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蘇錦雲這樣見慣了人性性格涼薄的人，在聽到江舟的坦白後，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她曾經聽過慕宇描述過他的哥哥，是個溫柔，和善，不喜歡與人爭辯的半妖，哪怕一直臥床腿腳不便，也沒有失去對生活的希望。
    但是這樣的人，卻在失去了至親後變得迷茫瘋癲，仿佛當年死的不僅有慕宇，還有那個叫慕情的半妖。
    可是蘇錦雲並沒有心生殺意，在她看來如果換個角度，她不比慕情瘋狂，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將楚卿染牽扯進來。
    “江舟，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和做法了，但是你不該讓我師尊也來淌這攤渾水。”
    不知是不是將心中的所有不痛快和陰暗都吐露出來了，江舟沒有之前的激動，情緒反倒平靜下來，眼神毫無波瀾的望著蘇錦雲，語氣冷漠。
    “蘇仙子，在下什麽時候說過將你的師尊拉進來過呢？”
    “什麽意思？”
    見蘇錦雲還不明白，江舟麵無表情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微笑，就跟毒蛇的獠牙一樣，帶著劇毒。
    “蘇仙子，你覺得在雲清山秘境的時候，為什麽在下會布局讓你跟你的師尊分開呢？你有沒有想過楚卿染在那座洞窟裏看見了什麽嗎？”
    江舟這話一出，蘇錦雲眼神立刻變得犀利，魔瞳裏分裂的複眼全部死死的盯著軟榻上的人，數十道瞳孔裏都倒映著江舟此刻臉上讓人發涼的笑容。
    “你們在洞窟裏放了什麽！”
    看到蘇錦雲身上的圖騰隱隱發出紅光，江舟也不再賣關子了，反倒十分愉悅的注視著蘇錦雲迸發出殺意的魔瞳，仿佛在說什麽微不足道的事情。
    “蘇仙子在那座洞窟裏斬殺怪物的時候，怎麽能沒有觀眾呢，在下也隻是承人之美，讓你的師尊好好在另一邊觀看了下他親傳弟子的威風而已。”
    在江舟剛說完這句話後，蘇錦雲帶著幹涸鮮血的手呼吸間就掐住了他的脖子，虎口完全壓在了江舟跳動的脈搏上，隻要一用力那羸弱不堪的脖子就會被蘇錦雲生生扭斷。
    感受到自己的命脈在對方手裏，江舟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還有閑心的抽了口長煙緩緩吐出。
    “蘇仙子覺得在下將所有事情告訴你了還會懼怕死亡嗎？”
    凝視著江舟雲淡風輕的眼眸，蘇錦雲知道這家夥現在根本不在乎生死，因為能限製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你不該如此的，你就沒想過是你背後的那些人在利用你嗎？”
    “利用？哈哈哈，我可不在乎，我現在可是孑然一身！”
    “你……”
    的確對於這樣的人，蘇錦雲完全可以立刻絞殺讓眼前那雙漂亮的異瞳失去神采，永遠留在這間寂靜的包廂裏，可是端詳著那張跟慕宇有著八分相似的容貌，那隻感受到脈搏跳動的虎口卻怎麽也不敢用力，她一直記得當年在回溯裏慕宇死去時的眼神，絕望，痛苦和無助，哪怕臨死時他還滿懷希望的期待她跟紗音的出現。
    “怎麽了？蘇仙子，是對在下下不去手嗎？”
    注意到蘇錦雲眼底劃過的猶豫，江舟眉頭輕佻還放肆的把脖子往蘇錦雲跟前伸了伸，對於手中人的動作，蘇錦雲有些燙手山芋的想縮回手，卻被江舟反手抓住手腕，不讓移動半分。
    “慕情......你別逼我。”
    聽著蘇錦雲聲音裏的不舍，江舟突然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然後麵目猙獰的盯著麵前人的魔瞳。
    “蘇仙子知道這最後一次爆炸會發生在哪裏嗎？”
    還未等蘇錦雲反應過來，江舟的身體就發出刺眼的光芒，虎口脈搏的跳動開始如同鼓點一樣毫無節奏的起舞，整個房間都出現了魔力的亂流。
    “你瘋了！停下！”
    該死，這家夥竟然自爆內丹！
    在發覺對麵人的目的後，蘇錦雲已經想撤手後退了，可是誰也沒想到那瘦弱的軀體此刻竟然爆發出了驚人的力氣，雙手死死的攥緊蘇錦雲掐住他脖子右手，綠黃相間的異瞳決然的凝望著麵目震驚的蘇錦雲。
