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渚畔青羽照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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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第十七章·渚畔青羽照心痕》
暮春的溪水漫過淺灘,將兩岸新綠揉成細碎的鱗光。煜明握著狼毫的手懸在宣紙上,墨汁在硯台裏暈開一圈圈漣漪,卻遲遲落不下筆。案頭攤開的《禽羽譜》裏,翠鳥的工筆畫栩栩如生,藍羽上的金斑像凝固的朝暉,讓他想起三日前在青渚灣偶遇的那對鳥兒。
一、青渚遇羽
那日晨光未曦,他背著畫囊穿過蘆葦蕩,忽見淺灘處立著兩截枯木,枝頭正停著兩隻翠鳥。羽毛在晨露中泛著綢緞般的光澤,靛藍與橙紅交織的羽翎隨呼吸輕輕顫動,細長的喙尖相觸,像是在交換晨露的清甜。煜明屏住呼吸蹲下,指間的炭筆在速寫本上沙沙遊走,卻總覺得紙麵的線條比眼前的靈動少了幾分氣韻。
“公子可是在畫翠鳥?”
清泠的嗓音驚起葦葉上的露珠,他抬頭看見岸邊長衫女子正俯身拾撿 faen 的櫻花,素白裙角沾著幾瓣粉雪。女子腰間懸著的青玉佩飾隨動作輕晃,映得晨光愈發清透——是鄰鎮青瓷坊主的女兒,蘇硯秋。
“去年冬日見你在湖心亭畫殘荷,今日又追著鳥兒跑。”硯秋笑著走近,目光落在速寫本上,“翠鳥最妙在振翅時翎羽翻卷的弧度,像揉碎了一溪藍天。”她指尖輕點紙麵,袖口的梅香混著水汽漫上來,“前日我在溪邊拾到片翠鳥羽毛,藍得能映出人的影子,倒像是從詩裏飛出來的。”
煜明忽然想起案頭未寫完的《翠羽情》,筆尖在紙上頓出個墨點。去年深秋,硯秋曾托人送來半幅《寒江獨釣圖》,留白處題著“孤舟獨釣江心月,不及青瓷半盞溫”,那時他便覺得,這女子眼中的風物總帶著詩的韻腳。
二、羽影成詩
青渚灣的夜來得很慢,暮靄像淡青色的絲絨裹住水麵。煜明坐在竹筏上,聽著遠處歸鳥的唧啾,忽然看見兩道藍影掠過水麵,正是日間那對翠鳥。它們停在殘樁上,喙尖相觸的姿態像在私語,翅羽交疊時,竟在暮色中泛出細碎的金芒。
他摸出袖中宣紙,墨筆在月光下洇開:“水岸殘樁立暮暉,雙棲翠鳥意相偎……”筆尖忽然凝滯——前日硯秋說起翠鳥羽毛時,眼尾的笑意不正是這般溫柔?去年冬至,她冒雪送來新燒的青瓷筆洗,掌心的溫度透過釉麵傳來,那時他畫的《踏雪尋梅圖》,梅枝上的積雪竟比真雪還要晶瑩。
“公子好興致。”硯秋的聲音從葦叢中傳來,她撐著小木舟靠近,船頭放著個青瓷食盒,“新醃的糖漬櫻花,配著碧螺春正好。”月光在她發間流淌,像給墨色長發鍍了層銀邊,“方才見你畫鳥,倒想起幼時讀的《禽經》,說‘翠,羽青而文,其性矯’,可我瞧著它們雙棲時,倒比人間許多情分更真。”
煜明望著食盒上釉繪的翠鳥紋樣,忽然想起硯秋曾說,每隻瓷鳥的尾羽弧度,都是照著真鳥振翅的瞬間描的。“去年你送我的筆洗,底部刻著‘羽映清光’,”他忽然開口,“那時我不懂,如今見了這對翠鳥,才知清光原是眼中倒映的彼此。”
硯秋的指尖輕輕劃過食盒邊緣,釉色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父親說,瓷胎要經過千度火煉才能成器,可有些情分,卻像翠鳥羽上的光澤,天生便帶著照見人心的力量。”她抬頭望向停在殘樁上的鳥兒,“你看它們互哺時的眼神,倒像是把餘生都融在這一眼裏了。”
三、戴勝雙棲
五日後的午後,煜明帶著未完成的《翠鳥詩輯》往青瓷坊去。路過溪澗時,忽聞頭頂傳來“咕咕”的叫聲,抬眼隻見岩石上立著兩隻戴勝鳥,棕紅色的羽冠如折扇展開,黑白相間的尾羽垂落,像兩柄精致的團扇。它們並肩而立,喙尖一張一合,似在說些旁人聽不懂的絮語。
