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暮秋書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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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暮秋書箋
簷角的銅鈴在秋風裏晃出細碎的清響,煜明的指尖撫過黃花梨書桌上的積塵。祖父的書房仍保持著三年前的模樣,端硯裏凝著半 dried 的墨痕,宣紙上還留著未寫完的半句詩——"峽江如練..." 他的喉間突然泛起酸澀,仿佛有片楓葉卡在那裏,既硌得生疼,又帶著秋日特有的溫軟蒼涼。
玻璃罐裏的楓香墨還剩小半塊,這是祖父生前最愛的墨香。煜明取出那本泛著棗紅色書脊的《雲麓詩稿》,扉頁上"贈吾孫煜明"的字跡已有些模糊,卻依然透著蒼勁的筆鋒。指尖劃過紙頁,忽然有片枯黃的楓葉飄落,背麵用蠅頭小楷寫著:"辛醜年秋日,攜明兒遊峽江作。"
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墜落,他恍惚看見祖父拄著拐杖站在廊下,銀發被夕陽染成金紅色,掌心托著一片楓葉對他笑:"明兒看,這霜染丹楓,便是天然的胭脂筆。"
第二章 峽江暉影
記憶裏的峽江總籠著層琥珀色的光暈。七歲那年,祖父第一次帶他坐船過峽。木槳破開碧水,驚起幾隻白鷺,祖父指著遠處被夕陽燒紅的山峰:"看那峻嶺巔的餘暉,像不像老神仙打翻了煉丹爐?"
煜明趴在船舷上,看江水如白練纏繞青山,波紋裏碎金閃爍。祖父從帆布包裏摸出酒葫蘆,抿了一口後吟道:"日暮暉盈峻嶺巔,峽江如練繞青山。" 少年人尚不懂得平仄對仗,隻覺得祖父的聲音像船頭撞擊礁石的聲響,粗糲裏藏著說不出的韻味。
"波搖碧影千層秀,霜染丹楓萬點妍。" 祖父忽然將他抱上船頭,讓他伸手觸碰水麵,"你瞧這波紋,每一層都是山水的褶皺;這楓葉的紅,是霜雪寫給秋天的情書。寫詩啊,要像江水一樣,把心放寬,才能裝得下千重秀色。"
江風帶著濕潤的草木香撲在臉上,煜明望著祖父被晚霞映紅的側臉,忽然覺得那些平平仄仄的句子不再是書上的符號,而是眼前流動的光影,是掌心殘留的楓葉脈絡,是祖父袖口淡淡的煙草味。
第三章 雲麓詩課
回到老宅後,祖父便開始教他讀詩。每到月明星稀的夜晚,書房裏總會亮起燭火,祖父搖著湘妃竹扇,念"雲卷霞舒添韻致"時,扇麵上的山水仿佛也跟著流動起來。
"作詩如烹茶,火候要足,滋味要醇。" 祖父用狼毫在宣紙上勾勒出峰巒輪廓,"你看這"峰奇穀險入詩篇",奇險二字,不是靠辭藻堆砌,是要讓讀者跟著你的筆尖去攀援,去感受山石嶙峋間的風。"
煜明似懂非懂,卻記得某個暴雨傾盆的午後,祖父拉著他衝進雨裏,看閃電劈開雲層,聽驚雷在峽穀間回蕩。"快記下來!" 祖父的白襯衫被雨水浸透,眼裏卻燃著火焰,"雲卷霞舒的韻致,不在晴日,而在風雨欲來的刹那!"
