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成說得已經夠詳細夠有誠意的了。
    然而，
    咱們也說了，劉翠萍她就聽不懂人話啊。
    因此還是在那邊不依不饒地嚷嚷著：“你這就是忽悠我！就是敷衍我！”
    “這麽簡單這麽明了的案子，哪裏還有什麽疑點什麽的？”
    “那麽多人都看著呢！”
    “難道大家都看花眼了嗎？這可能嗎！”
    “證據確鑿還有那麽多的目擊人證，這還有什麽好調查的，直接結案，把殺人犯槍斃了，給我兒子一個公道！”
    “公道！”
    劉翠萍振臂高呼。
    下一刻，
    她老公薑建設，還有她找來的那些親戚們，也都跟著振臂高呼。
    “公道！”
    “公道！”
    “公道！”
    ……
    一時間，似乎群情激憤。
    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一個是薑傑的堂兄，一個是薑傑的表哥，一左一右，舉著橫幅的棍子，搖晃著橫幅，賣力地吼著。
    羅大成的臉是一黑又一黑。
    這些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就他們現在的行為，直接定個尋釁滋事那是一點毛病沒有。
    一大群人，堵在分局門口，吵吵嚷嚷的，這是幹什麽呢？
    “安靜！安靜！”
    羅大成皺眉大喝出聲。
    他還不好態度過於強硬或者惡劣。
    因為現在這麽多人圍觀，還有所謂的記者，還有人舉著攝像機在拍攝，也不知道是直播還是拍視頻。
    但這一切都足以說明，現場發生的事情，會被迅速傳播並且發酵。
    羅大成毫不懷疑，如果他態度不好的話，必然會被發到網上引起各種曲解或者惡意解讀。
    到時候，隻怕事情隻會更加糟糕。
    畢竟這身支付車穿在身上，就決定了羅大成的一言一行，都會備受關注，也決定了，他必須謹言慎行。
    即便麵對傻逼，也得控製自己的情緒。
    普通人碰到傻逼，可以張嘴就罵。
    但警察碰到傻逼，你還得心平氣和地講道理。
    即便是下班時間，沒有穿這身衣服，都得注意著點，萬一有人認識，知道你的身份呢？
    那不是又惹上事兒了嗎？
    試想一下，
    一個是“某中年沒素質當街罵人”。
    一個是“經常當街罵人”。
    這兩種情況，能一樣麽？
    普通人即便是做了不好的事情，也不至於擴大影響。
    但換了有皮膚的，那就截然不同。
    而這個“皮膚”就不單單指警服，還有比如說明星、網紅、企業家、老師、醫生等等。
    小事化大，大事變更大。
    羅大成顯然很清楚這個情況，所以他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不能發火，千萬不能發火。
    一旦發火，就完了。
    這樣的思緒在腦海中飛快閃過，羅大成深吸一口氣，舉起雙手，沉聲開口：“我非常能理解大家的心情……”
    結果，
    剛開了個口還沒等羅大成說什麽呢，就被劉翠萍那尖銳刺耳的聲音打斷。
    “理解？你怎麽理解？你也死過兒子？如果沒有，那你憑什麽說你理解！？你這分明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可是死了兒子，我親生兒子死了，被人害死了！你呢？你憑什麽說你理解我！你根本理解不了！你隻會敷衍了事，隻會站著說話不腰疼，隻會用那種屁用沒有的套話來搪塞我們！你能切身感受嗎？你能感同身受嗎？說這麽多，有屁用？？？”
    羅大成太陽穴突突直跳。
    草了！
    怎麽會有這種傻逼？
    聽不懂人話，也不說人話。
    媽的！
    要不是身份限製，羅大成真想把自己44碼的鞋，印在她那張鞋拔子臉上。
    “劉女士，話不能不這麽說，我確實……沒，沒死過兒子，但我是警察，我見過太多案子了，你們這樣的情況，我真的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請你理解我們，我們辦案是要講證據的，是要查清事實的。現在案子還存在疑點沒有查清，所以不能這麽急切地結案。我們不是在拖延時間，不是要敷衍你們，而是要把案子原原本本徹徹底底地查清楚，隻有查明真相，才能告慰死者在天之靈，才能給你們雙方一個交代，給這個社會一個交代，明白嗎？”
