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二章 巷陌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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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
第一章:雪巷尋詩
金陵的臘月廿三,連空氣都浸著甜香。煜明握著狼毫的手懸在半空,硯台裏的墨汁已凝出薄冰,案頭《浣溪沙》詞稿上,"少女捧花添雅韻"一句被朱砂圈了又圈。忽聞竹簾響動,抬眼便見雲麓頂著滿頭細雪闖入,青衫下擺沾著星點糖霜,懷中卻緊護著個油紙包。
"快嚐嚐!"雲麓抖落肩頭雪花,將油紙包擱在暖爐旁,"西街王婆新製的糖桂花,拌在山藥粥裏最是熨帖。"他伸手替煜明攏了攏狐裘,指尖觸到對方袖口的補丁,忽然輕歎,"昨夜替你補衣時,才發現這狐裘竟穿了三年。"
煜明望著糖桂花在青瓷碗裏綻開,甜香混著雪後清氣,忽然想起詞裏那句"佳肴香裏歲華流"。"你瞧這"添雅韻"三字..."他指著稿紙,"昨日在巷口見著賣花少女,她捧的分明是束臘梅,若改為"少女捧梅添雅韻",是否更合時令?"
雲麓湊過來看,睫毛上的雪花落在紙上,竟像枚微型的梅瓣。"妙極!"他取過紫毫,在"花"字旁添了"梅"字,筆鋒掃過處,墨痕竟似沾了香氣,"臘梅映雪,才見風骨。就像你去年寫的"雪壓梅枝瘦",至今讀來仍覺清冽。"
兩人正說著,忽聞窗外傳來孩童的笑鬧聲。推窗望去,隻見三個孩童追著一隻花貓跑過,花貓頸間銅鈴輕響,驚落了簷角冰棱。那貓正是阿福,此刻卻比平日靈動許多,縱身躍上雕花門樓,蹲在紅燈籠旁舔爪子,倒像是給燈籠鑲了個毛絨絨的金邊。
"快看!"雲麓忽然指著門樓,"那燈籠下的福字,竟寫成了瘦金體。"煜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朱紅福字筆鋒淩厲,轉角處卻故意頓出個圓潤的弧度,像極了宋徽宗的"鶴腳"。"這字..."他忽然想起父親生前最愛的《穠芳詩帖》,心口不由得一暖。
雲麓似是察覺他的情緒,抬手將糖桂花碗推近:"先喝碗粥暖暖胃,待會兒帶你去看樣東西。"他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紅繩——那是煜明去年在棲霞寺求的平安繩,繩頭係著的銅鈴鐺輕輕晃動,與遠處阿福的頸鈴遙相呼應。
第二章:暖閣論詞
戌時初刻,兩人躲進巷尾的"醉春閣"。閣中炭火燒得正旺,牆上掛著的《臨江仙》詞軸被火光映得發亮,"稚童嬉戲樂,少女笑嫣紅"兩句格外醒目。雲麓從懷中取出酒葫蘆,往粗陶碗裏斟酒,琥珀色的酒液裏竟浮著幾粒枸杞,在火光中晃成碎金。
"這是我新釀的梅花酒。"他推過酒碗,"用去年的臘梅瓣泡的,你且嚐嚐是否合詞心。"煜明抿了一口,酸甜中帶著清苦,竟似把整個冬天的月光都含在了舌尖。抬眼時,忽見阿福不知何時跳上了鄰桌,正用爪子撥弄著少女遺落的絹帕。
"你瞧那花貓。"雲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花貓偎桌醉溫柔",這"醉"字用得妙。上次在蘇州,我見一位老畫師畫貓,說"畫貓需畫三分懶,一分貪",你這"醉溫柔"倒把阿福的神韻全勾出來了。"
煜明望著阿福眯起的眼,忽然想起三個月前的雨夜。那時雲麓染了風寒,卻仍堅持替他抄錄詞稿,抄到"花貓偎桌"時,竟因手抖將"偎"字寫成了"偎"異體字),後來笑著說"這貓兒太暖,竟把我的手都煨軟了"。此刻看著酒碗裏的枸杞,忽覺那抹紅色像極了雲麓咳血時的帕子,喉頭不由得一緊。
"明日去藥鋪抓些川貝吧。"他輕聲道,"你總說"詞骨共梅堅",可身子若垮了,拿什麽撐這詞骨?"雲麓低頭撥弄酒葫蘆上的穗子,忽然從袖中抽出張薛濤箋,上麵是新填的《鷓鴣天》:"巷陌深深燈火明,小年時節喜盈盈..."字跡雖工整,卻比平日多了幾分顫抖。
"下闋的"伴桌行"..."煜明指著字句,"若改為"伴桌眠"如何?貓兒azy慵懶),自然是眠比行更貼切。"他故意用了個新詞,惹得雲麓輕笑出聲。兩人爭論間,窗外忽然飄起細雪,燈光映著雪花,竟似給醉春閣織了幅流動的簾幕。
第三章:花影聯句
子時將近,雪愈加大了。
煜明與雲麓撐著油紙傘走在巷陌,燈籠的紅光透過雪簾,將青石板路染成暖橘色。忽聞前方傳來琵琶聲,循聲望去,見一位盲眼女子坐在雕花門前,膝上放著繡著並蒂蓮的琵琶囊。雲麓駐足聆聽,聽出是《霓裳羽衣曲》的片段,便從袖中取出銀錠放在她腳邊。
"可否彈支《小年樂》?"他輕聲道。女子頷首,指尖撥動琴弦,忽然加入了木魚般的節奏。煜明望著女子發間的絨花,見那花色與詞中"少女笑嫣紅"別無二致,忽然靈感湧上,從袖中取出炭筆,在傘麵上寫下:"燈火搖風雪,瓊樓映福紅。"