“戴勝鳥又名‘挈婦鳥’,”硯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中抱著剛出窯的瓷瓶,釉色青中透金,“去年秋日在鬆林見它們雙棲,便試著把羽色燒進瓷裏,卻總差了分靈動。”她指著瓷瓶上的紋樣,“後來才明白,它們最妙處不在羽色,而在相視時的神態——像是把光陰都釀成了蜜。”
煜明忽然想起《戴勝雙棲》的末句:“最是自然多妙景,悠然歲月共踟躕。”眼前的硯秋正對著鳥兒微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讓他想起昨夜夢中,她在青瓷上描繪鳥羽的側影,指尖掠過釉麵的弧度,竟與翠鳥振翅的姿態分毫不差。
“明日我要去州府送瓷,”硯秋忽然轉身,將瓷瓶輕輕放在石桌上,“父親說,這窯‘羽映清光’係列該拿出去見見世麵了。”她的聲音輕得像溪水漫過鵝卵石,“其實我更想留在青渚灣,看翠鳥育雛,看戴勝哺子,看這些鳥兒把日子過成詩。”
煜明望著她發間新插的木簪,是前日他在竹林撿的竹枝,隨手削成了羽翎的形狀。此刻木簪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極了翠鳥羽上的金斑。他忽然想起案頭未寫完的《翠鳥之約》,那句“振翅相依添逸趣,偎身互哺見情純”,原是該配著眼前人的笑靨來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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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羽痕入心
暮春的最後一場雨落時,煜明在畫室裏完成了《翠鳥詩輯》的最後一幅畫。畫中兩隻翠鳥停在殘樁上,喙尖相觸,翅羽上的金斑在水墨裏若隱若現,背景是淡青色的水紋,像極了硯秋燒製的青瓷釉色。他在畫側題下:“藍翎展處情千縷,長喙交時愛萬回”,筆尖落下時,忽然聽見窗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硯秋站在簷下,油紙傘上的水珠順著傘骨滴落,打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懷裏抱著個狹長的木盒,衣擺上沾著淡淡的窯火氣息:“新燒的瓷鎮紙,刻了你寫的《翠羽情》。”打開木盒,隻見兩尾翠鳥形狀的瓷鎮紙並臥其中,釉色藍中透金,喙尖處還點著一點朱砂,像含著未說出口的情語。
煜明接過鎮紙,觸感溫潤如晨露,忽然看見鎮紙底部刻著極小的字跡:“羽映清光處,心隨歲月長。”是硯秋的筆跡,比瓷釉上的花紋還要細膩。他忽然想起初見時她在湖心亭畫殘荷,筆鋒落處盡是清霜,卻在談及翠鳥時眼含柔光,原來有些情分,早就在相視的目光裏生了根。
“州府的匠人說,我的瓷裏缺了故事,”硯秋望著窗外漸歇的雨,簷角的銅鈴隨風輕響,“可我覺得,最好的故事就在青渚灣的晨光裏,在翠鳥互哺的喙尖上,在你畫紙上的墨痕間。”她轉頭望向煜明,眼中倒映著案頭的《翠鳥詩輯》,“就像你寫的‘自然妙筆繪佳景’,有些緣分,原是天地早備好的詩行。”
雨聲漸止,兩隻戴勝鳥從簷角掠過,羽冠上的金斑在雲隙間一閃而過。煜明忽然握住硯秋的手,掌心相觸時,瓷鎮紙的溫潤與畫筆的繭子交織在一起,像極了翠鳥羽上剛柔並濟的光澤。他忽然明白,所謂詞心,原是要在自然的羽痕裏,在彼此的目光中,才能尋得最真的韻腳。
暮色漫進畫室時,煜明在新得的鎮紙上題下《雲麓詞心錄》的新章:“渚畔青羽照心痕,墨色釉光共晨昏。長喙交時情已透,何須人間話深盟。”窗外,翠鳥的唧啾與瓷窯的窯變聲交織成曲,將暮春的光陰,釀成了一闕永不褪色的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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