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晨韻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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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麓詞心錄》第二百零八章,晨韻箋
    第一章 竹露鬆風入硯池
    雲麓山的晨霧還未散盡,煜明已抱著一摞詩稿穿過竹徑。青石板上凝著碎鑽般的露珠,鞋尖掠過,驚起幾隻振翅的粉蝶。轉角處,竹籬內忽然傳來兩聲清越的貓叫,他抬眼望去,正見知遠蹲在葡萄架下,指尖逗弄著一隻三花小貓的尾巴,另一隻黑貓則蜷在他膝頭,琥珀色的眼睛半睜半閉。
    “明哥兒來得正巧。”知遠抬頭笑,晨光透過葡萄葉的縫隙落在他青衫上,碎成一片浮動的金斑,“看看我新得的‘詩友’。”三花忽然縱身躍起,撲向一隻停在竹籬上的蝴蝶,黑貓不甘示弱地跟著躥出去,兩隻貓兒在薔薇花叢裏攪起一片粉白漣漪。
    煜明在石桌邊坐下,取出隨身的羊毫筆。石桌上早擺著半涼的碧螺春,茶盞旁攤開一本《花間集》,書頁間夾著片幹枯的楓葉——那是去年秋日他們同遊嶽麓山時拾的。知遠將青瓷壺傾了傾,琥珀色的茶湯裏浮著兩三片新摘的茉莉花瓣。
    “昨夜讀秦少遊《清平樂》,忽有所感。”煜明蘸墨揮毫,筆尖在宣紙上落下第一筆,“晨暉初照,花綻枝頭俏——”話音未落,三花忽然跳上石桌,爪子踩在墨汁裏,在紙角印出幾朵小梅花。
    知遠笑著將貓兒抱開:“這‘雙貓戲蝶’倒比少遊詞裏的‘柳邊飛絮’更添趣味。”他伸手撥弄薔薇花枝,指尖拂過沾著露水的花瓣,“你瞧這‘佳人倚欄輕笑’,倒像是畫舫齋裏的清如姑娘。”
    煜明抬頭望去,竹籬外的木廊下,知遠的表妹清如正倚著朱漆欄杆,素白裙裾被晨風掀起一角,發間銀鈴隨動作輕響。她手中執著團扇,正笑看貓兒胡鬧,眉梢眼角盡是溫柔。
    筆鋒一轉,“衣袂輕舞隨風,心湖泛起波瀾”躍然紙上。煜明擱筆,端詳墨跡未幹的詞,忽然想起三年前初遇知遠的情景——也是這樣的清晨,他在嶽麓書院外的茶寮裏抄錄《漱玉詞》,知遠捧著一軸《米家山水》闖進來,袖口還沾著半片未摘的桂花。
    “且把時光慢煮,悠然自得情濃。”知遠輕聲吟誦,從袖中取出個錦盒,“嚐嚐我新製的‘慢煮時光’。”盒中是切成薄片的玫瑰茯苓糕,糕體上嵌著金絲蜜棗,瑩潤如琥珀。
    兩人分食糕點時,黑貓忽然跳上知遠肩頭,爪子勾住他發帶。清如笑著取出帕子,替表哥整理被弄亂的墨發,團扇上的墨竹在晨風中搖曳生姿。煜明忽然覺得,眼前這幕比任何詩詞都更鮮活——晨暉、花影、貓兒、佳人,還有摯友眼中的笑意,皆是人間至美的平仄。
    第二章 曉色氤氳入畫來
    三日後,梅雨初歇。煜明撐著油紙傘穿過芙蓉鎮,青石板上的水窪映著天光雲影,宛如碎了一河的星辰。知遠的居所“聽荷居”臨著湘水,門前兩棵老桂樹間係著秋千,此刻正滴著水珠,像是誰把漫天星子串成了珠簾。
    “明哥兒快進來,看我新收的寶貝!”知遠的聲音從堂屋傳來。煜明跨過門檻,隻見八仙桌上擺著個白瓷筆洗,裏麵盛著半清水,水麵上漂浮著七八片嫩綠的荷葉尖——竟是剛從荷塘裏摘的。
    “昨夜夢見秦少遊在荷花深處填詞,醒來便想效仿。”知遠遞來一盞荔枝蜜釀,“嚐嚐,這是清如釀的,她說要配‘曉色氤氳花滿路’的意境。”
    酒液入口清甜,帶著荔枝的果香與蜜的醇厚。煜明望向窗外,遠處的芙蓉花沿著河岸開成粉色的雲,兩隻白鷺正從水麵掠過,驚起一串細碎的漣漪。知遠忽然起身,從牆上取下瑤琴,指尖撥出一串清越的泛音。
    “雙貓親昵,互訴溫柔語。”煜明望著蜷在琴凳下的黑貓與三花,它們正互相舔舐著毛發,尾巴交纏成一個溫柔的環,“清如表妹看它們的眼神,倒真像‘眉間心上皆春駐’。”
    知遠的指尖忽然一頓,琴弦發出細微的顫音。他望向窗外,清如正抱著青瓷花盆從廊下走過,鬢邊插著一朵剛摘的芙蓉花,衣襟上沾著幾點露水。三年前,她隨嬸母從蘇州來投奔,初到雲麓山時,總是抱著一本《斷腸集》躲在桂花樹下讀,蒼白的臉比書頁還薄。
    “蝶舞翩翩風眷顧,芳草萋萋,更有香盈戶。”煜明續筆,筆尖在“香盈戶”三字上多洇了些墨,仿佛要把滿室的桂花香、荷香、蜜香都凝在紙上。知遠忽然放下琴,從書櫥裏取出一幅畫卷展開——正是去年春日,他們三人同遊橘子洲時,煜明畫的《晨景圖》,畫麵上清如站在桃樹下,衣袂被春風吹起,兩隻蝴蝶停在她發間。
    “此景堪留詩畫處,長情盡在晨朝暮。”知遠輕聲說,手指撫過畫卷上的桃枝,“明哥兒可知,清如至今還把這幅畫掛在閨房裏?”
