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麓詞心錄》
    第一百九十二章：像素裏的鬆風
    硬盤轉動的嗡鳴聲中，煜明的指尖停在"鶴崗2015"的文件夾上。五月的陽光斜斜切過窗台，在電腦屏幕上投下一道金邊，仿佛為十年前的記憶鍍上一層琥珀。他雙擊鼠標，數百張照片如潮水般漫開，首張縮略圖裏，青灰色的山巒正吞吐著乳白色的晨霧，像極了某首宋詞裏"嶺雲閑，林葉茂"的意象。
    "老陳，你看這張。"煜明對著微信視頻揮了揮手，鏡頭裏立刻彈出三四個腦袋。穿紅衝鋒衣的老陳擠到最前麵，鏡片反光裏映著屏幕上的畫麵："喲，這不咱當年蹲守了仨小時的"鬆濤疊韻"嘛！那會兒小林還把三腳架陷進泥裏了......"
    話音未落，畫麵右下角跳出小林的消息："陳哥別揭老底，當年是誰把快門線忘在半山腰，害得煜明哥爬回去撿？"
    笑聲穿透屏幕的刹那，煜明的思緒突然被拉回二零一五年五月的清晨。那時他剛換了全畫幅相機，肩帶還帶著皮革的新味，與五六個影友擠在租來的麵包車裏，沿著蜿蜒的山路向鶴崗東山進發。車載收音機裏飄出斷斷續續的評書，老陳跟著哼起不成調的梆子，車窗搖下一半，卷進的鬆針清香裏，隱約有濕潤的泥土氣息。
    第二章：翠微深處的快門
    "就這兒停！"老張突然拍了拍司機肩膀。車剛刹住，煜明就被眼前的景色撞得 breathess——連綿的翠嶺如孔雀開屏般鋪展，鬆杉層層疊疊，在陽光下泛著深淺不一的綠，仿佛是誰打翻了調色盤。最妙的是坡前幾株新抽芽的樹，鵝黃嫩綠的葉片在風中輕顫，像尚未幹透的水彩。
    "快拍！逆光！"小林已經架起三腳架，鏡頭對準山穀裏的幽林。那裏有一叢野杜鵑開得正盛，嫣紅的花影被鬆枝切割成碎片，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煜明蹲在斜坡上，調整著光圈，忽然聽見老陳在身後低吟："翠嶺連綿映碧空，鬆杉疊韻意蔥蘢......煜明，你說咱拍的是景，還是詩？"
    他手指一顫，快門聲與心跳重疊。取景器裏，風忽然大了些，吹得鬆針沙沙作響，遠處的日頭正一點點攀上山頭，把霧氣染成金色。煜明摸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筆尖落下："坡前嫩樹含新綠，穀內幽林隱秀容......"
    "嘿，現成的《鷓鴣天》啊！"老張探過頭來，胡子上還沾著剛才在車上啃的油條渣，"等會兒午飯讓小林請客，他拍的那張"鬆風穿林"準能拿獎。"
    小林頭也不抬："獎不獎的無所謂，你們聞聞這空氣，比城裏的咖啡香還清甜。"他忽然放下相機，從背包裏掏出個鐵皮茶葉罐，"嚐嚐我帶的野生藍莓醬，剛采的。"
    第三章：山徑上的平仄
    正午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石板路上織出碎金般的圖案。眾人在一棵百年鬆樹下歇腳，老陳鋪開防潮墊，擺出自帶的醬牛肉和燒餅。煜明咬了口燒餅，忽然看見林深處有束光斜斜切過，照亮幾株新生的蕨類植物，葉片上的露珠正折射出七彩光暈。
    "別動！"他抓起相機衝向那片幽林，蹲在潮濕的泥土上調整角度。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老張舉著反光板："逆光容易過曝，我給你補點光。"兩人配合著調整位置，直到露珠的晶瑩與蕨葉的脈絡在取景器裏清晰呈現，才相視而笑。
    "嶺上煙霞添秀色，林間光影映新株。"煜明喃喃自語，忽然聽見老陳在身後鼓掌："好個"林間光影"！我說煜明，你這詞比我那破相機還能抓魂兒。"
    "得了吧陳哥，"小林遞來一瓶礦泉水，"您當年為了拍星軌，在山頂凍得直哆嗦，現在倒誇起別人來了。"
    眾人哄笑間，煜明忽然注意到遠處山徑轉彎處，一株老鬆斜斜探出，枝幹上纏繞著不知名的藤蔓，在風中輕輕搖曳。他想起昨晚查的資料，鶴崗東山又稱"雲麓山"，因常有雲霧繚繞得名。此刻陽光正好，山風輕拂，正應了《蘇幕遮》裏的"風拂嵐煙繞，野徑通幽處"。
    第四章：高崗上的紅衣
    午後的行程向更高處延伸。山路漸陡，眾人喘著氣互相攙扶，忽然聽見前方傳來驚呼——是老陳站在一處高崗上，紅衣在風中獵獵翻飛，像團跳動的火焰。
    "快給我拍一張！"他張開雙臂，身後是遼闊的天空與蒼茫的曠野，雲層在遠處聚散，仿佛大海的潮汐。煜明舉起相機，長焦鏡頭裏，老陳的笑容被拉得很近，眼角的皺紋裏盛著陽光，那是一種隻有與自然對話時才會有的暢懷。
    "躍上高崗意氣豪，紅衣翻卷似霞飄。"小林不知何時湊到旁邊，輕聲念道，"煜明哥，這景兒配你這首《鷓鴣天》絕了。"
    快門連續響起，記錄下老陳轉身時衣擺揚起的弧度，還有遠處山坳裏忽然漫上來的煙霞。那煙霞並非真正的雲霧，而是五月的楊絮在陽光下起舞，如詩中所說"醉賞煙霞入畫中"。煜明忽然想起，那天他們在高崗上待到日落，直到星星爬上天空，才借著手機燈光摸黑下山。
    第五章：數碼時代的詩心
    "叮"的一聲，微信消息打斷了回憶。老陳發來一張泛黃的合影：五個男人站在山腳下，胸前掛著相機，臉上沾著草屑，笑得無比燦爛。最左邊的小林還穿著那件印有相機圖案的t恤，袖口磨得發白。
    "下周咱們再聚聚？"老陳的語音裏帶著期許，"去趟懷柔，聽說那兒的映山紅開了。"
    煜明望向窗外，城市的天空被高樓切割成碎片，看不見一絲鬆濤雲影。但硬盤裏的照片還在，筆記本裏的詩詞還在，微信裏的笑聲還在。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山頂上，老陳說過的那句話："攝影人啊，拍的不是風景，是心裏麵的光。"
    是的，光還在。當他再次點開那張"鬆濤疊韻"，放大，再放大，終於在鬆針的間隙裏看見一粒細小的露珠——那是十年前的清晨，被他的鏡頭捕獲的，永不幹涸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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