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式化……”
    領頭男人吐出的詞匯不帶任何溫度，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程序。
    靈汐構築的生命屏障在他的指尖下劇烈波動，翠綠色的光芒被一種純白的邏輯強行解析，正在飛速瓦解。
    雷毅眼睛都紅了，他很清楚，一旦屏障破碎，首當其衝的就是靈汐。
    “阿斌！撞過去！我他媽不信撞不死他！”
    “隊長，不行！前麵全是人，他們……”
    就在裝甲車陷入死局，靈汐的防禦即將崩潰的瞬間，一陣尖銳的破空聲從遠方天際傳來！
    轟！轟！轟！
    三發高爆彈頭，拖著長長的尾焰，精準地落在了裝甲車前方五十米處的無人地帶，掀起三股衝天的泥浪和火光。劇烈的爆炸衝擊波將最前排的幾個白衣人掀飛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火力支援讓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什麽情況？”阿斌愕然地望向炮彈飛來的方向。
    地平線上，一排排製式的墨綠色裝甲車和動力裝甲組成的鋼鐵洪流，正朝著這裏高速推進。為首的一輛指揮車上，印著金石城聯盟軍的徽記。
    “是周顯將軍的部隊！”雷毅脫口而出。
    那群悍不畏死的白衣狂信徒，在麵對聯盟正規軍的炮火覆蓋時，終於停下了攻勢。他們沒有後退，隻是齊刷刷地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看著那支正在靠近的軍隊，仿佛在評估一個新的變量。
    領頭的男人收回了按在屏障上的手，靈汐頓時壓力一輕，喘了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聯盟的武裝力量。”男人平靜地陳述，像是在給同伴們介紹，“舊時代的冗餘武力，具備物理清除能力，威脅等級：低。修正優先級：中。”
    雷毅聽著這自大的分析，差點沒把後槽牙咬碎。這幫家夥，把正規軍當成什麽了？路邊的野狗嗎？
    很快，聯盟的部隊在百米外停下，與白衣人形成了對峙。十幾台動力裝甲上前，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這群不速之客。
    指揮車的艙門打開，一個肩膀上扛著將星，麵容剛毅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他就是金石城的最高軍事長官，周顯。
    周顯的目光掃過現場，先是在雷毅的裝甲車上停頓片刻，隨即落在那群氣質詭異的白衣人身上。
    “我不管你們是誰，從哪裏來。”周顯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帶著軍人特有的威嚴與不容置疑，“這裏是金石城軍事管轄區，立刻放下抵抗，接受審查！”
    領頭的男人向前走了幾步，與周顯遙遙相對。
    “我們並非來製造衝突，將軍。”他的聲音再次直接響徹在眾人腦海，“我們是來迎接我們的神。同時，我們也能為這座城市帶來真正的‘秩序’。”
    說著，他抬起手，對著不遠處一截被炸斷的、扭曲的公路護欄。
    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那截廢鐵竟自動分解、拉伸、重組，在短短幾秒內就恢複成了嶄新完好的模樣，甚至比原來更加精密堅固。
    周顯身後的副官和士兵們看得眼皮直跳。
    這種憑空造物的能力……簡直聞所未聞。
    周顯的臉色凝重起來。他麵臨一個棘手的難題。林薇的緊急通訊他收到了，知道世界範圍內出現了大量的“錨點覺醒者”。眼前這群人，無疑就是其中一部分。他們的能力，對於滿目瘡痍的城市重建工作而言，是難以想象的助力。可他們那狂熱的、非人的姿態，又讓他感到一陣陣心悸。
    允許他們進城？誰能保證他們不會把整個金石城“修正”成一個巨大的、毫無生氣的白色牢籠？
    拒絕他們？一場血戰在所難免，而且……他也確實需要這種力量。
    就在城外陷入劍拔弩張的對峙時，裝甲車內，昏迷的沈安，意識正墜入一片更深的黑暗。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那個熟悉的、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上代“持匙人”的身影在黑暗中凝聚，他指了指外界那模糊的對峙景象。
    “你打破了‘吾主’的牢籠，也敲響了全人類的鬧鍾。你的‘錨點’在融合符文時爆發的能量，成了一場席卷全球的共鳴風暴。所有體內潛藏著‘秩序’或‘混沌’因子的人，都被你提前叫醒了。”