    “蘇仙子，我在地獄等著你。”
    下一秒包間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衝天的火光直接照亮了酒樓的半邊夜空，原本繁華熱鬧的酒樓在爆炸的波動下也搖搖欲墜，無數掛飾跟下雨似的往下落，劈裏啪啦的掉落在地上，走廊上，樓梯上，發出鞭炮的聲響，隻是幾分鍾月城最高最熱鬧的酒樓轟然倒塌，那些來不及逃跑的人們永遠被廢墟掩埋在了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被蘇錦雲魔瞳提取神智而昏迷的楚卿染已經從城南的一處小屋內醒來。
    剛剛醒來楚卿染就感覺到腰間係著的玉佩滾燙，似乎在提醒他某人現在的狀態不是很良好，處於失控的邊緣。
    意識到這一點，楚卿染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起身推開木門，就瞥見了城中心的那一抹火紅，哪怕他現在的位置已經位於月城的最南邊了，眼前的火光卻宛如白日一樣刺眼。
    出事了，楚卿染心裏的預感愈發強烈，直接提氣運轉體內的靈力朝事發地點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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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眼下他看見的情況，可以斷定城中的人應該大部分都過去了，他必須保證蘇錦雲現在的模樣不能被有心人發現，不然自己費盡心思保護的弟子就有可能陷入危險。
    尤其是在昏迷的時候，他所夢見的場景，讓往日遇事都很冷靜的仙尊，手心裏不自覺的冒出細汗。
    “師尊，這個玉佩是弟子用暖玉打造的，覺得跟您很配，想送給師尊。”
    楚卿染接過蘇錦雲遞到到麵前的玉佩，通體碧綠，卻綠裏透白，尤其是玉佩上他的姓，是專門用楷書刻的，字體的一撇一捺卻沒有楷書那麽工整，應該是他這個小徒弟親手雕刻，畢竟蘇錦雲唯一的一個缺點就是讀書寫字不算精通了。
    仔細端詳把玩著手中的玉佩，楚卿染能從手指劃過玉佩的輪廓發現，這塊玉應該是打磨了很久很久，無論哪一個死角都很光滑，抬眸望著站在自己跟前滿臉期待的蘇錦雲，楚卿染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當著蘇錦雲的麵將玉佩仔細係在自己腰間垂落。
    “為師很喜歡，謝謝小雲。”
    “師尊喜歡就好。”
    這是他們離開長清派剛回到天衍宗的時候，很少有掛飾的楚卿染一帶著玉佩出現在其他峰主眼前時，大家都是笑著打趣，也難得的讓楚卿染不好意思起來，直到眾人走後，他和蘇錦雲前往碧雲峰的時候，楚卿染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為師能感覺到這玉佩內有一股力量，是小雲煉到裏麵的嗎？”
    “是弟子放進去的。”
    “有什麽作用嗎？”
    看著近在咫尺的碧雲峰，楚卿染用手輕輕拂過垂在腰間的玉佩，望著走在自己身旁的蘇錦雲，淡藍色的眼眸裏裝著笑意。
    聽到楚卿染這麽問，蘇錦雲慢慢的停下腳步，漆黑的眼眸不經意間遙望了一下碧雲峰小院的方向，扭頭眉眼彎彎的注視著自己的眼前人，用著一種調皮卻又暗藏憂傷的語氣回答。
    “這個玉佩啊，可以保護師尊也能感知弟子的安危，弟子想啊，在弟子遇到危險的時候，師尊能來保護弟子呢。”
    直到現在楚卿染也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笑容，就像離世之人沒有任何留戀的微笑，卻又像剛出生在世上想要得到玩具幼童的笑容，每每楚卿染想起當時蘇錦雲對自己綻開的表情，都不由的感覺心口悶痛，想用手將她那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回憶到這裏，楚卿染趕往酒樓的步伐更加快速，璃鳶也應感而出被楚卿染握在手裏。
    小雲，等著為師。
    “咳咳咳，真是倒黴，遇到個不要命的。”
