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六日，市農委的會議室裏，空調開得太冷，金霖爀的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
    王一帆的大學同學李薇敲著投影儀遙控器，紅色激光筆在《土地調規可行性報告》上劃出重點"基本農田占補平衡方案已經通過，這是省廳的備案回執。"
    馬明遠的手指在會議桌上敲出急促的節奏，他沒想到金霖爀會直接把官司打到市農委，更沒想到王一帆會動用私人關係請來政策專家。
    當李薇展示完合作社的法律依據時，陳立偉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顯示著 "區政府值班室" 的來電。
    "各位領導，" 金霖爀適時開口，"我們準備在峨城村設立黨員責任區，每個黨員幹部包十戶村民，確保政策講解到位。" 他望向周雪梅，後者立刻翻開筆記本"第一批示範戶名單已經擬定，其中包括馬主任和陳副書記分管的片區。"
    散會後，王一帆特意落在最後，高跟鞋聲在走廊裏回蕩"馬明遠的表哥在區財政局當科長，" 她遞過一份文件，封麵印著《城南項目資金流向表》，"陳立偉的侄女在萬興地產做會計 —— 這些是老楊昨晚查出來的。"
    金霖爀的指尖劃過文件上的重點標注，想起紀委書記老楊昨天在包子鋪說的話"這兩個人最近頻繁出入萬興地產的售樓處。"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拆遷款剛到賬，合作社就被挑出法律問題。
    回到街道辦，張力正在辦公室等他，手裏攥著份皺巴巴的舉報信"今早收到的，匿名舉報合作社存在利益輸送。" 信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精準點出 "金霖爀與中農發集團存在股權關聯"—— 這是典型的政治誣陷。
    "讓信訪辦按程序回複，" 金霖爀將舉報信遞給老楊，"重點查 ip 地址，還有打印機型號。" 他轉頭對張力說"下午召開項目推進會，通知各科長參加，馬主任和陳副書記分管的科室要重點匯報。"
    會議室內，城建科科長老張的匯報結結巴巴，他分管的老舊小區改造進度比原計劃慢了 101novel.com。金霖爀注意到馬明遠的腳尖在桌下輕輕踢了踢老張的椅子"張科長，是不是資金撥付有問題？"
    "不、不是" 老張的額頭冒出冷汗，視線不自覺飄向陳立偉。金霖爀突然想起，老張的兒子正在陳立偉分管的社區找工作。"這樣吧，" 他翻開筆記本，"區裏剛撥下的民生專項資金，優先保障老舊小區，張科長你直接對接區財政局。"
    散會後，老張悄悄敲開金霖爀的辦公室門，塞給他個信封"這是馬主任讓我交給您的，說項目上需要靈活處理。" 信封裏是張五萬元的購物卡，卡麵上印著萬興地產的 lo。金霖爀拍了拍老張的肩膀"辛苦你跑趟紀委，把這個交給老楊書記。"
    深夜，王一帆的車停在街道辦後巷，車窗搖下條縫"省電視台的調查組明天到，" 她的聲音混著汽車尾氣，"針對匿名舉報的事，我安排了記者跟著你們去農戶家。" 車內的燈光映出她手腕上的翡翠鐲子，"還有 ——" 她忽然遞出個保溫盒，"熬的蓮子粥，去去心火。"
    省電視台的攝像機對準會議室時，馬明遠的笑容格外僵硬。金霖爀穿著洗得發白的襯衫，胸前的黨徽擦得鋥亮，正在向記者展示合作社的股權手冊"每位村民的入股記錄都可以在農業廳的係統裏查到，分紅方案經過三次村民代表大會表決。"
    陳立偉試圖插話"但這種新型模式難免有漏洞" 話沒說完就被記者打斷"請問陳副書記，您分管的信訪工作，為什麽最近關於合作社的投訴量下降了 60？" 鏡頭轉向他時，他的領帶明顯歪了。
    中午在農戶家吃飯，老周特意殺了隻雞，燉鍋裏飄著野山椒的香味。記者的鏡頭對準牆上的股權證書，金霖爀夾起塊雞肉放在老周碗裏"周大叔，您覺得這個合作社和以前的土地流轉有啥不一樣？"
    "以前是幹部說了算，" 老周抹了把嘴，"現在我家戶口本上每個人都是股東，年底分紅直接打到卡上。" 他忽然指著金霖爀的襯衫"你們看，金書記穿的那件，比我兒子的工作服還舊。"
    當天的《江城新聞》播了 101novel.com 分鍾專題，片尾畫麵是金霖爀蹲在田埂上查看幼苗，王一帆的畫外音響起"基層幹部的擔當，就是把政策文件變成老百姓碗裏的米、兜裏的錢。" 當晚，李副市長在朋友圈轉發了這條新聞，配文"新時代需要這樣的基層帶頭人。"
    馬明遠的反擊來得猝不及防。
    在月底的街道經濟形勢分析會上，他突然提出 "智慧農業項目占用過多行政資源"，要求將街道辦的工作重心轉回城南商業綜合體。陳立偉適時拿出數據"商業綜合體的稅收預計是農業項目的五倍，而且能拉動周邊三萬人就業。"
    "兩位說得都有道理，" 他翻開彩色報表，"但我們做了測算，農業項目帶來的土地溢價，能讓商業綜合體的容積率提高 15。" 他望向全場，包括列席指導的王一帆，"王區長，您上次提到的市級服務業引導資金，是不是可以向峨城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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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帆的笑容恰到好處"我正要說這事，市財政局同意預撥 500 萬給農業項目做基礎設施，條件是商業綜合體必須配套建設農產品展銷中心。" 她的目光掃過馬明遠，"這樣既符合產城融合政策，又能形成完整產業鏈。"
