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鶴影詞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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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第一百八十九章:鶴影詞痕
小滿過後的清晨,梧桐葉上的露水還未曦。煜明蹲在老宅儲物間裏,第三十七次拂過那隻樟木箱。箱底的牛皮紙袋上,父親的字跡力透紙背:"鶴崗影記·1985"。紙袋邊緣露出一角照片,褪色的相紙上,年輕的父親站在鬆樹下,肩頭落著片新綠,身旁立著位穿藏青夾克的男子——竟是秋翁年輕時的模樣。
一、舊袋裏的春光
1985年的鶴崗東山,晨霧還未散去。二十三歲的父親背著海鷗相機,跟著勘探隊深入山林。露水打濕了褲腳,他卻渾然不覺,目光被一棵斜出的紅鬆吸引:鬆針上凝著的露珠,正將初升的陽光折射成七彩光斑。"阿遠,快來看!"同伴秋翁的呼聲從前方傳來,父親轉身時,正看見秋翁站在山徑轉角,晨霧在他身後聚成半透明的紗帳,肩頭停著一隻藍蜻蜓。
父親迅速按下快門,心裏默誦:"霧失樓台,月迷津渡。"卻見秋翁從褲兜掏出個小本子,刷刷寫下:"嶺上雲生袖,鬆間露濕衣。"兩人相視而笑,深知這便是他們要追的"畫外之詩"。那年月,相機是奢侈品,膠卷要按張數算,他們卻甘願在山林裏耗上一整天,隻為捕捉光影與詩心相遇的瞬間。
二、翠嶺上的詞牌
五月的東山,新綠正濃。父親和秋翁踩著腐葉鋪就的小徑,忽然聽見溪水聲。轉過山坳,隻見一條銀練般的溪流從亂石間奔湧而過,溪邊長滿野生的鳶尾花,紫色花瓣上沾著水珠,像剛哭過的美人。秋翁忽然蹲下,鏡頭對準溪中一塊青苔覆蓋的石頭:"你看,這石頭像不像老龜馱著蓬萊?"父親笑了,從帆布包裏摸出皺巴巴的筆記本,寫下《清平樂》的上闋:
晴空雲妙,攝友同歡笑。
翠嶺之巔情未了,鏡影風姿堪俏。
"下闋呢?"秋翁舉著相機抬頭,陽光穿過他的鏡片,在臉上投下光斑。父親望著遠處連綿的翠嶺,山風掀起他的襯衫衣角,忽然靈感襲來:
紅巾輕係飛揚,豪情漫溢山崗。
歲月悠然共賞,留連勝景時光。
"紅巾?"秋翁挑眉,"我哪有那玩意兒?"父親笑著指他背包上的紅繩:"這不是?係在鏡頭蓋上,拍出來就是紅巾飛揚。"兩人在溪邊笑作一團,驚飛了蘆葦叢中的翠鳥。
三、山行中的平仄
七月的東山,雲飛霞蔚。父親和秋翁參加省裏的攝影采風團,二十餘人沿著山脊線行進。隊伍裏有位穿紅襯衫的姑娘,快門聲格外清脆。她叫林薇,省報記者,舉著相機追光的模樣,像極了父親後來拍的《鶴舞》——那是煜明童年最熟悉的一幅照片,畫麵裏,紅霞漫天,一隻丹頂鶴正展翅掠過湖麵,而鏡頭倒影裏,有個穿紅裙的模糊身影。
"嶺上雲飛霞蔚,山間友聚情濃。"秋翁望著天際的火燒雲,忽然開口。父親一愣,這兩句竟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林薇轉身,眼睛亮如星辰:"接著寫啊!"父親摸出鋼筆,在采風手冊背麵續寫:
長持鏡影意無窮,共賞風光與共。
紅袂飄如蝶舞,歡顏映若花融。
流年樂事韻盈胸,醉在山川幽夢。
"好個"紅袂飄如蝶舞"!"林薇拍手讚歎,忽然解下腰間的紅絲巾拋向空中。絲巾在風中翻卷,如同一道流動的火焰,父親迅速按下快門,定格下這抹亮色。多年後煜明翻到這張照片,發現紅絲巾的一角恰好落在秋翁肩頭,像一片永不褪色的楓葉。
四、山巔上的流年
