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大寒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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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麓詞心錄·第二百一十二章大寒梅影
第一章 雪落雲麓
建安二十三年大寒,雲麓山的雪比往年早落了三日。
煜明站在書齋窗前,看琉璃瓦上的積雪已堆得半寸厚,竹枝被壓得低低垂下,偶有碎玉般的雪粒簌簌滾落。案頭的宣德爐飄著嫋嫋沉水香,他握著暖爐的手忽然頓住——窗欞上,一片六角雪花正靜靜停駐,六出分明,宛如誰用細筆精心勾勒。
“公子,藍公子遣人送了東西來。”書童墨硯捧著青瓷食盒進來,盒蓋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珠,“說是揚州的糖蒸酥酪,特意趕在落雪前送到。”
煜明挑眉,唇角微揚。藍景行這人,總是這樣貼心。去年大寒他染了風寒,景行便從揚州快馬加鞭送來糖蒸酥酪,說是潤肺暖脾。如今時隔一年,雪又落了,這人倒還記得。
打開食盒,果然是細瓷碗盛著的乳白酥酪,上麵撒著碎核桃與蜜漬梅幹。旁邊還有個素白信封,拆開時掉出一片薄如蟬翼的宣紙,上麵是熟悉的瘦金體小楷:
大寒時節雪紛飛,紅衣佳人綻笑眉。
梅花枝頭添嬌豔,雪花輕落映光輝。
屏幕之上送安康,溫馨話語暖心扉。
歲月流轉情依舊,願君此日福相隨。
煜明望著詩箋,指尖輕輕撫過“紅衣佳人”四字,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大寒。
第二章 憶·梅園初見
那年初雪,他隨父親赴雲麓山賞梅會。
少年人不喜這種文人雅集,便偷溜到後園尋梅。繞過太湖石,忽見一株老梅斜出牆外,枝頭綴滿朱砂色花苞,有一朵已悄然綻放,花瓣上還凝著未化的雪水,晶瑩剔透。
“好花!”他忍不住出聲,正要湊近細看,卻見梅樹後轉出個身影——十四五歲的少年,身著月白錦袍,腰間係著青玉雙魚佩,手裏握著支狼毫筆,衣襟上沾著幾點墨漬,倒像是幅無意天成的水墨畫。
“這位公子可是愛梅?”少年挑眉,眼中帶著笑意,“既愛梅,何不作詩一首?”
煜明微怔,隨即輕笑:“在下才疏學淺,恐汙了公子清聽。”
“哎,”少年擺擺手,從袖中掏出半卷詩稿,“我叫藍景行,雲麓山藍家的。方才在那邊聽那些老頭子們咬文嚼字,實在無趣,便偷跑來尋梅。你看這朵‘朱砂萼’,開得這般早,可不像是要搶在冰雪前展顏?”
他說著,將詩稿往煜明麵前一遞:“你且看看,我剛寫的《雪梅》,可還入得眼?”
煜明接過,隻見上麵墨色未幹,寫著:“冷蕊欺寒破,孤香逐雪來。不隨桃杏伍,獨向歲寒開。”
“好個‘不隨桃杏伍,獨向歲寒開’!”煜明擊掌讚歎,“景行兄此詩,既寫梅之姿,更詠梅之誌,妙極!”