    散會後，馬明遠摔門而出的聲音在走廊回蕩。
    王一帆走進金霖爀的辦公室，反手鎖上門"剛才在洗手間，聽到他給萬興地產的張總打電話，說要去省紀委反映問題。" 她的聲音突然低下來，"霖爀，你上次在工地受傷的事，張總找了當時的工人"
    金霖爀握住她冰涼的手，注意到她無名指根的薄繭 —— 那是長期握鋼筆留下的。"老楊已經找到關鍵證人，" 他輕聲說，"而且中農發集團的審計報告明天就到，所有資金流向都清清楚楚。"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王一帆的頭輕輕靠在他肩上"我爸說，當年在農村搞聯產承包時，也遇到過這樣的阻力。" 她的發香混著辦公室的油墨味，"但隻要老百姓得到實惠，任何阻力都會被衝垮。"
    十二月到了，這個月的黨員大會開得格外隆重，禮堂裏坐滿了各村社區的黨員代表。
    金霖爀站在台上，身後的屏幕播放著合作社的分紅現場老周捧著存折笑得合不攏嘴，張大媽數著分紅款抹眼淚。
    當鏡頭掃過馬明遠和陳立偉時，兩人的表情格外僵硬。
    "下麵進行民主測評，" 周雪梅拿著選票箱，聲音格外清亮，"請各位代表對街道領導班子進行打分。" 金霖爀注意到，當選票發到峨城村的黨員手中時，好幾個人特意在 "金霖爀" 的名字下畫了五角星。
    測評結果出來時，馬明遠的臉色比窗外的秋雨還冷 —— 他的優秀率隻有 47，而金霖爀獲得了 92 的優秀票。陳立偉的鋼筆尖在紙上劃破了紙，墨水滴在 "廉潔自律" 欄上，暈出個漆黑的圓。
    "根據測評結果和日常表現，" 王一帆代表區委宣布決定，"建議馬明遠同誌調任區政協專委，陳立偉同誌到區委黨校參加三個月培訓。" 她的目光掃過會場，"同時，任命張力同誌為街道辦主任，周雪梅同誌兼任黨工委副書記。"
    會場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老周帶著幾個村民代表突然站起來，舉著寫有 "感謝金書記" 的橫幅。金霖爀連忙擺手，卻看到王一帆在主席台後悄悄比了個 "ok" 的手勢 —— 這個隻有他們倆能看懂的手勢，意味著持續一個月的內部鬥爭終於畫上句號。
    新班子的第一次黨工委會開得格外順暢，新任街道辦主任張力提出 "智慧農業 + 文旅融合" 的升級版方案，宣傳委員小李建議打造 "黨員主播" 品牌，連向來沉默的紀委書記老楊都主動提出建立項目廉政檔案。
    散會後，王一帆留在辦公室整理文件，金霖爀借口拿資料走了進去。
    她穿著米色針織衫，頭發隨意地紮在腦後，顯得比平時少了份銳氣。"這次多虧了你，" 他輕聲說，"還有老楊和周姐，他們才是真正的功臣。"
    王一帆轉身時，兩人的距離突然拉近，她身上的淡香縈繞在鼻尖"別光謝我，" 她從抽屜裏拿出份文件，"市裏剛批下來的，峨城街道成為首批 " 鄉村振興示範街道 "，配套資金有三千萬。" 她的手指劃過文件上的紅章，"李副市長特別提到，要把你的 " 黨員責任區 " 模式在全市推廣。"
    進入十二月，這一年即將畫上句號，一些項目即將收尾了。
    一日，窗外傳來施工機械的轟鳴，那是商業綜合體的奠基儀式正在進行。
    商業綜合體的奠基儀式上，金霖爀穿著嶄新的深藍色西裝，站在王一帆身邊。
    當李副市長揮動金色鐵鍬時，他注意到新任街道辦主任張力正在和中農發的趙副總交談，後者手裏拿著份《農產品深加工項目合作協議》。
    "金書記，" 省商會的劉會長拍著他的肩膀，"一帆區長跟我說了你們的合作社模式，我們準備發動會員企業認購峨城的農產品。" 他壓低聲音，"老頭子我在商場混了三十年，就服兩種人一種是能讓老百姓腰包鼓起來的，一種是能讓政府賬本好看的。"
    奠基儀式結束後，王一帆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口，兩人躲進尚未完工的售樓處。
    陽光透過腳手架的縫隙灑在她臉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張建國被抓了，" 她輕聲說，"剛才區紀委來電話，他交代了向馬明遠行賄的細節，還有陳立偉收的購物卡。"
    金霖爀望著遠處正在插紅旗的農田，那裏即將成為智慧農業的核心示範區。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老周時，那堵開裂的磚牆，現在已經變成平整的試驗田。
    十二月月的陽光裏，街道辦的公示欄換上了新的幹部名單，金霖爀的照片下麵寫著"黨工委書記，主持全麵工作，分管黨建、鄉村振興。"
    傍晚下班時，周雪梅抱著個紙箱走進來"這是馬明遠留下的，說有重要文件。" 紙箱最底層，躺著本泛黃的筆記本，扉頁上寫著"權力是把雙刃劍，握得太鬆會掉，握得太緊會傷手。" 金霖爀合上本子，望向窗外的夕陽 —— 那抹紅色，像極了黨徽上的五角星。
    王一帆的車準時停在樓下，她搖下車窗，手裏晃著兩張電影票"今晚《1921》的首映，我爸說要看老一輩怎麽搞鬥爭。" 她的嘴角揚起熟悉的弧度，"去不。"
    發動機的聲音混著晚風中的桂花香，金霖爀忽然覺得，所有的權謀與鬥爭，終究是為了守護這份可以在陽光下牽手的幸福。
    他牽著王一帆走進暮色中的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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