那天晚上,煜明在稿紙上歪歪扭扭地寫:"雷轟峰頭裂,雨織穀間簾。" 祖父笑著用朱筆圈住"織"字:"雖稚嫩,卻有巧思。詩心啊,就在這觀察裏,在這琢磨裏。"
第四章 江峽幽夢
十三歲那年秋天,祖父得了場重病。煜明坐在病床邊,看祖父日漸消瘦的臉龐,忽然想起去年重陽,他們曾在峽江邊看"葉飄枝杪點秋顏"的景象。
"明兒,推我去江邊吧。" 祖父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輪椅碾過青石板路,驚飛了幾隻覓食的麻雀。江水依舊悠悠流淌,卻比記憶中清冷了許多,船影寥寥,像幾片被遺忘的枯葉。
祖父望著遠處被薄霧籠罩的山峰,忽然低吟:"碧江如帶繞青山,船影悠然逐浪間。"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輪椅扶手,仿佛在撫弄一支看不見的毛筆,"雲臥峰頭,是山在枕雲而眠;葉飄枝杪,是秋在叩問人間。你瞧這霧漫悠悠,像不像神仙織的環佩?"
煜明忽然想起祖父曾說過,真正的詩心,是能在尋常景物中看見不尋常的情致。此刻的江霧不再是遮眼的屏障,而是一幅流動的水墨,每一縷霧氣裏都藏著秋的私語。
"心醉此中塵念遠,願隨流水共閑閑。" 祖父轉頭看他,眼裏映著粼粼波光,"明兒,所謂詩心,不過是讓自己的心,隨天地萬物閑閑遊走。"
第五章 湖山秋憶
祖父去世前三個月,執意要去看湖山秋色。煜明扶著他走過九曲橋,看塔亭靜立在層林深處,楓葉如霞,落在青瓦上,又飄進湖裏。
"浩渺湖光映遠空,青山隱隱韻無窮。" 祖父指著水天相接處,那裏有群大雁正排成人字飛過,"你看這湖光山色,遠看是韻,近看是情。塔亭的靜,秋葉的動,風拂漣漪的逸致,都是詩的平仄。"
他們在湖邊坐了很久,直到夕陽將湖水染成金紅色。祖父從懷裏掏出個錦囊,裏麵裝著曬幹的楓葉和銀杏葉:"以後想我的時候,就看看這些葉子。每片葉子上,都有我沒說完的詩。"
此刻,煜明坐在書房裏,展開祖父的《峽江暉景》手稿,發現落款處有行小字:"寫於攜孫遊峽江後,見其蹲地畫水,天真可掬,遂成此篇。" 他的眼眶忽然濕潤,原來自己當年在江邊玩水的模樣,早已被祖父收進了詩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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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詞心永續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像祖父當年案頭的白玉鎮紙。煜明鋪開宣紙,研好楓香墨,筆尖懸在紙上,忽然聽見祖父的聲音從記憶深處傳來:"作詩如待人,要真誠,要用心。"
他寫下第一句:"霜落雲麓處,詩心逐浪生。" 腦海中浮現出峽江的落日、湖山的塔亭、祖父袖口的煙草味。那些曾以為遙遠的詩句,此刻都化作了血脈裏的潮汐,在筆尖奔湧。
收拾祖父遺物時,煜明在書櫃最底層發現一本泛黃的筆記本,扉頁寫著:"吾孫煜明親啟"。裏麵夾著祖父未發表的詩稿,還有無數張便簽,上麵是祖父對他幼時詩作的批注:"此"織"字妙哉,可見靈心觀物細致,深得詩趣"。
淚水滴落在紙頁上,暈開小片墨痕。原來祖父早已將他的每一點進步都記在心裏,用詩心為他鋪就了一條通往美的道路。
夜更深了,煜明望著窗外的星河,忽然明白《雲麓詩稿》裏藏著的,不僅是山水詩篇,更是一位老人對孫子最深沉的愛——他用詩詞作舟,載著少年駛向更遼闊的天地,又用詩心為錨,讓他在浮世中始終記得,何處是靈魂的故鄉。
他提起筆,在《雲麓詩稿》扉頁寫下:"祖父之風,山高水長。詩心所寄,雲麓永藏。" 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卻不再是悲涼的意象,而是祖父從雲端寄來的詩箋,每一片都寫著:"人間值得,且待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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