    煜明抬頭,正撞見知遠眼中一閃而過的溫柔。他忽然明白,有些情意不必說破,就像這清晨的霧氣,雖看不見形狀,卻早已漫過整個山林。窗外,一隻畫眉忽然落在琴頭,啼出一串清脆的音符,與廊下的風鈴聲交織成曲,恰似詞中未寫完的韻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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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晨露如珠月如鉤
    入秋後的第一個霜降日,煜明帶著新製的凍頂烏龍去聽荷居。推開柴門時,正見知遠蹲在菊圃前,用細紗網兜著晨露——那是要用來烹茶的。三花和黑貓蜷在竹編的曬匾裏,曬匾上還攤著新采的杭白菊,金黃的花瓣上凝著冰晶般的霜粒。
    “來得正好,”知遠指了指廊下的竹椅,“清如剛蒸了蟹粉小籠包,還熱著。”竹桌上擺著三隻細瓷盞,其中一隻繪著並蒂蓮,是清如常用的。煜明坐下時,瞥見石磨旁堆著幾束曬幹的艾草,空氣中浮動著若有若無的藥香——想起上個月知遠染了風寒,清如每日守在爐前煎藥的情景。
    “晨露潤花嬌嫵,”煜明望著菊圃裏沾霜的秋菊,忽然靈感湧現,提筆寫下首句,“雙貓相依暖煦——”話未說完,黑貓忽然跳上他膝頭,毛茸茸的尾巴掃過宣紙,險些弄汙了墨字。知遠笑著遞來一塊幹桂花,黑貓立刻被香氣吸引,叼著桂花蹦回曬匾裏,與三花爭寵般蹭來蹭去。
    “佳人笑嫣然,恰似春風輕渡。”知遠從袖中取出個錦緞小包,裏麵是新製的“雪梅香”香粉,“清如說,這香粉裏拌了去年的梅花雪水,最宜配‘春風輕渡’的意境。”打開包口,一縷幽甜的香氣漫出,混著菊香、茶香,在晨霧中釀成一壇溫柔的酒。
    遠處,雲麓寺的鍾聲忽然傳來,驚起幾隻棲息在楓樹上的寒鴉。清如端著食盒從廚房出來,頭上戴著知遠去年送的絨線帽,帽簷上綴著兩顆珍珠般的絨球。她將小籠包分放在碟中,抬頭時看見煜明筆下的詞,耳尖忽然泛起一抹紅暈。
    “傾慕,傾慕,此景溫馨堪賦。”煜明擱筆,望著竹籬外漸漸升起的朝陽。霜粒在晨光中融化成露珠,順著菊花瓣滾落,滴在黑貓的爪子上,驚得它甩了甩腳,又往三花身邊蹭了蹭。知遠往爐中添了塊炭,銅壺裏的水開始咕嘟作響,蒸騰的水汽模糊了三人的麵容,卻讓眼中的笑意愈發清晰。
    清如忽然起身,從牆上取下一支洞簫,抵在唇邊輕吹。簫聲如水,漫過菊圃,漫過曬匾裏的貓兒,漫過湘水上初升的白帆。煜明忽然想起《詩經》裏的句子:“琴瑟在禦,莫不靜好。”此刻雖無琴瑟,卻有簫聲、茶香、友伴,還有這被詩詞浸潤的晨光,何嚐不是人間最安穩的清歡?
    終章 詞心長係雲麓間
    暮春時節,知遠要赴蘇州參加詩詞盛會。臨行前一日,三人在雲麓山巔的望湘亭餞別。煜明帶著多年來合著的《雲麓詞心錄》手稿,知遠則將清如親手繡的平安符係在腰間。
    “此去姑蘇,當懷‘且把時光慢煮’之心。”煜明望著山下蜿蜒的湘水,“莫要學柳永‘對長亭晚’,須記得,雲麓山的晨霧裏,總有一盞茶為你溫著。”
    知遠笑著拍他肩膀:“明哥兒放心,我每日晨起必抄錄一詞,待歸來時,定與你共賞姑蘇的晨韻。”他望向清如,後者正低頭替他整理袖口,指尖在青衫上繡著的竹枝間穿梭,“何況——”他忽然壓低聲音,“有人教我‘長情盡在晨朝暮’,豈敢相負?”
    清如抬頭,耳尖泛紅,卻將備好的食盒塞進知遠懷裏:“裏麵有新烤的梅花酥,還有防暈車的薑片。”食盒上係著的絲絛,正是煜明去年送她的蜀錦裁的。
    晨風吹過,望湘亭的銅鈴輕響。煜明翻開《雲麓詞心錄》,目光落在《如夢令》那頁——紙上的貓爪印已褪成淺褐色,卻依然清晰如昨。他忽然明白,所謂詞心,從來不是雕琢字句的技巧,而是將生活中的微光一一采擷,串成照亮歲月的珍珠。
    “待你歸來,我們再補寫‘雲麓暮韻’如何?”他望向天際,幾隻白鷺正掠過如洗的碧空,“就寫‘暮暉染葉,雙貓踏影歸’,如何?”
    知遠大笑,笑聲驚起亭角的鴿子。清如望著兩人,忽然從袖中取出團扇,在扇麵上題下一句:“人間情味最堪書”。晨露未曦,陽光正好,三個人的影子疊在青石板上,像一幅未幹的水墨畫,等待著歲月的筆,添上更多溫暖的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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