    其實在江舟引爆內丹那一刹那，蘇錦雲體內的所有魔力就聚集在身前形成一個屏障擋住爆炸的威力，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江舟私下用了什麽秘法，原本隻是炸毀一個房間的威力，硬生生的將整個酒樓弄塌了，而蘇錦雲爆炸前被江舟抓住的右手也被炸成了碎片，整條右臂都沒了。
    等蘇錦雲扒拉著廢墟爬出來的時候，才發現不僅自己的右臂沒有了，胸口處的位置也被波及血肉模糊，左腿也由於從高處掉落加上被廢墟掩埋，直接向外扭曲根本站不起來，更別提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了，輕一點的就是數十道猙獰的傷口，重一點的已經可以看到骨頭了，也就體內修羅的力量已經開始覺醒了，不至於讓蘇錦雲真的被砸成肉泥。
    “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我一定要把他抽筋拔骨。”
    爬出來的蘇錦雲跌坐在廢墟之上，完全沒注意聚集起來的人群，自顧自的用修羅之力開始修複自己破爛的身體，盯著已經變成灰燼的江舟，眼底閃過殺意。
    其實比起身體的疼痛，蘇錦雲更不能接受的是故人的親人，在自己麵前死去，這完全就是在打自己的臉，當年自己沒護住慕宇，這次她也沒拉回慕情，兩個半妖的死亡，直接將蘇錦雲帶回了前世無力弱小的時候，那種身不由己，己不由身的感覺，是蘇錦雲一輩子都不想再次體會的，可是背後的人偏偏精準的拿捏住了蘇錦雲的心理，將兩次事情巨大化，刺激得蘇錦雲體內的力量開始暴動，無數道弑殺的念頭充斥著蘇錦雲的大腦，也使得蘇錦雲受傷的地方在力量覺醒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愈合。
    包括斷臂都是迅速的生出白骨經脈血肉皮膚，而重新長出的潔白手臂上依然布滿著詭異複雜的圖騰，在火光的照映下閃著紅色的微光。
    殊不知在蘇錦雲爬出廢墟的時候，楚卿染就已經趕到了，凝望著布滿火海坍塌的酒樓，楚卿染想都沒想就要踏入尋找蘇錦雲，結果卻看到自己的小徒弟拖著殘破的身體從廢墟裏冒出，低垂著頭坐在火海中央，不知道在想什麽。
    可還沒等楚卿染開口，背後聚集的人群一陣驚呼，紛紛指著坐在火海中的身影，發出驚恐的議論。
    “你們看到了吧！那個人的斷臂竟然直接長出來了！”
    “對啊對啊，你們看她的腿，那是完全不可能恢複的啊，竟然被扳了回來，還能站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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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的是人嗎？是怪物吧！”
    “是怪物啊，你們看她身上的紋路好恐怖啊，像從皮膚上生長出來的一樣。”
    聽著身後人群的討論，楚卿染這才發現前一秒還跌坐在廢墟上的蘇錦雲，此刻已經完好無損的站了起來，正一步一步的走下來，而火海的光亮則把蘇錦雲的身影拉的很長，宛如是從火中走出的惡鬼，來世間索命。
    原本就被腦子裏瘋狂想法刺激的蘇錦雲，此刻耳旁傳來火海外人群厭惡和恐懼的議論聲，更加脾氣暴躁，身上的魔氣完全沒心思收斂，直接爆發了出來，隻撲向火外的人群。
    可是沒有人群隻傳來驚呼聲，卻沒有聽到慘叫，這讓蘇錦雲感到好奇，直到走出火海的時候，她才宛如木屐的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動彈。
    “師……尊”
    空氣中還殘留著楚卿染剛才擋下蘇錦雲魔力反撲的靈力波動，被楚卿染手中的璃鳶正泛著絲絲靈光，而此刻楚卿染望著蘇錦雲的眼眸中帶著看不懂的情緒。
    “小雲。”
    被這樣的楚卿染望著，蘇錦雲想都沒想就準備開口解釋，卻被楚卿染冷聲打斷。
    “可知罪？”
    “什麽？”