十月的東山,已有了寒意。父親和秋翁第三次登上主峰,隻為拍一場雪。前夜的初雪落在鬆枝上,像撒了把碎鹽。他們趴在岩石後,等待日出。當第一縷陽光躍過山巒,整座山忽然亮起來,雪粒在風中飛舞,如碎鑽般閃爍。秋翁忽然咳嗽起來,父親這才注意到他咳得臉色發白——原來秋翁為了等這場雪,已瞞著大家發了兩天燒。
"回去吧,身體要緊。"父親按住他的相機。秋翁卻搖頭,指著遠處雲海:"看,雲卷碧穹悠。"父親心中一動,掏出筆記本寫下《浪淘沙令》:
雲卷碧穹悠,攝友同儔。
山巔坐臥意方遒。
紅紫披身添韻致,笑對春秋。
秋翁接過筆,在"紅紫"二字旁畫了個圈:"指的是林薇的紅圍巾吧?"父親笑而不語,續寫下闋:
鏡影映風流,歲月無愁。
山川勝景眼中留。
雅趣相期心自暢,樂滿心頭。
寫完最後一個字,秋翁忽然從包裏摸出兩塊硬糖,遞一塊給父親:"嚐嚐,橘子味的。"兩人坐在山巔,含著糖看雲海翻湧,雪粒落在鏡頭蓋上,像撒了把星星。
五、跨越時空的快門
2015年的五月,煜明站在東山腳下。手裏拿著父親的舊照片,對照著眼前的景色。當年的小徑已拓寬成石階,鬆杉更加蔥鬱,卻依然有當年的影子。他背著父親的海鷗相機,胸前掛著秋翁留給他的徠卡,像背著兩代人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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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當年父親拍紅鬆的地方,煜明忽然停住。那棵紅鬆還在,隻是更粗壯了些,鬆針間掛著的露珠,竟與父親照片裏的一模一樣。他蹲下調整機位,陽光穿過鬆針,在取景框裏織出金色的網。忽然想起秋翁的話:"鏡頭是詩人的另一隻眼睛。"按下快門的瞬間,露珠恰好墜落,在畫麵裏劃出一道銀線。
六、詞稿裏的秘密
回到家,煜明迫不及待翻開秋翁的《雲麓詞稿》。翻到《清平樂》那頁,忽然發現頁腳有行小字:"攝於鶴崗東山,時年阿遠抱恙,仍冒雪取景。"阿遠是父親的字,煜明心頭一震,原來秋翁詞裏的"紅紫披身",竟是父親裹著紅圍巾的模樣——那圍巾是母親織的,煜明小時候常躲在圍巾裏聞父親的煙草味。
再翻到《西江月》,注釋裏寫著:"林薇贈紅巾,作道具,後成其婚訊信物。"煜明忽然想起,父親的相冊裏有一張結婚照,母親戴著紅圍巾,背景是模糊的山林。原來這條紅圍巾,竟見證了兩段情誼:一段是攝友之誼,一段是生死之戀。
七、寫給父親的信
深夜,煜明坐在書桌前,鋪開信紙。窗外,月光如水,像極了父親暗房裏的紅燈。他寫道:
爸,今天去了鶴崗東山。鬆針上的露珠還在,隻是您和秋叔的腳印,已經被青苔覆蓋了。我用您的海鷗相機拍了那張紅鬆,取景框裏的光斑,和您照片裏的分毫不差。原來有些東西,真的不會被時光帶走。
秋叔的詞稿裏,藏著好多您的故事。原來那年他發燒,是您背他下山;原來林薇阿姨的紅圍巾,最後成了您的婚禮物。這些事,您從來沒說過。但我現在懂了,您鏡頭裏的紅楓、晨霧、露珠,都是您寫給世界的詩。
我把您的《鶴崗影記》和秋叔的詞稿放在一起了。您看,這張照片裏,您和秋叔站在鬆樹下,他手裏攥著橘子糖,您嘴角沾著糖渣,像兩個沒長大的孩子。原來熱愛真的能讓人永遠年輕,就像您說的,相機是文人的筆,而你們用鏡頭和詩詞,在時光裏寫了一首永不褪色的長歌。
寫完信,煜明走到陽台。遠處,東山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他舉起秋翁的徠卡,對準天際的一顆星。快門聲輕響,星光落在感光元件上,像父親當年落在相紙上的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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