麽都會失去的。”
    江舟抬眸眼神癲狂的注視著蘇錦雲那雙詭異的複眼魔瞳，臉上露出了瘋狂的笑容。
    “長青派那個變成夢魘的弟子就是在下在背後指示的，對丹青仙尊下手也是在下精挑細選的，雲清山秘境封印開啟也是在下安排的，包括這次月城的爆炸都是在下一個人做的！”
    聽著江舟的坦白，蘇錦雲不可思議的凝視著麵前的人，反手抓住江舟有些細瘦的手腕，聲音帶著一絲冰冷。
    “為什麽？你要報仇大可以直接來找我，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哈哈哈哈，當然是在下也想讓蘇仙子嚐嚐失去一切的滋味！”
    “慕情！你瘋了！”
    欣賞著蘇錦雲臉上的驚愕，江舟笑得更加肆意，他驀然的起身甩開蘇錦雲的手，如同失去精神燈塔的小船，在黑暗的大海裏漂泊。
    “我當然瘋了，不，準確的說是死了，在我弟弟不在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死了，這世上沒有慕情了，隻有江舟！”
    話音剛落，江舟扭頭盯著自己身旁的兩隻蛇妖，冷聲下令。
    “動手！”
    得到命令的兩隻蛇妖不假思索的就聚集起自身魔力朝蘇錦雲抬掌襲去。
    蘇錦雲偏頭就躲開了打向自己夾雜魔力的掌風，垂著的右手直接五指成爪，霸道的魔力瞬間就纏繞上整條手臂，隻是呼吸間就將衝到自己麵前的第一個蛇妖貫穿胸膛捏爆了心髒。
    看著被蘇錦雲殺死的蛇妖還是天衍宗弟子的模樣，江舟眼眸劃過得逞的神色，計劃終於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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