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地下密室。
    空氣沉悶得像是凝固的鉛塊。
    沈安盤膝而坐，眉頭緊鎖。那不是修煉時的專注，而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痛楚。
    他的星核之內，那團被吞噬的“吾主”意誌，並未消散。它像一片活著的陰影，無時無刻不在蠕動，發出無聲的低語。
    那低語並非聲音，而是一種潮汐般的共鳴，一次又一次地衝刷著他的自我認知，試圖將“我”這個概念，消融、同化進一個更加宏大、冰冷的集體意誌裏。
    成為“終極錨點”。
    這個念頭，如同跗骨之蛆，一遍遍地在他腦海中回響。
    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地上，瞬間蒸發。他必須用盡全部心神，才能守住意識的堤壩，不被那片混沌的海洋吞沒。
    可偏偏，他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
    推開沉重的石門，刺眼的陽光讓他眯了眯眼。走廊裏，周顯正行色匆匆地走來，手裏拿著一疊厚厚的獸皮卷宗，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
    “你出關了？”周顯看到他，腳步一頓。
    “嗯，出來透透氣。”沈安讓自己看起來盡量正常。
    “正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周顯揉了揉眉心，將一份卷宗遞了過來，“你自己看吧，這是最新的物資統計。城牆重建、法陣修複、傷員撫恤……每一樣都是無底洞。我們繳獲的那些戰利品，根本撐不了多久。聯盟的家底，快要空了。”
    沈安接過卷宗，上麵的數字觸目驚心。勝利的喜悅還未散盡，現實的窘迫已經迎麵撲來。全城的人都視他為救世主，以為打跑了敵人就萬事大吉，可誰又知道，這龐大的聯盟，隨時可能因為幾袋糧食而分崩離析。
    “我明白了。”沈安將卷宗還給他，“我會想辦法。”
    “你能有什麽辦法？”周顯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放緩了些，“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養好身體，你是我們所有人的主心骨。物資的事，我再想想辦法，不行就隻能縮減重建規模了。”
    看著周顯遠去的背影，沈安捏了捏拳。
    主心骨？他現在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他回到密室，將那枚從“子嗣”核心中分離出的“混沌原晶”托在掌心。晶體內部，是純粹到極致的混沌能量，充滿了毀滅與混亂的氣息。
    能不能……把它轉化成我們可以用的能源？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便開始嚐試。他小心翼翼地引導出一絲寂滅之力，探向原晶。
    然而，更緊迫的問題，還是他體內的那顆定時炸彈。
    與其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出擊。
    他決定行險一搏，不再單純地壓製那股“吾主”意誌，而是嚐試著去竊取其中被星核過濾、吸收的“秩序本源”。
    這無異於與虎謀皮。
    當他的意識主動探向那片黑暗時，劇烈的反噬瞬間降臨。他的腦子像是被塞進了一台高速運轉的攪拌機，無數混亂的念頭和負麵情緒轟然炸開。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一個奇怪的現象發生了。
    在那片龐大、精密的“吾主”意誌洪流中，他捕捉到了一絲……不和諧的音符。
    那是一段極其微小的，邏輯不通，甚至可以說是完全錯誤的“信息”。
    什麽情況？
    沈安強忍著劇痛，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段“錯誤信息”上。它就像一段完美程序代碼中的bug，一個微不足道卻又真實存在的漏洞。
    “吾主”……並非全知全能？它的意誌，也會出錯？
    這個發現讓他精神一振。
    他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把這些“錯誤信息”當成一種獨特的“鑰匙”，能不能用它來撬動混沌能量，將其轉化為別的形態？
    說幹就幹。
    他嚐試著模仿那段“錯誤信息”的波動，小心地引導著一絲混沌能量。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那絲狂暴的混沌能量，在他的引導下，並未被直接摧毀，而是像被馴服的野馬，溫順地轉化著形態，最終變成了一種全新的、更具適應性的“寂滅”之力。
    他隨手拿起身邊一塊在戰鬥中崩碎的石塊。
    以往，他的寂滅領域觸碰到物體，會將其直接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但現在，當這股新型的力量覆蓋石塊時，石塊沒有化為粉塵，而是被無聲地剝離開來，分解成了純粹的石質、微量的金屬和一些不知名的雜質，涇渭分明地懸浮在空中。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摧毀，而是……解析與重構！
    “你在做什麽？”靈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端著一碗清香四溢的藥羹，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沒什麽，研究一下新能力。”沈安散去力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你的臉色很難看。”靈汐將藥羹放下，走到他身邊，“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麽問題？不要瞞著我。”
    “真的沒事。”沈安看著她關切的眼睛，心中那份孤獨感愈發濃重。他很想把一切都說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真相太沉重，他不能讓這剛剛燃起的希望，再添上如此絕望的陰影。
    “我的力量，好像變了點。”他岔開話題，將剛才剝離石塊的一幕又演示了一遍。
    靈汐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這種控製力……太精妙了。你是怎麽做到的？”
    “大概是……熟能生巧？”沈安半真半假地開了個玩笑。
    他沒有說，這種“熟能生巧”的代價，是每一次都在“吾主”的意誌深淵邊緣瘋狂試探。
    靈汐沒有再追問，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金石城表麵上，一片熱火朝天的重建景象。人們的臉上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
    然而，站在城主府高塔之上的沈安，卻敏銳地感知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在全城鼎沸的人聲與機械的轟鳴之下，一股無形的力量，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正順著人心的縫隙，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來。
    那不是“吾主”那種霸道直接的威壓，而是一種更隱蔽，更陰險的東西。
    新的麻煩，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