藍景行哈哈大笑,從腰間解下酒葫蘆:“難得遇著知音!來,喝口酒暖暖身子!這可是我自家釀的青梅酒,去年埋在梅樹下,今日剛挖出來。”
酒液入喉,酸甜中帶著梅子的清香,尾韻卻有一絲辛辣,正如這初遇的少年,清俊中帶著幾分不羈。兩人倚著梅樹,談詩論畫,竟忘了時光流轉,直到暮色四合,才被尋來的仆役打斷。
“明日巳時,還來此處,如何?”藍景行揮手作別時,衣袂上的墨漬在雪光中格外醒目,宛如一幅未幹的水墨畫。
煜明點頭,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雲麓山的雪,竟比往年都要溫柔幾分。
第三章 詩箋裏的光陰
“公子又在想藍公子了?”墨硯的聲音打斷了回憶。
煜明輕笑,將詩箋折好收入紫檀筆筒:“是啊,不知不覺,竟已三年了。”
三年間,他與景行書信往來不斷,雖相隔百裏,卻仿佛日日相伴。春日裏,景行會寄來雲麓山的新茶,附一首《采茶歌》;秋日裏,煜明則回贈自家釀的桂花酒,附上《秋日書懷》。每逢節氣,必有詩詞相贈,或是詠花,或是歎雪,字裏行間,滿是對彼此的牽掛。
去年大寒,煜明偶感風寒,臥病在床。那日晨起,忽聞窗外有人吟哦:“大寒雪落靜,幽室藥香溫。願得清寧日,與君共酒樽。”
他掙紮著起身,透過窗紗,隻見藍景行立在雪地裏,肩頭落滿雪花,手裏提著個食盒,正對著窗欞微笑。那一日,景行親自煎藥、煮粥,陪他在暖閣裏談詩論畫,直到月上柳梢。
“景行兄總是這般,”煜明摸著筆筒裏的詩箋,輕聲道,“旁人避之不及的風雪,在他眼中,竟成了贈友的契機。”
墨硯笑著搖頭,正要說話,忽聞門外傳來馬蹄聲。緊接著,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煜明兄!大寒雪盛,可曾備下暖酒?”
第四章 寒梅映雪·雅集
“景行!”煜明快步走到簷下,隻見藍景行穿著一襲猩紅大氅,騎在一匹雪青馬上,手裏還抱著個油紙包,“你怎的這般冒失?剛下過雪,山路難行!”
“哎,無妨!”藍景行翻身下馬,抖落大氅上的雪花,露出裏麵月白錦袍,“你看我帶了什麽——城東老字號的糖糕,還有你最愛吃的蜜漬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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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攜手走進書齋,墨硯早已添了炭火,煮上了新茶。藍景行往暖爐邊一坐,搓著手道:“還是你這兒暖和。我方才在梅樹下站了會兒,指尖都凍僵了。”
“你呀,”煜明搖頭,將熱酒斟入琉璃盞,“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對了!”藍景行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掏出個錦囊,“送你個東西。”
打開錦囊,裏麵是枚雕刻著梅花的玉佩,玉色溫潤,梅枝上還綴著顆珍珠,宛如雪落枝頭。
“前日見匠人雕琢,覺得極像那年我們在梅樹下初見的情景,”藍景行撓撓頭,“便買下了。你且戴著,就當是...當是我陪你看雪。”
煜明望著玉佩,喉間忽然有些發緊。三年來,他們雖常以詩詞寄情,卻極少這般直白地表達心意。他輕輕將玉佩係在腰間,抬頭時,目光與藍景行相撞,兩人忽然都笑了,像極了當年那個初雪的午後。
“對了,你今日可曾作詩?”藍景行忽然問道,“方才在梅樹下,我見那‘朱砂萼’開了,便謅了幾句,你且聽聽——‘大寒逢瑞雪,梅影映窗紗。素手折枝寄,冰心付歲華。’”
“好個‘素手折枝寄,冰心付歲華’!”煜明擊節讚歎,“景行兄此詩,比之三年前的《雪梅》,更多了幾分清逸之氣。這‘折枝寄’三字,更是妙極,道盡了摯友間的牽掛。”
藍景行笑著擺手:“你莫要誇我,且說說你今日作了什麽詩?”
煜明沉吟片刻,取過案頭狼毫,在宣紙上揮毫寫下:“雪落雲麓靜,茶溫友至頻。相逢情愈厚,共醉歲寒心。”
“好!”藍景行大聲喝彩,“‘相逢情愈厚,共醉歲寒心’,這兩句,竟將我們的情誼全寫盡了!”
