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四季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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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第二百零九章·四季箋
第一章 春風裏的蝴蝶標本
雲麓山的桃花開得最盛時,煜明收到知遠從蘇州寄來的信。信箋上印著吳門橋的水痕,末句寫著:“見雙蝶戲於杏林,忽念雲麓桃溪之約。”他握著信紙站在竹籬前,眼前的桃樹正落英繽紛,三花追著花瓣跑成一團粉白的影子,黑貓卻蹲在石桌上,爪子下壓著半片風幹的玫瑰花瓣——那是去年知遠離開前夾在《花間集》裏的。
“明哥兒又在想知遠表哥了?”清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提著青瓷水壺,衣袂上沾著新摘的青蕨香。壺裏泡的是知遠寄來的碧螺春,茶葉在沸水中舒展,像極了蘇州園林裏的春波。
煜明轉身,見她發間別著隻銀蝶步搖,正是去年上元節知遠從市集上買的。“風拂翠柳舞輕柔,日暖桃林綻粉綢。”他輕聲吟誦,拾起一片飄落的桃花,“知遠說蘇州的杏花開得像雪,可我總覺得,不如雲麓的桃花有煙火氣。”
清如將茶湯斟入三隻盞中,中間那隻繪並蒂蓮的空著。“蝶戲繁花翩影亂,蜂尋香蕊蜜情留。”她望著追蝶的三花,指尖輕輕摩挲杯沿,“表哥說蘇州的蝴蝶有碗口大,可它們會像雲麓的蝶一樣,停在人肩頭聽詩麽?”
忽然有微風掠過,一片桃花落在清如的詩稿上。她正在抄錄知遠新寄的《姑蘇春詞》,字跡比平日娟秀幾分,末行“人麵桃花相映瘦”旁,用朱砂點了個小小的淚痕。煜明見狀,取過狼毫筆,在空白處補寫:“溪邊綠草連天湧,枝上黃鶯囀韻悠。”
“此景撩人心意動——”清如輕聲念出,忽然伸手替他拂去肩頭的花瓣,“表哥若見你這般‘相思一縷繞心頭’,怕是要笑你‘詞客多情到骨癡’了。”她的指尖掠過紙麵,在“相思”二字上稍作停留,腕間的玉鐲發出清越的聲響,與遠處雲麓寺的鍾聲應和。
午後,兩人在曬穀場上製作蝴蝶標本。煜明用鑷子夾起一隻白蝶,清如遞來塗了樹膠的宣紙。陽光穿過她垂落的發絲,在蝴蝶翅膀上織出金色的網。“記得去年此時,表哥非要用桂花蜜誘蝶,結果招來了一群蜜蜂。”清如忽然輕笑,眼尾的細紋裏盛著回憶的光,“他被蜇得半邊臉腫起來,還說‘蜂尋香蕊蜜情留’是天賜詩材。”
煜明望著標本盒裏漸漸舒展的蝶翼,忽然想起知遠信中說的“吳門雙蝶”——傳說中梁祝化蝶的典故發源地。他提起筆,在標本冊扉頁寫下:“願化雲麓雙飛蝶,不羨吳門萬斛春。”清如瞥見,耳尖微燙,低頭用絲帶將標本盒捆成蝴蝶結,絲帶的顏色,正是知遠常穿的月白。
第二章 夏夜流螢的詩箋
小暑那日,雲麓山迎來第一場暴雨。煜明冒雨跑到聽荷居時,清如正抱著瑤琴站在廊下,琴弦上凝著水珠,像一串未幹透的淚痕。湘水暴漲,濁浪拍打著岸邊的老桂樹,三花和黑貓縮在她腳邊,尾巴纏成緊緊的結。
“知遠的信……”她轉身從案上取來信封,信紙邊緣洇著水痕,“說蘇州發了大水,書院的藏書閣浸了水。”字跡在水跡中暈開,“夏夜繁星耀碧空”那句被泡得模糊,卻隱約可見“念雲麓”三個字。
煜明接過信,嗅到紙頁間混著黴味的墨香。他想起知遠曾說,蘇州的梅雨季節,連空氣都能擰出水來。“流螢點點舞熏風。”他望向雨幕,忽然有幾點微光穿透雨簾——是今夏的第一撥流螢,“荷香嫋嫋波間漫,月色溶溶水上融。”
清如忽然放下琴,從櫃中取出個錦盒。盒裏裝著曬幹的荷花,還有去年七夕三人共折的紙船。“靜倚軒窗思舊夢,閑聽蟬語念君容。”她將紙船放進青瓷水盆,“明哥兒,我們放河燈吧,或許能漂到蘇州去。”
雨停時,天穹裂開道靛青色的縫,流螢在暮色中織就銀河。煜明和清如蹲在湘水邊,將點著蠟燭的紙船推入水中。三花試圖追趕船影,被黑貓咬住尾巴拖回來。清如的紙船上繪著並蒂蓮,船底用朱砂寫著“平安”二字,煜明的則畫著雲麓山全景,山巔的望湘亭簷角掛著流螢。
“時光悄逝情難斷,寂寞愁懷意萬重。”清如望著飄遠的河燈,聲音被晚風吹得細碎,“去年此時,表哥還說要教我彈《漁舟唱晚》,如今……”她的目光落在對岸的螢火上,那些微光正聚成模糊的人形,仿佛知遠的身影。
煜明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取出個油紙包。“嚐嚐,”他打開包,裏麵是用荷葉包著的蓮子糕,“用你去年曬的蓮子做的,加了知遠寄的玫瑰糖。”清如咬了一口,甜味裏混著荷葉的清苦,恰如心間的滋味。遠處,雲麓寺的暮鼓響起,流螢紛紛朝著鍾聲的方向飛去,像一群提著燈籠的信使。
