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霧起烏蘇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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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白鸛銜詩》
第一百八十六章:霧起烏蘇裏
戊申年九月初七,寅時三刻。
煜明的食指在相機快門上輕顫,如同一片被晨露打濕的秋葉。烏蘇裏江的霧氣漫過大壩,將遠處的抓吉鎮洇成一幅淡墨山水畫。他蹲下身,用袖口拭去三腳架上的露水,金屬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那溫度像極了此刻鏡頭上凝結的霜。
"阿明,拍鳥要等風停。"
父親的聲音混著江霧湧來。煜明喉頭一緊,從帆布包裏摸出那台老舊的海鷗相機——這是父親留給他的遺物,機身刻著"雲麓"二字,是父親生前詩詞集的名字。鏡頭掃過江麵時,他忽然看見霧靄中浮動的白點,像散落的星子正被晨光串成線。
白鸛。
它們來了。
第二章:素羽淩仙
第一隻白鸛落上淺灘時,東方剛滲出胭脂色。
煜明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觀景器裏勾勒出那道優雅的弧線:雪羽覆著霜,長喙啄破水麵時,驚起的漣漪如碎銀跳躍。父親說過,白鸛是"濕地仙子",飛時若謫仙禦雲,立則似君子端方。他想起十二歲那年,父親帶他去鄱陽湖觀鳥,少年趴在望遠鏡前,第一次看見白鸛振翅時,陽光如何在它們的飛羽間織出金線。
"看,阿明,"父親遞來溫熱的搪瓷杯,茶香混著湖風,"白鸛每年遷徙萬裏,卻總能回到故地。人啊,也要記得根在哪裏。"
此刻烏蘇裏江的白鸛正演繹著同樣的傳奇。三隻成鳥領著幼雛涉水,修長的腿在淺灘劃出細密的波紋。幼鳥突然振翅,卻因羽翼未豐跌進水裏,成鳥立刻俯身護住,喙尖輕點幼鳥頭頂,似在安慰。煜明喉頭一酸,手指誤觸快門,"哢嚓"聲驚得群鸛騰起,刹那間漫天白羽翻卷,如碎玉傾杯。
第三章:鏡裏乾坤
暮色漫過大壩時,煜明才發現存儲卡已排滿。
他坐在江畔岩石上,借著手機屏幕微光回看照片。白鸛騰起的瞬間雖抓拍清晰,卻因逆光導致羽毛細節模糊,翅膀邊緣泛著刺目的白——這讓他想起父親最後一次住院,監護儀的白光也是這樣灼痛眼睛。那天父親指著病房窗外的麻雀,說:"阿明,拍鳥忌急,光比大時要記得......"
"白加黑減。"煜明對著江水輕聲補全。
江風卷著落葉掠過鏡頭,他忽然想起父親的筆記本裏夾著的便簽:"拍白鶴需等雲開,曝補償三分之一,方能顯其素而不寡。"那時他總嫌父親囉嗦,直到自己獨自背著相機走南闖北,才明白每句叮嚀裏都藏著歲月沉澱的智慧。
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發來的消息:"明兒,家裏的曇花開了,像你爸當年拍的那張照片。"
煜明望著漸沉的暮色,忽然想起父親曾為白鸛寫過的《臨江仙》:
素羽橫江天接水,清霜點破蒼煙。
一汀雲影自蹁躚。
風來驚碎玉,月落枕寒川。
他摸出鋼筆,在攝影筆記空白處續道:
廿載流光驚夢覺,鏡中誰理華顛?
鄉心遙寄白鷗邊。
秋江千裏路,何日化歸舷?