    蘇錦雲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望著楚卿染，複眼魔瞳早已在出火海的時候變回了漆黑的眼眸，此刻盛滿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凝望著蘇錦雲那雙全是震驚的眸子，楚卿染心中有再多不忍眼下也隻能咬牙咽下，繼續擺出一副冷漠的神情。
    “殘害同門，傷害平民，造成傷亡，小雲，你可知罪？”
    同門？哪裏來的同門？蘇錦雲心中閃過疑惑，就看到楚卿染的視線望向自己的側後方，眉頭緊鎖，蘇錦雲隨著扭頭看去就看到之前自己殺死的兩隻蛇妖被廢墟掩埋，但是好巧不巧，屍體被蓋住了，但是衣袍卻漏在外麵，赫然是天衍宗的道袍。
    這是個誤會，自己可以解釋，蘇錦雲看清後，就回頭準備說出事情，可是身後人群的議論聲卻越發大聲。
    “哦，我說是什麽呢？原來是天衍宗的楚仙尊啊。”
    “楚仙尊？誰啊？”
    “你不知道嗎？那可是修仙界第一仙尊呢，估計是看到自己門下的弟子被這個怪物所害，來報仇了。”
    “真的啊？我看也是，那邊被埋著的人看露在外麵的衣服跟這仙尊身上的好像誒。”
    “就是就是，楚仙尊打倒這個怪物！”
    “是啊，打倒你麵前的怪物，我看啊就是這個怪物造成咱們城內爆炸的。”
    “打倒怪物！”“打倒怪物！”
    隨著人群的哄鬧聲一波接著一波，蘇錦雲隻感覺頭痛欲裂，胸口處的烙印滾燙無比，本就被刺激得暴躁的蘇錦雲，此刻越發狂暴，身上的魔氣直接爆發衝天而起，強硬的改變了火海燃燒的方向，開始往城內其他房子蔓延。
    該死！這群人真的好吵，好想全部殺掉，讓他們閉嘴！
    感受到蘇錦雲魔力的暴動，楚卿染下意識的抬手用靈力為身後的人群布下屏障以抵擋自己徒弟的力量。
    “小雲！冷靜！跟為師回去！”
    “回去？回去做什麽呢？”
    腦海裏無數道聲音的響起，蘇錦雲此刻根本思考不了，融合已經開始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跟靈魂快被體內的力量撕成兩半了，自己說話的時候，聲音中都帶著嘶吼的重音。
    “回天衍宗。”
    “治罪嗎？”
    在楚卿染剛說完這句話後，蘇錦雲立馬反問，漆黑的眼眸隻是維持了一會兒就恢複成了複眼魔瞳，魔瞳裏分裂的複眼，以不同頻率轉動著。
    被這問題問得啞口無言的楚卿染隻是緊緊的握著手中璃鳶的劍柄，不知道該說什麽，哪怕此刻心裏有無數個念頭，可是他卻怎麽也說不出口，身後人群的高喊和責問讓他又回想起了當年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以往緊閉的薄唇此刻更是完全開不了口。
    就在這時，蘇錦雲瞥見楚卿染身後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偷摸的溜出人群，靜步的走到楚卿染身後，藏在袖口中的手裏拿著一把匕首，正亮出寒光。
    說時遲，那時快蘇錦雲條件反射的就打出一道魔力朝楚卿染身後飛去，而不清楚狀況的楚卿染以為自己的小徒弟失控了，生怕她量下大錯，直接抬手回掌打出靈力擋下。
    可蘇錦雲飛出的魔力跟自身的主人一樣哪怕失控骨子裏也帶著不會傷害眼前人的意識，竟然在快要碰撞到的時候從中間分開，變成了兩團擦著楚卿染的耳側飛過準確的打中背後準備偷襲的人影。
    隨著慘叫聲響起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道清脆的聲音，這道聲音竟然掩蓋住了楚卿染身後的慘叫。
    漆黑如墨的長發在風中飛舞，原本挽好的發髻此刻已經不見了，隨著破碎的發簪散落下來，變成了數不清的發絲。
    盯著掉落在地被靈力打成兩半的發簪，蘇錦雲感覺自己呼吸都困難了，身上肆意暴動的魔氣在這一刻安靜的像隻兔子，原本還帶著暴怒的魔瞳此刻跟地上失去光澤的藍水晶一樣，死氣沉沉的。
    這一幕誰也沒想到，空氣都在這一刻變得粘稠起來，不止是蘇錦雲，連楚卿染都覺得喉頭發緊，薄唇微起，還未出聲，就看見蘇錦雲慢慢的抬眸仿佛跟破碎的布娃娃的一樣注視著自己。
    “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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