    羅大成皺眉表情嚴肅語氣嚴厲地說道。
    劉翠萍卻是白眼一翻說道：“放屁！你這就是在敷衍我們！什麽真相什麽交代？我看，你說的隻是你自己以為的真相，你給交代也隻是給那個殺人犯交代！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們隻是可憐的死去了孩子的父母而已，我們沒權沒勢的，又有誰，在乎我們的感受？又有誰，會真正的站在我們這邊來考慮？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實際上呢？你也就隻會說而已，光說不做，有什麽用？有什麽用！！！？？？我兒子死了，不會再聽到他叫我一聲‘媽媽’了，他死不瞑目，屍骨未寒，但是，殺死他的凶手呢？卻依舊逍遙法外！這你讓我怎麽接受！我憑什麽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劉翠萍扯著嗓子大聲嚷嚷道。
    她話音落，旁邊舉著橫幅的薑傑的表哥和堂哥，也紛紛開始起哄。
    “沒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明明就是那個女人殺了小傑，為什麽要包庇凶手？為什麽要掩蓋真相！必須槍斃凶手，給我們家屬一個交代！”
    “對！槍斃！必須槍斃！不管那個殺人犯有什麽背景，有什麽能量，我們都一定要追究到底！必須讓她為小傑償命！”
    “家人們點點讚，讓更多人看到我們遭遇的不公。”
    “謝謝我龍城春哥的抖音一號，謝謝大哥。大哥是天，大哥是地，大哥能頂天立地，大哥是風，大哥是雨，大哥能呼風喚雨！”
    “直播間的家人們，歡迎來到伸張正義直播間，請大家給我們力量，讓我們討回公道！”
    薑傑的表哥和堂哥，居然還都各自開著直播。
    直播觀眾還不少呢，都有幾千人的樣子。
    當然了，並不是說他們本身有多會直播，或者粉絲有多少。
    單純就是因為……
    這事兒鬧得太大了，也太有話題性了。
    所以才會有不少觀眾湧入直播間。
    別的不說，單單是一群人堵在公安局門口，還扯著橫幅大聲喊冤，這事兒就是狗路過了都得停下來看兩眼。
    因此表哥和堂哥的直播間，觀眾人數一直都保持在四位數。
    這倆人……
    咋說呢，隻能說跟薑傑那絕對是親戚。
    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偷奸耍滑，不務正業。
    各種小心思特別多。
    這次他們專程跑來幫忙拉橫幅，也不見得是真的為表弟/堂弟的死感到冤枉。
    更多的，可能是看到了這件事情所包含的“潛力”。
    說白了，
    就跟正義琪琪是一樣的。
    都想借助這件事情，撈一波流量，出出風頭，漲漲粉。
    或許還心存著某種不切實際的想當大網紅的念頭，要靠這件事情不斷炒作、拉熱度。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表弟/堂弟的屍體化為冷冰冰的流量。
    隻能說世態炎涼，人心不古。
    都不是什麽好人！
    本著這樣的心思，自然是事情鬧得越大越好了。
    最好能當場打起來，那才能達到效果最大化。
    所以倆人都不遺餘力地開始起哄，鬧事。
    就是想把事情搞大。
    “你們身為警察，就得為民做主！”
    “現在我表弟死得不明不白，我姨媽傷心的每天以淚洗麵，我看了都心疼。”
    “你們這些警察，一個個都是嘴上說的好聽，其實根本不把我們老百姓的真實需求放在心上。。”
    “你們這麽做對得起老百姓對你們的信任嗎！？”
    表哥盯著羅大成質問道。
    話音剛落，堂哥也開口道：“沒錯！我嬸子多可憐啊，我叔多可憐啊，他們就小傑一個孩子，結果現在，白發人送黑發人了，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也就是這樣了吧？你作為警察，我真心希望你能夠為他們想想，為他們考慮，能真心實意的為人民服務，將凶手繩之以法，給我們這些家屬一些安慰！”