第四章:星垂故園
子夜時分,煜明在民宿小院支起投影儀。
白鸛的影像投在白牆上,幼鳥跌水的瞬間被放大數倍:成鳥展開的翅膀如拱橋,護著瑟瑟發抖的幼雛,背景是碎金般的陽光。他盯著畫麵中過曝的白羽,忽然想起父親住院時,自己笨手笨腳調錯了監護儀的亮度,父親卻笑著說:"沒關係,就當給老頭子打個追光燈。"
手機傳來母親的視頻請求。鏡頭裏,母親站在父親的書桌前,書桌上擺著那本《雲麓詞鈔》,扉頁夾著泛黃的照片——年輕的父親抱著小煜明,身後是鄱陽湖的白鸛群。
"你爸走前總說,"母親聲音輕顫,"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不是拍了多少好片子,是教會兒子看鳥的眼睛。"
煜明喉頭哽咽,目光落在投影儀上。白鸛群正以人字隊形掠過江麵,月光為它們的羽翅鑲上銀邊,像父親詩裏寫的"碎玉傾杯"。他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白鸛的遷徙路線千年未改,就像有些情感,永遠在血脈裏奔湧不息。
"媽,"他輕聲說,"明天我想再去江邊,拍一組白鸛親子的照片。"
母親點點頭,鏡頭轉向窗外,院中的曇花正開得皎潔,像極了烏蘇裏江的月光。
第五章:詩影成雙
卯時三刻,霧比昨日更濃。
煜明提前半小時架好相機,在鏡頭前加裝了nd減光鏡。父親的海鷗相機擺在旁邊,鏡頭對準同一方向,仿佛兩個並肩而立的觀察者。他想起父親說過:"好的照片要會講故事,鏡頭裏要有天地,也要有人情。"
霧氣漸散時,白鸛如期而至。幼鳥已能蹣跚涉水,成鳥分立左右,如忠誠的衛士。煜明按下快門的手指不再顫抖,他跟著白鸛的節奏調整參數:光圈f8,快門1500,曝光補償+0.3。當幼鳥第一次成功叼起小魚,成鳥同時振翅的瞬間,兩台相機幾乎同時發出"哢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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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回民宿導照片時,煜明手一抖,誤將父親的老相機存儲卡也插進了電腦。屏幕亮起的刹那,他呼吸一滯——那是二十年前的鄱陽湖,年輕的父親蹲在蘆葦叢中,鏡頭裏的白鸛正展開翅膀,護著一隻跌進水塘的幼鳥,畫麵左下角有行小字:"阿明第一次獨立拍鳥,虛焦了,卻拍出了心跳。"
兩行清淚砸在鍵盤上。他打開修圖軟件,將新舊兩張照片疊加:烏蘇裏江的白鸛與鄱陽湖的白鸛在光影中重疊,幼鳥與成鳥的姿態如出一轍,不同的是,當年虛焦的畫麵如今變得清晰,而當年清晰的麵容,已在歲月裏模糊。
他提起筆,在《雲麓詞鈔》新頁寫下:
【鷓鴣天·白鸛銜詩】
霧鎖江天楚羽輕,霜翎點破萬重青。
老來方解遷途遠,幼起猶知反哺誠。
星耿耿,月亭亭,人間至味是清寧。
他年若遂雲衢誌,莫忘雙親鬢上星。
終章:雲麓心痕
返程前一日,煜明再次來到江邊。
夕陽將白鸛的影子拉得很長,幼鳥已能跟著成鳥低空滑翔。他收拾器材時,一枚白鸛羽毛輕輕落在海鷗相機上,絨毛在餘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他小心翼翼將羽毛夾進《雲麓詞鈔》,忽然明白父親為何將詩詞集取名"雲麓"——雲是飛鳥的歸途,麓是根脈的起點。
手機收到母親的消息,附來一張照片:父親的書桌前,新擺了一幅相框,裏麵是煜明拍的白鸛親子圖,旁邊是父親二十年前的舊照。兩張照片之間,用小字寫著:"你拍的鳥眼裏有光,像極了當年追著白鸛跑的小傻子。"
煜明望向江麵,最後一群白鸛正掠過晚霞,翅膀剪出金邊。他摸出鋼筆,在攝影筆記最後一頁寫下:
"所謂詞心,不過是用鏡頭捕光,以詩筆拾夢,於天地大美的褶皺裏,藏著永不褪色的人間情味。"
江風拂過,帶走最後一片霧靄。遠處的抓吉鎮升起炊煙,像一條溫柔的線,將天上的白鸛與人間的燈火輕輕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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