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為道縱死心如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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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判決不服的李氏族人被錦衣衛直接丟了出去。
劉三娘子淚如雨下,貴人沒有欺騙自己,這世上依舊有青天,她磕頭感謝,而後深一腳、淺一腳,如同踩在雲端一般離開。
刑部院中一片喧嘩,眾人紛紛交頭接耳。
這份判決幾乎完全推翻了之前的判決,對李氏宗族可謂是重判,對劉三娘子則是新生!
陳英搖了搖頭,“駙馬,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很多人都會非議你的,劉三娘子不過一介草民,苦一苦且罷。”
李祺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平靜道:“莊子曾說過一句話,在下很喜歡,今日送於諸君,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
縱然天下人都非議我,我隻秉持正道而行。”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陳英沒想到李祺竟會如此,“正道?是何正道?”
陳英在問他所說的正道是什麽,他帶來的眾學子士人也在望著他,所有人都對他為什麽這麽判決感到好奇。
李祺沒有解釋,隻說了一句,“時機未到,日後諸君會知曉的。”
他走到堂外,束手沉思。
劉三娘子一案,重罰了李氏宗族,打了李原名的臉,以及之後對六合縣縣令的盤問,目的都是將李原名攀咬出來。
不僅僅是韓國公府的家仇。
還有大局使然。
李祺和朱元璋的君臣約定中,朱元璋給他辦案的權力,而他則負責攪亂士林,搶奪士林話語權。
那李祺就要直麵士林領袖,挑戰、而後戰勝。
恰好推動韓國公府覆滅的元凶之一,原禮部尚書李原名,正是享譽天下的大儒之一!
李祺自然就選中了李原名,攪亂士林的同時,順便把自己仇人的骨灰都揚了,這是雙贏。
但李原名與楊靖不同。
楊靖隻是官員,而李原名則是山中高士一般的人物,是當世聲望卓著的大儒,且極知進退。
洪武二十三年,李原名對付完韓國公府後,就急流勇退,直接致仕了。
這種喜歡藏在暗中的老鼠,如果不拋出足夠誘人的餌料,他是不會出來的!
劉三娘子之事,是李祺清查胡俗後辦的第一件案子,這是一個風向標,天下人都要關注。
李原名那種聰明人,絕對能夠猜到,李祺在針對他,相當於李祺明牌告訴李原名,我已經知道了你所做之事,你應戰嗎?
這是李祺以身入局,以身為餌,要釣李原名上鉤。
……
從楊靖死後,就一直都在暗中關注李祺的李原名和詹徽,在劉三娘子上堂時,就已經知曉此事。
二人相見後頗有些唏噓,上一次楊靖還在,這次卻物是人非。
詹徽道:“李祺這次搞出這麽大的陣仗,而且直接針對資善公你的宗族,想來是那件事已經泄露,再沒有什麽僥幸了。”
李原名臉色陰沉,“李祺劍指李氏,意在老夫。”
楊靖死後,詹李二人有過一次通信,最終猜測楊靖暴露,是因為指使江浦縣令趙成之事。
那件事他們二人都沒有參與。
如今李祺冒天下之大不韙,掀起劉三娘子案這麽大的風波,必然是要報仇。
“既然沒了僥幸,那便鬥上一鬥,當初強盛的韓國公府尚且覆滅,區區一個戴罪之身又有何懼?
此番李祺複仇心切,甫一得勢就迫不及待的牽連公卿,還累及天下宗族,上下俱罪!
愚蠢至極!
他既然親自製作了刀子遞過來,不捅死他豈不是對不住這麽好的機會?”
李原名沉吟,“資善,你是當今天官,禦史方麵你來發動,在朝中參他。
老夫則暗中推波助瀾,他重罰李氏,觸及的可不僅僅是李氏宗族,而是無數由宗族所供養的士子。
老夫在士林有些名望,便召集學生聯名上奏,廟堂之上、江湖之中,處處喊打喊殺,他定無路可走!”
如今的大明朝沒有宰相,吏部尚書號稱天官,是名副其實的萬官之上。
詹徽同時還兼任都察院長官,左都禦史的職位,彈劾官員的權力和提拔官員的權力,都在他手中,不知有多少官員想要得到詹徽的青睞。
況且詹徽不是貧寒出身,他父親詹同也是大明朝的一任吏部尚書,兩世皆為天官,底蘊深厚。
他一聲令下,無數官吏會為他做馬前卒。
李原名也不可小覷,他擔任禮部尚書多年,又是享譽海內的大儒,稱得上是桃李滿天下。
其在士林中的聲望遠超詹徽,不要看他已經致仕,依舊能夠攪動風雲,某種程度上比詹徽還要難對付,已經死去的楊靖,比起這二人來,都差了一個級別。
正常情況下,想要搞死這二人是不容易的,必須要涉及到極其嚴重的政治問題,才有機會。
“資善公。”
詹徽道,說來很巧,詹徽和李原名二人的字都是資善。
“徽認為讓事件再多發酵一下,如今李祺可能正得聖寵,貿然彈劾定然不妥。
此番他得罪的人不僅僅是我們二人,等民間的輿論發酵一下,我們再攜著滾滾大勢,直接將其碾死!”
詹李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
在李祺、李原名、詹徽等一幹有心人的宣傳之下。
劉三娘子案的改判結果,很快就傳遍了京城,市井中到處都是討論這件事的。
相比較完全依附於宗族勢力而生的鄉村百姓,生活狀態更接近於市民階層的京城百姓,反應並沒有那麽強烈。
隻是議論著李氏宗族的狠毒,可憐劉三娘子的不幸。
但是盤踞在京城中的無數學子,直接炸了鍋。
這是在挑戰他們的認知。
大明京城本就在南方,這裏自然是南方學子的大本營。
他們都是由宗族供養而出,又是宗族體係的得利者。
李祺的改判在他們看來,堪稱背棄綱常、無法無道,簡直是人神所共憤!
而李祺則無視外間風風雨雨,依舊點卯查案。
刑部堂中,李祺靜靜望著窗外,明明正值盛夏,他卻仿佛看到了草木枯黃,葉落花凋。
秋風凋落之日,風高殺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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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士林沸騰,怨聲四起,陳英問祺可悔,祺曰:“餘借舊宋辛棄疾之語,曰:為道縱死心如鐵!”
鏗鏘如金,亦如磐石!——《明史·李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