第三章 秋風中的平仄信
重陽那日,煜明陪清如登上雲麓山巔。石階上鋪滿銀杏葉,踩上去沙沙作響,像知遠寫信時的落筆聲。清如背著竹簍,裏麵裝著茱萸和新采的野菊,發間的銀蝶步搖墜著細小的茱萸果,如同一串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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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來霜露染林丘,落葉紛飛似蝶遊。”煜明望著漫山紅楓,忽然有片枯葉落在他發間,清如伸手替他摘下,指尖觸到他鬢角新添的幾絲白發。“金桂飄香盈滿袖,丹楓燃火醉雙眸。”她將一束野菊插進他腰間的詩囊,菊香混著他身上的墨味,釀成秋日的私釀。
兩人在望湘亭歇腳時,收到知遠的信。信封上蓋著蘇州寒山寺的郵戳,內頁夾著片染霜的楓葉,葉脈間用蠅頭小楷寫著:“見丹楓如見雲麓火,念友人似念故園秋。”清如望著楓葉上的“火”字,想起去年知遠在楓樹下舞劍,衣袂被夕陽染成丹霞的模樣。
“寒煙嫋嫋山川瘦,暮色沉沉草木憂。”煜明望著漸漸籠罩群山的薄霧,忽然握住清如的手,“莫怕,待知遠歸來,我們要讓他看看,雲麓的秋山雖瘦,卻瘦得有風骨。”清如抬頭,撞見他眼中跳動的楓火,比夕陽更灼熱。
下山時,他們在溪邊遇見賣糖畫的老頭。清如要了隻蝴蝶,煜明則要了支毛筆。糖畫在秋風中迅速凝固,她的蝴蝶停在他的筆杆上,像是筆尖開出的花。“遙望天涯思緒遠,相思無盡幾時休。”清如輕聲念著,用舌尖舔去糖畫邊緣的糖霜,甜味在唇齒間化開來,像知遠信裏的那句“歸期漸近”。
當晚,煜明在燈下修改《雲麓詞心錄》,將秋日的見聞寫成《秋山行》組詩。清如送來熱酒時,見他在“丹楓燃火醉雙眸”旁批注:“火者,非獨楓葉,乃友人歸來之期也。”她忽然想起午後在楓樹下撿到的許願簽,上麵不知誰寫著:“願得秋光作尺素,量盡相思到君前。”
終章 冬雪後的詞心三重奏
冬至前一日,知遠終於歸來。煜明和清如在山腳下迎他,三花和黑貓早早蹲在牌坊上,尾巴掃落枝頭的殘雪。他的青衫上落著旅途的塵埃,卻掩不住眼中的星子——那是雲麓山的晨霧和蘇州的月光共釀的。
“帶了禮物給你們。”知遠放下竹箱,取出個錦盒,裏麵是蘇州的檀香墨和湘妃竹筆,“還有這個——”他遞給清如一個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帕角繡著隻振翅的銀蝶,“觀前街的繡娘說,這叫‘蝶戲蓮花’。”清如接過,觸到帕子夾層裏硬硬的東西,展開一看,竟是片壓得極薄的蘇州梅花。
雪粒子忽然落下來,三人躲進聽荷居。知遠往爐中添了鬆枝,火焰劈啪作響,映得清如的臉通紅。煜明取出珍藏的凍頂烏龍,茶煙嫋嫋中,知遠攤開在蘇州寫的詩稿,第一頁便是《懷雲麓》:“春風桃李夏荷風,秋染丹楓冬雪融。最是相思磨不盡,雲麓詞心歲序中。”
“該和一首《雲麓四季》。”煜明鋪開宣紙,飽蘸濃墨,“且看——”筆尖落下,“春拂柳絲夏聽蟬,秋烹霜葉冬煮泉。雙貓踏雪尋詩趣,三友圍爐話舊年。”清如望著“三友”二字,忽然從琴盒裏取出支玉簪,簪頭雕著梅蘭竹菊,正是知遠托人從蘇州帶回來的生日禮物。
雪越下越大,窗紙上漸漸積起冰花。知遠忽然抱起瑤琴,指尖撥出《梅花三弄》的旋律。清如取下洞簫相和,煜明則以筷擊盞打拍子,三花和黑貓跳上琴桌,在琴弦間追逐著自己的影子。琴簫聲中,煜明看見清如鬢邊的銀蝶步搖與知遠腰間的平安符相觸,發出細碎的清響,恰似詞中最精妙的韻腳。
夜深時,三人在廊下堆雪人。知遠給雪人戴上煜明的舊氈帽,清如插上自己的玉簪,煜明則將《雲麓詞心錄》手稿放在雪人懷裏。雪粒子落在紙頁上,像撒了滿紙的星子。“待開春,”知遠望著漫天飛雪,“我們要在雪化的地方種上蘇州帶回來的綠梅,讓雲麓的冬天也有江南的香。”
清如忽然指著夜空:“看,流星!”三人同時抬頭,見一顆流星劃破墨藍的天幕,拖出長長的光痕,宛如誰在夜空中揮毫潑墨。煜明握緊手中的筆,忽然明白,所謂詞心,從來不是孤燈獨照的苦吟,而是有人陪你在春風裏追蝶,在夏夜裏放燈,在秋山尋句,在冬雪烹茶——所有的平仄韻律,最終都落進人間煙火,釀成最溫暖的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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