雲麓接過炭筆,在傘麵另一側續道:"童聲穿細巷,梅影動簾櫳。"兩人相視一笑,傘麵上的字跡在雪水浸潤下漸漸暈染,竟似一幅水墨長卷。行至巷口,忽見賣花少女抱著臘梅走過,鬢間絨花與雪花相映,正是"少女捧梅添雅韻"的活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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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沒帶畫具。"雲麓輕歎,"否則定要將這畫麵摹下來。"煜明卻笑指傘麵:"這不就是現成的畫?待雪停了,將傘麵揭下裝裱,便是幅《雪巷尋梅圖》。"他頓了頓,忽然握住雲麓的手,"就像你我,走過的每寸光陰,都是詞裏的畫,畫裏的詩。"
雲麓的手在袖中輕輕一顫,卻反手將煜明的手握得更緊。兩人傘下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在雪地上投出個模糊的圓,像極了團圓的"福"字。阿福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此刻正蹲在傘骨旁,尾巴掃落傘上積雪,驚飛了簷角兩隻相依的麻雀。
第四章:歲末心契
回到醉墨齋時,爐中炭塊已燒至通紅。
煜明替雲麓卸下濕衣,瞥見對方內襯上繡著的墨竹——那是他去年親手繡的,針腳雖拙,卻藏著"不可居無竹"的深意。雲麓從書架上取下《清真集》,翻到夾著糖桂花的那頁,忽然低吟:"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這是周邦彥的《少年遊》,此刻聽來卻多了分暖意。
"還記得初遇時你說的話嗎?"煜明往爐中添炭,火星濺在窗紙上,將雪光剪成碎銀,"你說"世人皆愛春貓戲蝶,獨君憐取寒枝瘦影",那時我就知道,這世上終有一人,能看懂我的詞心。"
雲麓望著跳動的火焰,眼尾淚痣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我亦慶幸,能在這浮世中,尋得你這樣的知己。就像你的"花貓偎桌醉溫柔",看似寫貓,實則寫盡了人間溫情。"他忽然起身,從櫃中取出個檀木盒,裏麵是枚刻著"雲麓"二字的印章,"明日替你蓋在新稿上,讓這詞心,有跡可循。"
更鼓聲中,兩人鋪開新紙,準備寫今年的祈福箋。煜明望著窗外雪光,提筆寫下:"雪巷燈影暖,詞友歲寒同。"雲麓接過筆,續道:"共剪西窗燭,同醉小閣風。"聯句末尾,兩人同時畫了隻歪歪扭扭的花貓,算是給阿福的落款。
子時的爆竹聲響起時,雲麓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煜明慌忙扶住他,觸到對方掌心的冷汗,心中一緊。"明日定要請醫。"他沉聲說,"若你再拖延,我便...我便將你的詞稿全浸在藥湯裏,看你還寫不寫!"
雲麓望著他急紅的眼眶,忽然輕笑出聲:"好好好,都依你。"他抬手替煜明拂去肩上落雪,指尖掠過對方眉梢時,忽然輕聲道,"有你在,便是再冷的冬天,也暖如春日。"
爐中炭塊發出最後一聲輕響,漸漸化作灰燼。阿福跳上案頭,蜷在聯句紙旁打盹,尾巴蓋住了"暖"字的最後一筆,倒像是給這個冬夜,添了道毛茸茸的溫暖注腳。煜明與雲麓相視而坐,聽著窗外漸次響起的拜年聲,隻覺手中的筆重若千鈞——那是詞心,是友情,更是歲月裏最珍貴的牽念。
賞析與後記
本文以《浣溪沙·小年巷陌》等三首詞為藍本,延續煜明與雲麓的知己情誼,通過"雪巷尋詩暖閣論詞花影聯句歲末心契"四個章節,將詩詞意象與小說敘事深度融合:
1. 詩詞具象化:將"少女捧花"改為"少女捧梅",呼應時令與文人雅趣;"花貓偎桌"通過阿福的日常細節落地,既保留原詞溫馨,又賦予角色記憶點。
2. 友情縱深刻畫:從修改詞句的默契如"伴桌行"改"伴桌眠"),到關懷病痛的細節炭筆聯句、祈福箋),展現從詩詞共鳴到生命互托的情感遞進。雲麓藏起咳血帕子、煜明強令就醫等情節,在文人雅趣中融入煙火氣的牽掛。
3. 畫麵通感營造:運用"糖桂花甜香混著梅花酒香雪光剪窗如碎銀炭火星子濺在油紙傘麵"等多感官描寫,構建可觸可感的市井年味。傘麵聯句、盲女琵琶、燈籠福字等場景,如工筆畫般細膩,又具動態韻律。
4. 情感留白藝術:以"紅繩鈴鐺相呼應內襯墨竹針腳印章互贈"等物件替代直白抒情,符合古代文人含蓄特質。結尾咳嗽伏筆,為後續故事埋下情感張力,使"詞心"之外更見生命相惜的厚重。
整體敘事如巷陌燈火,由遠及近,由亮及暖,將詩詞的意境美、友情的真摯美、市井的煙火美熔於一爐,讓《雲麓詞心錄》不僅是文人的精神圖譜,更是一曲叩擊人心的歲時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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