    兩人說道道貌岸然冠冕堂皇。
    倒是贏得直播間不少人的應和讚同。
    顯然，
    網友中有很多沒腦子的貨色。
    人雲亦雲，根本沒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很容易就會被人牽著鼻子走。
    被帶了節奏還傻了吧唧樂嗬呢。
    這種人簡直不要太多。
    正是因為網上傻逼多，所以，那些帶節奏的才能一次次的成功。
    隨便忽悠兩句，就有人信了。
    隻能說，智商欠費的人，還是太多。
    ……
    羅大成此刻臉色已經愈發難看，眉頭緊緊皺成了“川”字。
    內心已經極為的煩躁。
    這幫人！
    簡直是無法無天。
    尋釁滋事，煽動輿論。
    他們想幹什麽？
    一點不誇張的說，就以劉翠萍這幫人現在做的事情，按照尋釁滋事給他們都抓起來，那絕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這種行為已經是相當惡劣了。
    但……
    羅大成也很清楚。
    雖然從法律的角度，他們的行為確實是尋釁滋事，而且還是比較嚴重的尋釁滋事。
    但如果真的以尋釁滋事為由，將這幾個人都抓起來，那勢必會引爆輿論，造成更加難以收拾的惡劣局麵。
    法律有法律的規定。
    但很多時候，民眾有民眾的樸素情感。
    試想一下，在民眾的眼中，一個死了兒子的可憐的母親，帶著自己屍骨未寒的兒子的屍體，來到公安局門口，就是為了討一個公道，讓警察處理殺人凶手。
    這要求過分嗎？
    白發人送黑發人。
    多麽悲痛的事情！
    失去了兒子的母親，做出一些不是很理智的行為，難道就很過分嗎？
    就真的十惡不赦嗎？
    尤其很多人是父母，更加能夠體會到劉翠萍死了兒子的心情。
    畢竟，民眾並不知道這個案子更多的細節。
    那就隻能按照他們看到的，他們了解到的情況去理解。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羅大成讓人把劉翠萍等人抓起來，那麽，即便他理由充分，法律適用正確，也必然會引發一場巨大的輿論風暴。
    法律是法律。
    但法律之外，還有人情味。
    羅大成很清楚這一點。
    他出來是解決問題的，而不是激化矛盾的。
    肯定不能把人直接抓起來。
    現在，
    不光現場有這麽多的圍觀群眾。
    還有直播間上萬觀眾。
    並且，
    那個所謂的記者在拍攝視頻，回頭肯定也是要發上網，造成更大規模的傳播。
    這就決定了，羅大成必須慎重處理這個事情。
    這樣的思緒在腦海中飛速閃過，羅大成開口道：“各位，各位聽我說！”
    “我再次強調一遍，案件我們絕對沒有不查的意思，也絕對不會徇私枉法，或者包庇凶手。”
    “這一點還請大家放心。”
    “現在案件還存在一些疑點沒有理清，我們還需要一些時間。”
    “等案件徹底真相大白之後，我們一定會及時的發布警情通告，想全社會公布案件的情況。”
    “現在還……”
    羅大成話還沒說完，便被劉翠萍尖銳地聲音強行打斷。
    “放屁！”
    “你這純粹就是放屁！”
    劉翠萍瞪大雙眼，表情凶狠。
    聲音尖銳，語速極快。
    “說來說去還是這套老說辭。”
    “什麽存在疑點，什麽真相不明，都是狗屁！”
    “說白了還不是想拖延時間，等到這個案子的熱度過去，你們就方便暗箱操作了是吧？”
    “懂！這個我都懂！”
    “這我還能不明白嗎？”
    “我們平頭老百姓，沒權沒勢，沒人管，所以就能隨便欺騙，隨便打壓。”
    “但我告訴你！”
    劉翠萍惡狠狠瞪著羅大成。
    “別人或許會忘記這個案子，但我，永遠不會忘！”
    “現在也不是古時候。”
    “即便是在古代，都有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說法，現在互聯網時代，網絡這麽發達，你還想堵我的嘴？”
