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翠羽流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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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麓詞心錄:第二百四十四章.翠羽流音
    第一章 荷塘驚羽
    芒種後的雲麓山,連風都帶著荷香。煜明踏過青石拱橋時,袖口被露水沾濕了半寸——橋東那方荷塘正開得盛,粉白的花瓣托著晨露,像盛著一汪碎銀。他蹲下身,指尖剛觸到卷邊的荷葉,忽聽水麵“撲棱”一聲輕響。
    “瞧那邊!”
    清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雀躍。煜明抬頭,隻見荷塘深處,兩道翠綠的影子正貼著水麵疾飛,尾羽劃過之處,漾開一圈圈銀亮的漣漪。那鳥生得極小巧,紅喙如點漆,翅尖的藍翎在晨光裏流轉著寶石般的光澤,正是翠鳥。
    “好個‘翠羽流光,紅喙含靈’!”煜明低歎著站起身,目光追著那對翠鳥。隻見它們猛地俯衝而下,尖喙入水時快如箭脫弦,刹那間又騰空而起,口中已銜著一尾銀鱗閃爍的小魚。水珠從它們翅羽上墜落,在荷葉間碎成萬點珠光。
    清風從袖中摸出紙扇,指著荷塘笑道:“你看它們‘入水猶如箭脫弦’的模樣,倒讓我想起去年在塞北看的射雕手。不過這翠鳥更妙些,‘須臾刻,見銀鱗閃爍,收獲猶寬’,比弓箭可靈巧多了。”
    煜明聞言會心一笑。昨日他剛填了闋《沁園春》,寫的正是眼前這番景象。此刻見清風隨口念出詞中句子,便知他早將詞稿默熟了。兩人沿著荷塘小徑慢行,看那對翠鳥在蓮葉間往複穿梭,時而停在斜出的荷梗上,紅喙梳理著翠羽,時而又紮入水中,驚起一片漣漪。
    “記得莊子說‘鰷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煜明望著水中遊魚,忽然想起詞中“憶昔時莊叟,逍遙濠上”的句子,“如今我們觀翠鳥嬉水,倒也算得‘今朝吾輩,沉醉池邊’了。”
    清風搖著扇子接話:“可不是麽?你看這‘水色山光,魚翔鳥躍’,哪一樣不是‘人間清樂源’?上次青溪還說你詞裏‘斜陽下,看翠禽歸去,心亦悠然’寫得淡遠,今日若她在此,怕是要對著這荷塘喝上三盞清茶了。”
    話音未落,荷塘西岸忽然傳來一陣輕笑。兩人轉頭,隻見青溪正立在那株老柳樹下,手中握著一卷素絹,裙角沾著幾點綠意。“說我什麽呢?遠遠就聽見你們論詩,倒把我這愛茶的毛病都搬出來了。”
    第二章 翠湖詞韻
    青溪走近時,煜明才發現她素絹上竟畫著隻翠鳥。鳥棲在水墨荷葉間,紅喙微張,翅羽上的石綠色竟用了三四種暈染,看著便似要振翅飛出紙麵。“好筆力!”清風湊過去細看,“這‘紅喙藍翎驚浪蕩’的神氣,倒比真鳥還要靈動幾分。”
    青溪將畫軸展開半尺,露出上麵題的《清平樂》:“昨日見你們在荷塘觀鳥,回去便忍不住落了筆。隻是詞不如畫,‘羽衣炫彩飛揚,穿梭水草之旁’這般景象,終究是筆墨難盡。”
    煜明接過畫軸,目光落在“獨愛湖光佳境,逍遙自在翱翔”兩句上,忽然想起今早翠鳥掠過水麵時,那影子在碧波中明明滅滅的模樣。“你這詞倒是寫出了翠鳥的魂。”他指著畫中鳥爪緊扣荷梗的細節,“你看它們停駐時凝神靜氣,一動則‘身姿壯’‘驚浪蕩’,這動靜之間的妙處,倒像極了我們平日裏琢磨的詞眼。”
    三人說著話,已走到荷塘中央的水榭。清風取下廊下的竹椅,青溪從竹籃裏取出茶盞,白瓷杯落進青瓷托時,發出一聲清越的脆響,竟與翠鳥的鳴囀隱隱相合。煜明倚著朱紅廊柱,看那對翠鳥又一次紮入水中,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忽然開口:“方才見它們‘翠羽淩波飛舞,紅喙破水驚瀾’,倒讓我想起另一闋《西江月》。”
    他頓了頓,望著水麵輕誦:“‘綠波蕩漾映嬌顏,濺起珍珠千萬。身似精靈輕躍,影如夢幻飄旋。’你們說,這‘精靈’二字,可算貼切?”