兩人相視而笑,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透過梅枝,在雪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書齋裏,炭火燒得正旺,琉璃盞中的酒氣氤氳,與沉水香交織在一起,化作一縷溫暖的流年。
第五章 歲寒·情愈濃
申時三刻,兩人攜手去後園賞梅。
雪後的梅園,宛如一幅水墨畫卷。紅梅映雪,白梅似玉,偶爾有麻雀掠過枝頭,驚起一片雪霧。藍景行忽然指著一株老梅:“看!那朵‘朱砂萼’開得正好,像不像那年我們初見時的那朵?”
煜明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那朵梅花嬌豔欲滴,花瓣上的雪水折射著陽光,宛如撒了一把碎鑽。他忽然想起詩中的“紅衣佳人綻笑眉”,轉頭看向身邊的藍景行——猩紅大氅襯得他麵色如玉,眼中含著笑意,可不就是那“紅衣佳人”?
“景行,”煜明忽然開口,“當年你詩中的‘紅衣佳人’,可是指這梅花?”
藍景行一愣,隨即輕笑:“你說呢?”他伸手折下一枝紅梅,插在煜明衣襟上,“在我眼中,這梅花雖美,卻不及摯友一笑。”
煜明微怔,隻覺衣襟上的梅花微微顫動,仿佛有一股暖流,從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忽然想起方才寫的詩——“相逢情愈厚,共醉歲寒心”,此刻方知,這世間最動人的風景,不是寒梅映雪,而是有人陪你立黃昏,問你粥可溫。
暮色漸起時,兩人回到書齋。藍景行鋪開宣紙,研好鬆煙墨:“今日興致頗佳,不如我們合作一幅《寒梅圖》?”
煜明點頭,提起筆,先勾勒出梅枝的輪廓。藍景行則蘸了朱砂,點染梅花。兩人配合默契,不多時,一幅傲雪寒梅圖便躍然紙上。藍景行端詳片刻,忽然在空白處題字:“歲寒知鬆柏,情厚見君心。”
煜明望著這幅畫,忽然想起三年來的種種:雪夜送藥的身影,春日寄來的新茶,秋日共賞的明月...原來,這一路走來,他們早已將友情釀成了最醇厚的酒,在歲月的寒冬裏,溫暖彼此的心房。
“景行,”煜明輕聲道,“願我們如這寒梅,曆經風雪,情誼不變。”
藍景行轉頭,目光灼灼:“何止不變?待到來年花開時,我們還要共赴揚州,看瓊花,品早茶,醉臥明月樓呢!”
兩人相視而笑,窗外,一彎新月已爬上梅梢,將他們的影子映在雪地上,交疊成一幅永不褪色的畫。
終章 大寒安康
夜深了,藍景行終究要告辭。
“明日一早還要趕路,你且回去歇著,莫要送了。”他握著煜明的手,指尖仍帶著暖意,“記住,每日卯時喝一碗酥酪,莫要貪涼。”
煜明點頭,將備好的錦盒塞進他懷裏:“裏麵是新製的暖爐炭,還有你愛吃的糖炒栗子。路上冷,記得多添件衣裳。”
目送藍景行的馬車消失在雪夜裏,煜明回到書齋,見案頭的《雲麓詞心錄》靜靜翻開著,便提起筆,在空白處寫下:
大寒日,友至,共賞梅,飲暖酒,作詩詞,畫寒梅。人生得一知己,如得寒梅映雪,清逸而溫暖。願歲月流轉,情誼長存,君安康,吾心寧。
擱筆時,窗外又飄起了細雪。煜明望著窗欞上的雪花,忽然輕笑——這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於在大寒時節,有摯友踏雪而來,與你共醉詩酒,共賞梅影,共話流年。
雪落無聲,情長似酒。此去經年,願君安好,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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