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那張由無數腐化藤蔓織成的巨網，沈安沒有絲毫閃避的意思。
    他整個人像是一支離弦的箭，筆直地撞了上去。
    “找死！”博士的狂笑在空洞中扭曲回蕩，仿佛已經看到了沈安被腐化能量吞噬、融化的場景。
    然而，預想中的血肉消融並未發生。
    沈安的身體在接觸到藤蔓的瞬間，一層灰黑色的薄膜——寂滅領域——無聲地張開。那些猙獰的、足以瞬間腐蝕鋼鐵的藤蔓，在觸碰到領域的刹那，就像是被投入了無形磨盤的沙礫，連掙紮都來不及，便被分解成了最基礎的粒子。
    他在空中硬生生開辟出一條通路，落在了那座由血肉與金屬構成的浮空祭壇上。
    腳下的觸感黏膩而溫熱，還在輕微地脈動著，像是踩在活物的內髒上。
    “嗯？”博士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驚疑。
    沈安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被捆綁在祭壇中央的藥不然麵前。
    此刻的藥不然，早已不成人形。他的身體被那些紫黑色的藤蔓刺穿，整個人像是被吹了氣的皮球，詭異地膨脹著。皮膚之下，有什麽東西在快速蠕動，讓他本就扭曲的臉更添了幾分可怖。
    那股精純到令人作嘔的“原始腐化物質”，正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被抽走，輸送到祭壇各處。
    沈安伸出手，按在了藥不然的額頭上。
    “住手！那是我的材料！我的神軀！”博士發出了尖銳的咆哮。
    沈安置若罔聞。
    寂滅領域的力量順著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注入藥不然體內。這不是之前那種粗暴的分解，而是一種更精細的“淨化”。他試圖將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腐化物質，從藥不然的生命本源中一點點剝離出來。
    這比直接殺死一百個改造體還要困難。
    那些腐化物質仿佛擁有自己的意誌，它們與藥不然的血肉、經脈乃至靈魂都糾纏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沈安的淨化之力每剝離一絲，就像是在用鈍刀子活剮藥不然，更像是在切割他自己。
    “呃啊……”
    一聲壓抑的悶哼從沈安喉嚨裏擠出。一股強烈的反噬力順著他的手臂倒灌而回，他隻覺得大腦像是被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攪動，眼前陣陣發黑。
    “哈哈哈！愚蠢！真是愚蠢！”博士看出了他的意圖，笑得更加癲狂，“你以為那是普通的汙染嗎？不！那是‘恩賜’！是‘融合’！你想要淨化它，就等於是在抹殺他！你們會一起死的！”
    沈安咬緊牙關，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博士說得沒錯。這種融合太深了，強行剝離，藥不然必死無疑，而他自己也會被這股同歸於盡的力量重創。
    怎麽辦？
    難道就這麽放棄？眼睜睜看著博士用這個曾經的同僚，造出一個專門克製自己的怪物？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際，體內那顆沉寂的黑金星核，忽然輕輕一顫。
    那股因為反噬而衝入他體內的混亂腐化能量，並未對星核造成傷害，反而像是一把鑰匙，或者說……是一滴催化劑，觸動了某種深層的機製。
    星核之中，那些被他從“吾主”意誌洪流中強行“竊取”來的、代表著極致秩序的古老符文，被這一點外來的混亂之力猛地激發了。
    一縷微弱到幾乎不可見的金色光芒，在沈安的星核深處亮起。
    這光芒很淡，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在藥不然那被腐化能量徹底淹沒的生命本源最深處，也有一點幾近熄滅的、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的氣息，似乎受到了這縷金光的吸引，跟著閃爍了一下。
    那是什麽？是藥不然身為煉丹師，畢生追求的那一絲純粹藥力？還是他作為一個人，尚未被完全磨滅的本我意識？
    沈安不知道。
    但他知道，機會來了。
    嗡——！
    仿佛是幹柴遇上了烈火，又像是失散多年的鑰匙終於找到了鎖孔。
    沈安星核中的金光，與藥不然體內的那點純粹氣息，隔空產生了共鳴！
