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失落維度。
    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在此地失去了意義，破碎的物理法則像斷裂的蛛絲，在虛空中無聲地飄蕩。
    一道全息光幕懸浮在由血肉和金屬糾纏構成的平台上，光幕中，正以億萬倍的慢速，反複播放著金石城上空那場驚心動魄的決戰。
    畫麵定格在沈安釋放“淨化狂潮”的那一瞬間。
    “博士”站在平台前，他的身體不再是純粹的數據流，而是一種介於能量與實體之間的形態，閃爍著不祥的微光。他伸出手指，在光幕上輕輕一點，一串金色的符文被剝離出來。
    “多麽美妙的結構……秩序，淨化，寂滅。”博士的聲音帶著一種癡迷的讚歎，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可惜，太純粹了。純粹的東西，總是很脆弱。”
    他轉身，麵對著身後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容器內，一團混沌的能量正在蠕動，而在能量的核心，一個模糊的人形若隱隱現。
    “吾主真是慷慨，它的網絡裏居然有這麽多被遺忘的知識。”博士笑了，那笑聲在空曠的基地裏回蕩，顯得格外刺耳，“它以為我是它的信徒，卻不知道，我隻信仰我自己。”
    他將那串從光幕中剝離的金色符文，通過無數根探針，緩緩注入玻璃容器內。
    “現在，讓我們給這份純粹，加一點……佐料。”
    指令下達。
    容器內的金色符文開始震顫，它的結構沒有被改變，但其能量性質卻在被一種更高維度的信息流強行扭曲、汙染。金色依舊是金色，但那光芒的內核，卻染上了一層看不見的、致命的“鏽跡”。
    “開始實驗，‘偽錨點’一號。”
    容器中的人形猛地睜開雙眼，那是一雙空洞的、沒有絲毫神采的眼睛。它抬起手，掌心一團微型的、與沈安的“寂滅領域”極其相似的淨化波紋擴散開來。
    波紋掃過平台旁一堆腐化的金屬廢料，廢料瞬間被分解、淨化，化為最基礎的粒子。
    “成功了！”博士的眼中閃爍著狂熱。
    但下一秒，整個基地的照明係統猛地一暗，所有設備都發出了過載的警報聲，尖銳的蜂鳴響成一片。玻璃容器內的能量瞬間被抽空，那個人形也隨之潰散。
    “能量消耗太大了……”博士看著瞬間枯竭的能源指示燈，非但沒有懊惱，反而更加興奮，“一個偽錨點就能做到這種程度，如果我有足夠的‘燃料’，我甚至能製造出一支軍隊！一支……能弑神的軍隊！”
    他的目光投向了虛空中另一張巨大的星圖。那上麵標記的不是星球，而是東域大地上一個個被“吾主”力量深度侵蝕的古老遺跡。
    “吾主敗退時，肯定在這些地方留下了不少好東西。那些殘餘的秩序之力，對我來說，可是最上等的燃料。”
    他揮了揮手，平台後方的陰影中，十幾個如同螳螂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滑出。它們的甲殼上布滿了詭異的紋路，身體在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光學迷彩的扭曲感。
    “去吧，我的孩子們。”博士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去東域，找到那些遺跡，標記它們。記住，不要驚動任何人，尤其是……我們那位‘真正的錨點’先生。”
    黑影們的身形一陣模糊，憑空消失。
    ……
    金石城，地下密室。
    沈安盤膝而坐，眉頭緊鎖。
    就在剛才，一陣極其尖銳的、類似耳鳴的感覺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炸開。那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卻讓他心神不寧。
    不是“吾主”意誌的共鳴，那感覺他很熟悉。這次的更像是一種……拙劣的模仿，一種走調的合唱，尖銳又刺耳。
    錯覺嗎？
    他搖了搖頭，試圖將這股煩躁壓下去。
    同一時間，城主府的指揮中心內。
    “報告！林薇小姐，‘蛛網’係統偵測到一輪異常的能量波動！”一名技術人員的聲音打破了沉寂。
    林薇快步走到主控台前，屏幕上一條詭異的波形曲線正在跳動。
    “來源？”
    “無法追蹤！信號源自東域深處，但衰減得太快了，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技術人員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速敲擊，“數據庫裏沒有任何匹配項。這東西……它既不屬於混沌，也不屬於我們已知的任何一種秩序能量。它的能量特征很矛盾，像是在自我排斥。”
    林薇盯著那條曲線，自言自語：“像什麽呢？就像有人想唱一首高亢的戰歌，結果嗓子破了，跑調跑到姥姥家去了。”
    她的話讓旁邊的技術員一頭霧水。
    “什麽意思？”
    “沒什麽。”林薇搖了搖頭，將這份異常數據標記為最高優先級，“繼續監控，任何類似信號再次出現，立刻向我匯報。”
    “有什麽好消息嗎？”
    周顯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難得的輕鬆。他將一份戰報拍在桌上，聲音都洪亮了不少。
    “剛剛收到的，‘拾荒者’偵察隊從黑沼澤發回來的報告。他們發現，黑沼澤外圍的腐化區域，居然……居然在自己消退！”
    “消退？”林薇轉過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怎麽可能？腐化能量隻會不斷侵蝕，怎麽會自己消退？”
    “我也不知道，但事實就是如此。”周顯指著報告，“上麵的描述是，腐化濃度在以一個非常緩慢但持續的速度下降。土地正在重新獲得生機。這簡直是……奇跡！”
    這個消息讓指揮中心裏所有人都精神一振。難道是“吾主”敗退後，它的力量也開始衰竭了？
    就在這時，沈安走了進來。
    他恰好聽到了周顯的最後一句話。
    “這不是奇跡。”
    沈安的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剛剛燃起的希望。
    “沈安？你什麽意思？”周顯問。
    沈安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張巨大的東域地圖前，目光落在被標記為“黑沼澤”的區域。那股尖銳的耳鳴感，雖然微弱，卻仿佛又在腦中回響了一下。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成形。
    他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地圖上。
    “這不是消退，也不是緩解。”沈安緩緩開口，一字一頓地說：“這是偽裝。”
    “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
    他抬起頭，看著周顯和林薇。
    “它在被什麽東西……吃掉。而我們，就是被這塊誘餌吸引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