    青溪正將滾水衝入茶盞,聞言抬眼笑道:“何止貼切!你看它們在水草叢中穿梭時,忽隱忽現,可不就像山精水魅?前幾日我讀《酉陽雜俎》,說翠鳥是‘魚狗’,可我瞧著,倒更像淩波仙子。”
    清風呷了口茶,忽然指著遠處荷梗:“你們瞧!”隻見一隻翠鳥正站在離水榭三尺遠的荷梗上,紅喙中叼著片翠綠的浮萍,水珠順著它的羽毛滾落,在荷葉上聚成晶瑩的珠串。那鳥歪著頭看了他們片刻,忽然振翅飛向對岸,尾羽劃過水麵時,竟在波心蕩出一圈極圓的漣漪。
    “這便叫‘自然妙筆繪奇篇’了。”煜明望著空了的荷梗,忽然想起詞中“獨愛此中清婉”的句子,“我們窮盡筆墨,終究不如造化之功。你看它方才叼走浮萍的模樣,怕是也知‘綠波蕩漾映嬌顏’的妙處,故意來添這一筆呢。”
    第三章 濠上遺風
    午後的陽光透過葉隙落在水榭的石板上,碎成金斑。青溪鋪開宣紙,要將方才所見的翠鳥再畫一幅,煜明便在一旁研墨,清風則倚著欄杆,看那對翠鳥在荷塘東隅的蘆葦叢中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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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清風忽然開口,“方才你提莊子濠上觀魚,我倒想起個典故。昔年蘇東坡在黃州,曾見漁人畫翠鳥捕魚,題過一句‘魚亦憐儂,儂亦憐魚’,你說這人與鳥、鳥與魚之間,究竟是誰憐著誰?”
    煜明將墨錠擱在硯邊,望著水中遊魚道:“或許不是相憐,而是相惜。你看這翠鳥捕了魚去,是為生計;魚見了翠鳥驚逃,亦是求生。可我們觀之,卻隻覺得‘魚翔鳥躍’皆是清樂——這其中的妙處,正在於隔著一層‘賞’的心境。”
    青溪握著筆的手頓了頓,墨點在宣紙上暈開個小圈:“煜明此言有理。就像我畫這翠鳥,若想著它是在殺生,便隻剩殘酷;若想著它是自然一景,便生出‘逍遙自在翱翔’的意趣。這大約就是你詞裏說的‘自然妙趣千般,引騷客文人賦錦篇’了。”
    此時那對翠鳥許是捕夠了魚,竟一前一後飛到水榭的橫梁上,歪著頭看他們作畫。煜明能看清它們翅羽上細密的斑紋,紅喙微微開合,似在梳理剛才入水時打濕的絨毛。他忽然想起早上填的《沁園春》下闋,低聲念道:“‘斜陽下,看翠禽歸去,心亦悠然’——此刻雖無斜陽,見它們這般自在,倒也覺得心境悠然了。”
    清風從袖中取出個小小的竹哨,放在唇邊輕吹。那哨音清越如流水,竟與翠鳥的鳴囀應和起來。橫梁上的兩隻鳥歪著頭聽了片刻,忽然振翅飛起,掠過荷塘時,翅尖帶起的水珠正好落在青溪的畫紙上,在墨色荷葉旁暈開幾點淡綠的水痕。
    “呀!”青溪低呼一聲,隨即笑起來,“這可是翠鳥親自添的筆墨,比我這拙筆強多了。”她指著畫紙上的水痕,“你們看,像不像‘濺起玉珠千丈’?”