    “這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隻要殺我兒子的凶手一天不伏法，我就一天不會放棄。”
    “我會一直發聲，始終發聲，不斷發聲。”
    “正義，你們給不了我，那我就自己找！”
    “公理，你們給不了我，那我就自己尋。”
    “我就不相信你們能隻手遮天，你們能把真相徹底掩蓋過去！”
    劉翠萍緊握雙拳，渾身顫抖。
    咬牙切齒。
    聲音沙啞。
    發出了她不甘的怒吼。
    “淚目了，這位母親太可憐了。”
    “唉……既然案子簡單，那就趕緊結案走流程把凶手判了唄，非要在這裏拖延時間嗎？”
    “我也是當媽的，看不了這個。”
    “如果不是被逼無奈，哪個母親願意這樣折騰自己兒子的屍體呢？”
    “強烈要求杭城官方，徹查此案！是不是真的有背後某些肮髒的交易？是不是真的有些不為人知的內情？為什麽這麽簡單的案子，都過去這麽久了也沒有一個結果？到底是真的案情複雜，還是說，有人故意讓它複雜？”
    “不管怎麽樣，我都無腦站在失去兒子的母親這邊。”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案件存在疑點，那你倒是透露一點情況出來啊，你隻說有疑點又不說是什麽，這樣如何讓大家相信？”
    “沒錯！我們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但這人命關天的案子，總不能因為你輕飄飄一句‘還有疑點’就這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吧？到底是真有疑點，還是你找的借口？如果真有疑點，你直接說出來，隻要合理，我相信，死者家屬還是能理解的。畢竟查明案件真相，也是他們希望看到的。”
    “……”
    圍觀群眾紛紛開口。
    要麽是同情劉翠萍。
    要麽是不信任警察。
    要麽是呼籲警察公布案件的一些情況。
    場上鬧哄哄的。
    亂七八糟的。
    見此情形，羅大成也是大感頭疼。
    不是他故意藏著掖著不透露案件的情況，實在是……
    情況特殊。
    不太適合向外透露。
    試想一下，
    劉翠萍死了兒子，本就傷心欲絕，悲痛難當。
    而這個時候，
    羅大成再跟她說，其實你兒子死得活該。
    人小姑娘殺了你兒子，那是正當防衛，都不用負責人的哦。
    是你兒子先犯賤的哦。
    也就是你兒子已經死了呢，不然的話，警察叔叔都得把他抓起來，處理他猥褻女性的案子呢。
    你猜，劉翠萍還有其他親戚們，會作何反應？
    還不得當場都炸了啊？
    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羅大成才始終沒有把正當防衛的事情透露出來。
    這就陷入一個死局。
    不透露吧，劉翠萍一直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疑神疑鬼，還找了記者來曝光，把事情越鬧越大。
    可透露吧……
    就以劉翠萍這胡攪蠻纏的性格。
    可想而知，當羅大成告訴她現在案子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定性為正當防衛之後，她得爆炸成什麽樣子。
    真就挺難搞的。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而就在羅大成糾結之時，身後一個警察小跑著過來。
    向羅大成小聲道：
    “羅隊，陳局的意思是，可以說！”
    可以說？
    羅大成眼睛一亮。
    他當然知道陳局所說的“可以說”指的是什麽。
    既然如此……
    那就沒什麽好猶豫擔心的了。
    說就說！
    正好，今天這麽多圍觀者，還有直播，還有記者。
    把這個事情，就挑明了，公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