    沈安的意識體沉默著。
    “你以為你是唯一的？天真。”持匙人搖了搖頭，“很快，這個世界上會出現幾百個，甚至上千個像你一樣，能夠扭曲現實的怪物。有的人會像外麵那群白癡一樣，尊崇絕對的秩序；有的人則會擁抱純粹的混沌，成為新的‘吾主’。他們會為了各自那點可笑的理念，把這個本就破敗的世界，撕得更加粉碎。”
    “到頭來，人類自己打自己，可比跟一個外神打架要慘烈多了。”
    前輩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嘲弄，“你，作為引發這一切的‘超級錨點’，作為第一個走上‘第三條路’的人，猜猜他們會怎麽對你？”
    “要麽，把你當成神一樣頂禮膜拜。要麽，把你當成異端，不死不休。”
    “如果你不能在他們之間建立一種新的平衡，或者說……用你的意誌，統一他們的意誌。那麽，你拚死守護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
    “……”沈安的意識體，終於動了。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車廂內，靈汐正焦急地望著外麵的對峙，手心全是汗。
    突然，她感覺到自己一直握著的那隻手，動了一下。
    她猛地回頭，正對上一雙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睛。
    沈安，坐了起來。
    他還是他，但又完全不是他了。
    一頭長發，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種顏色。左半邊，是如墨的黑；右半邊，是似雪的白。
    而他的雙眼，更是詭異。
    右眼，是燃燒著純粹秩序的璀璨金色。
    左眼，卻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掌控萬物的神秘銀色。
    黑與白，金與銀。兩種截然相反的特質，在他身上達成了一種堪稱完美的、令人心悸的和諧。
    “沈安……？”靈汐的聲音有些顫抖。
    沈安沒有立刻回答她，他的目光穿透了車窗，望向了外麵。
    在他蘇醒的瞬間，城外，那群原本平靜對峙的白衣狂信徒，齊刷刷地有了動作。
    他們不再理會周顯的軍隊，而是全體轉向了裝甲車的方向，然後，在所有人無法理解的目光中，他們集體單膝跪地，低下了那高傲的、毫無感情的頭顱。
    “恭迎吾神歸位！”
    整齊劃一的聲音，不再是通過能量共振，而是實實在在地從他們口中喊出，匯成一股狂熱的聲浪。
    這一幕，讓周顯和他的部隊全體戒備，炮口紛紛對準了這群突然“發瘋”的狂信徒。
    周顯的目光，也死死鎖定了那輛裝甲車。他知道，變故的根源，就在車裏。
    車門，緩緩打開。
    沈安走了下來。
    他環視全場，目光先是在單膝跪地的狂信徒身上掃過，又看了一眼嚴陣以待的聯盟軍隊，最後，落在了雷毅和靈汐擔憂的臉上。
    “起來。”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平靜，但不再是之前那種非人的冰冷，而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權威。
    狂信徒們立刻站了起來，像一群等待指令的機器。
    領頭的男人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神，請下達您的旨意。是修正這些舊時代的殘餘，還是……”
    “閉嘴。”沈安打斷了他。
    男人立刻噤聲，沒有絲毫不滿，反而更加恭敬。
    沈安轉向周顯將軍，那位金石城的最高指揮官正用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潛獵小隊隊長，沈安。”周顯沉聲開口，像是在確認身份，又像是在試探，“你現在，到底是什麽？”
    這個問題，也是雷毅和靈汐最想問的。
    沈安沒有直接回答。
    他隻是站在兩股勢力的中央，一邊是代表著人類舊有文明與秩序的聯盟軍隊，另一邊是代表著新生極端力量的秩序信徒。
    她們都聲稱代表著未來，也都在等待著他的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將決定金石城的命運，甚至……是這個剛剛被“喚醒”的世界的未來走向。
    沈安抬起了那隻銀色的左眼，看向周顯。
    “將軍，我想跟你談一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