    煜明看著那幾點水痕在宣紙上慢慢暈染,忽然覺得這自然萬物,原是最好的詩人。它們的一啄一飲、一飛一停,皆是天地間的平仄韻律,而所謂詞心,不過是將這份韻律拾起來,用文字編織成能與人共鳴的篇章。就像此刻橫梁上殘留的幾點翠羽,雖輕若煙塵,卻在陽光下泛著永不褪色的光彩。
    第四章 流音永續
    暮色漫上荷塘時,那對翠鳥已飛回蘆葦深處。青溪的畫紙上,兩隻翠鳥棲在搖曳的荷梗上,翅羽間的光影流轉,竟像是真能聽見振翅之聲。煜明在畫的右上角題了行小字:“翠羽流音處,詞心與自然。”
    “這‘流音’二字用得好。”清風將畫軸卷起,忽然想起什麽,從懷中掏出個錦囊,“昨日在山下集子上見著個玩意兒,你倆瞧瞧可合心意。”
    錦囊裏是兩枚翠玉雕琢的鳥形佩,形製小巧,一枚琢的是翠鳥振翅欲飛之態,一枚琢的是斂羽靜棲之姿。玉色通透,隱隱能看見裏麵流動的綠意,恰似翠鳥翅羽上的流光。“這是用岫岩玉雕的,”清風將佩飾分給兩人,“你那闋《沁園春》裏說‘翠羽流光’,我瞧這玉色倒有幾分像。”
    青溪將玉佩戴在腰間,翠玉貼著素色羅裙,竟似有微光流轉。“你這心思倒巧,”她笑著看向煜明,“隻是不知這玉佩能否引來真的翠鳥?”
    煜明握著手中那枚振翅的玉佩,隻覺玉質溫潤,觸手生涼。他想起今日從晨光到暮色,看翠鳥在荷塘中嬉水捕魚,聽它們的鳴囀與清風的哨音應和,忽然覺得這半日時光,勝過十年案頭苦讀。所謂“人間清樂源”,原不在書冊經卷,而在這“魚翔鳥躍”的自然之間,在與知己並肩觀物的片刻光陰裏。
    “其實今日最妙的,”煜明望著漸漸沉下去的夕陽,水麵被染成一片金紅,“不是我們觀鳥,是鳥亦觀我們。你看它們停在橫梁上時,那歪著頭的模樣,倒像是在評點我們的詩畫呢。”
    清風聞言大笑:“若真是如此,隻怕它們要笑我們‘雕蟲小技,不如我這天然妙手’了!”
    三人說笑著離了水榭,身後的荷塘在暮色中漸漸沉寂,唯有幾隻晚歸的翠鳥,還在蘆葦叢中偶爾發出一兩聲清越的啼鳴。煜明走在最後,回頭望時,見那對翠玉佩在青溪與清風腰間輕輕晃動,映著殘陽,竟似有無數流光在暮色裏流轉。
    他忽然想起早上填的詞句:“自然妙趣千般,引騷客文人賦錦篇。”或許這世間最動人的詞章,從來不是筆墨寫成的,而是由天地萬物共同譜就的。而他們這些所謂“騷客文人”,不過是在某一個恰好的時辰,聽見了自然的流音,便忍不住用文字將這份感動記錄下來,讓它能在時光裏,與更多懂得的人共鳴。
    走到石橋邊時,清風忽然停步,指著荷塘方向:“你們聽。”
    遠遠的,蘆葦叢中傳來翠鳥細碎的鳴囀,像是在唱一首晚安的歌謠。煜明側耳細聽,隻覺那聲音清冽如泉,竟與方才茶盞相碰的脆響、竹哨的流音、以及畫紙上水珠滴落的輕響,都融在了一起,在這暮色漸濃的雲麓山間,匯成了一支屬於自然與友情的,永不落幕的詞心之曲。而他們的故事,也如同這翠鳥的流音,在時光的荷塘裏,悄然漾開了一圈又一圈,溫潤而悠長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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