    下一刻，他們腳下的整座血肉祭壇，那些由扭曲骨骼和金屬構成的結構內部，猛地亮起了無數道縱橫交錯的金色紋路！
    這些紋路，並非博士所造，它們古老、深邃，仿佛從開天辟地之初就烙印在這裏，隻是被厚重的血肉和腐化能量掩蓋了。
    原來，這祭壇的真正核心，並非腐化，而是秩序！
    博士隻是個鳩占鵲巢的竊賊！
    “這……這是什麽？！”博士臉上的狂熱瞬間被驚恐所取代。他從未見過這種紋路，這完全超出了他的計算！
    所有的金色紋路在祭壇中央匯聚，對準了沈安和藥不然。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璀璨光柱，衝天而起！
    那不是刺眼的光，而是一種溫暖、莊嚴，仿佛能滌蕩世間一切汙穢的“秩序之光”。
    光芒所及之處，祭壇上蠕動的血肉瞬間凝固、石化，然後寸寸崩裂，露出其下閃耀著金色符文的古老基座。那些散發著不祥紫光的藤蔓，像是遇到了克星的邪物，發出了淒厲的尖嘯，在光芒中飛速消融。彌漫在整個地下空洞中的腐臭與血腥味，被一股清冽聖潔的氣息瞬間淨化。
    “不！不！我的神軀！我的數據！”博士抱著頭，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他引以為傲的“終極改造體”，在秩序之光的照耀下，體表堅硬的裝甲如同蠟燭般融化，胸口那顆由原始腐化物質構成的核心，更是劇烈地閃爍起來，內部結構正在飛速崩潰。
    “撤退！快撤回來！”博士驚駭欲絕，他能感覺到，再多待一秒，他這些耗費了無數心血的“傑作”就會被徹底格式化！
    幾頭幸存的改造體拖著殘破的身軀，倉皇地退回了深淵的黑暗之中。
    而在祭壇之上，秩序之光的核心，藥不然的身體正在發生著奇妙的變化。
    光芒並未傷害他，反而像溫和的流水，衝刷著他體內的汙穢。那股與他生命深度綁定的“原始腐化物質”，在這股純粹到極致的力量麵前，竟被硬生生地壓製了下去。
    藥不然那已經失去焦點的雙眼，緩緩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看著眼前的沈安，嘴唇翕動，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吐出了幾個字。
    “純粹……吾主……懼怕……純粹……”
    說完這句話，他的頭一歪，再度昏迷過去。
    但這句話，卻如同一道驚雷，在沈安腦海中炸響。
    懼怕純粹？
    原來如此！混沌的對立麵，就是純粹的秩序！
    沈安福至心靈，不再猶豫。他一把抓住從藥不然體內被“逼”出來、正在瘋狂掙紮的那一團濃鬱的“原始腐化物質”，另一隻手則引導著祭壇爆發的秩序之光。
    “我來幫你一把。”
    他低語一聲，將自己的寂滅領域與這股磅礴的秩序之光，強行融合在了一起！
    如果說寂滅領域是磨盤，秩序之光是聖火，那麽此刻兩者融合，便成了一座能夠焚盡萬物、重煉混沌的熔爐！
    灰黑色的領域邊緣，鑲上了一道璀璨的金邊。
    沈安將這全新的力量，猛地灌入手中那團腐化物質！
    “滋啦——”
    淒厲到不似生物能發出的尖嘯，從那團物質中爆發出來。它瘋狂地扭曲、變形，試圖逃離沈安的掌控，但一切都是徒勞。在寂滅與秩序的雙重作用下，它被一點點地分解、淨化，最終化作一縷青煙，徹底消散。
    隨著這團核心物質的湮滅，捆綁在藥不然身上的所有藤蔓都化為了灰燼。他那膨脹的身體迅速幹癟下去，恢複了原樣，隻是整個人瘦得脫了形，皮膚上布滿了幹涸的裂紋，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雖然修為盡失，命懸一線，但……他活下來了。
    而在他心口的位置，那個被腐化物質侵蝕最深的地方，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如同星辰軌跡般的金色印記。
    祭壇的能量似乎也耗盡了，那道衝天的秩序之光緩緩收斂，最終熄滅，整座祭壇恢複了古樸的樣貌，隻是比之前幹淨了許多。
    沈安站在恢複平靜的祭壇上，看著自己的手掌。
    剛才那種融合了秩序之光的力量，讓他看到了一條全新的道路，一條……或許能真正徹底克製“吾主”的希望之路。
    然而，也就在秩序之光爆發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在某個遙遠到無法想象的維度之外，一雙冰冷、漠然、充滿了無盡混沌的眼睛，精準地鎖定了這裏。
    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