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廳裏的氣氛有些凝滯。
    那張巨大的東域地圖上，林薇剛剛標注出的敵方能量網絡，像一張猙獰的血色蛛網，覆蓋在山川河流之上。七個“蘿卜”坑，隻是這張網上微不足道的節點。
    “戰略要改了。”沈安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他指的不是地圖，而是所有人腦子裏那套根深蒂固的防守反擊思路。
    周顯手裏的茶杯停在半空，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怎麽改？我們現在連城外的怪物都沒清理幹淨，主動出擊？去哪兒？送死嗎？”
    他的話很直接，也很現實。金石城能打贏上一仗，靠的是堅城、大陣，還有沈安這個不講道理的變數。可一旦離開城牆保護，進入那片被汙染的荒原，優勢將蕩然無存。
    “不去拔蘿卜了。”沈安搖搖頭，換了個更通俗的說法，“那玩意兒太多，拔不過來。我們去砸他們的配電箱。”
    “配電箱？”周顯沒跟上他的思路。
    “吾主的網絡靠能量線路連接，這些線路總得有個源頭，或者說，幾個核心的供電中樞。”沈安解釋道，“我管它叫‘維度錨點’。隻要毀掉一個，就能癱瘓一大片區域的‘碎片’和‘子嗣’，讓它們變成真正的死肉。”
    林薇的指尖在虛空中劃過，調出一份數據模型。“理論上可行。如果能定位到這種‘錨點’，摧毀它造成的網絡破壞，效益遠高於攻擊普通節點。但問題是，我們怎麽找？這種核心設施，防禦等級一定是最高的。”
    “這就是關鍵。”沈安看向靈汐，“你找到的‘秩序之光’，可能就是鑰匙。”
    他將自己體內那些神秘符文，以及它們對“吾主”印記的克製作用簡單描述了一遍。“我身體裏有扇門，但沒找到合適的鑰匙去開。我懷疑，所謂的‘秩序之光’，就是驅動這些符文的能量，或者說，是能激活它們的某種東西。它和‘吾主’的力量是兩個極端，有‘吾主’核心節點的地方，附近很可能就有‘秩序之光’的線索。”
    這番話聽起來有些玄乎，近乎猜想。
    周顯沉默了。作為三軍統帥，他不能拿全城的未來和將士的性命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深入荒原腹地，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太冒險了。”他終於開口，聲音很沉，“沈安，我承認你很強。但荒原深處有什麽，誰也不知道。萬一這是敵人引誘我們出去的陷阱呢？”
    “待在城裏就安全了？”沈安反問，“現在是我們在暗，敵人在明。我們知道他們的網絡結構，他們卻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這是唯一的機會。等他們完成‘播種’，把整個東域都變成他們的‘農場’，我們就是縮在殼裏的烏龜，隻能等死。”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澆在眾人心頭。
    “我同意沈安的看法。”一直沒說話的靈汐忽然開口，她將那卷古老的獸皮卷完全展開，“根據‘燭火’的秘聞，‘秩序’與‘混沌’是相生相克的，就像光與影。‘吾主’的降臨儀式，本質上是在這個世界打下一根‘混沌’的釘子。為了穩固這根釘子，它們必須先排斥或摧毀周圍的‘秩序’力量。所以，能量波動最劇烈、腐化最嚴重的地方，恰恰說明那裏曾經存在過值得它們動手的‘秩序’遺跡。”
    林薇立刻跟上：“我的‘蛛網’可以進行全域掃描，篩選出能量異常最劇烈的區域，再結合靈汐提供的古代遺跡分布圖，可以大幅縮小搜索範圍。”
    一個出理論，一個出技術，配合得天衣無縫。
    周顯看著眼前的三人，一個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一個掌握著失落的知識，一個駕馭著未來的科技。他忽然覺得，自己固守的那些用兵之道，在這場超常規的戰爭中，似乎顯得有些……過時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將杯中已經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好！那就幹他娘的一票！”周顯猛地一拍桌子，下了決心，“我們不能大張旗鼓。我給你組建一支精銳小隊，人數不能多，但必須是精英中的精英。城裏的防務我來負責，你們去把敵人的老巢給我掀了！”
    決策一定，整個金石城的高層立刻高效地運轉起來。
    周顯開始親自挑選遠征隊的成員，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兵王。林薇的“蛛網”係統全力運轉，無數數據流匯聚成一張不斷精細化的荒原深處地圖，上麵一個個能量異常的紅點被標注、分析。靈汐則動用“燭火”的所有人脈，在各大幸存者勢力中搜集任何關於“秩序之光”和古代遺跡的傳說與記載。
    而沈安，則再次進入了靜室。
    他需要盡快熟悉自己身體裏的新變化。他閉上眼，沉入星海。那些古老的符文，依舊沉寂在他的生命本源深處，像一群高傲的貴族，對他這個“暴發戶”的混沌靈力愛答不理。
    “真夠挑剔的……”
    他嚐試著不再強行驅動，而是用精神力去感知，去“聆聽”。漸漸地，他發現了一絲奇妙的聯係。通過體內那道被“秩序之光”削弱了不少的“吾主”印記，他似乎能更清晰地“竊聽”到那張邪惡網絡中的某些信息流。
    不再是之前那種嘈雜的噪音，而是偶爾能捕捉到一些斷斷續續的、類似指令的片段。
    “……坐標……確認……”
    “……容器……篩選……c級……”
    “……靈府……結晶……加速……”
    靈府？
    沈安猛地睜開眼睛。這個詞他很熟悉，那是東域曾經最強大的宗門之一，但在災變初期就被摧毀了。
    就在這時，靜室的門被敲響。
    “沈安，程萬裏長老的緊急通訊！”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沈安立刻起身開門，隻見林薇舉著一個通訊器，上麵正顯示著程萬裏那張布滿風霜的臉。
    “沈安！我們有重大發現！”程萬裏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我們的人冒險潛入了靈府遺址的內門深處，你猜我們發現了什麽？那裏的腐化能量沒有消散，而是……而是凝結成了一種黑色的晶體！那東西像心髒一樣在跳動，還在不斷吸收周圍的能量，我們懷疑，這可能就是你們說的那種……‘錨點’！”
    消息傳來，議事廳內，周顯和靈汐都湊了過來。
    沈安看著林薇調出的地圖，目光精準地落在了東域腹地，那個曾經輝煌一時，如今卻代表著死亡與腐朽的地點——天風靈府。
    程萬裏帶來的情報，如同一塊完美的拚圖，恰好嵌入了他們戰略的最後一塊空缺。
    它不僅證實了沈安的猜測，更給了他們一個無比清晰、無比明確的第一個目標。
    遠征，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