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仙翁山巔的雲濤墨痕
字數:8334 加入書籤
雲麓詞心錄·第二百四十七章.仙翁山巔的雲濤墨痕
第一章 鬆濤引徑:霧靄中的相逢
伊春的晨霧是被鬆針篩過的,帶著樹脂清冽的香氣,在南岔仙翁山的山麓彌漫成流動的紗幔。煜明背著半舊的行囊,靴底碾過覆著苔衣的石階,驚起幾隻棲在蕨類植物上的藍雀。他此行是為尋一幅“龍江千嶂圖”,卻在轉過第三道彎時,聽見了與鬆濤相和的琴聲。
那琴聲不像中原古琴的幽咽,倒似山澗奔石,帶著股野趣與剛勁,從霧氣深處飄來。循聲望去,隻見前方磐石上坐著個穿青布褂子的老者,膝頭橫一架自製的木琴,手指在粗糙的弦上起落,身後是直插雲霄的花崗岩峭壁,雲霧在岩縫間流轉,竟似仙人衣袂。
“好一曲《山骨》。”煜明忍不住駐足讚歎。
老者抬眼,臉上溝壑縱橫,卻藏著兩道銳利的光:“外鄉人?聽口音不像本地的。”
“在下煜明,從關內來,久聞仙翁山奇絕,特來采風。”煜明拱手,目光落在老者身後岩壁上——那裏竟用朱漆題著半闕詞,字跡被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卻仍透著一股雄勁:“仙翁山峻,望龍江大地,風光奇絕……”
“哦?你認得這詞?”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指了指石旁歪脖子鬆樹上掛著的酒葫蘆,“喝口山酒暖暖身子,這詞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寫的,非要刻在這石頭上丟人現眼。”
煜明接過酒葫蘆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滾下,驅散了晨霧帶來的寒意。他望著岩壁上的字跡,那筆鋒間的豪情與眼前的山景竟相得益彰:“此詞氣勢雄渾,將仙翁山的險峻與天地的遼闊寫活了,不知老先生的徒兒是哪位才子?”
“什麽才子,就是個愛爬石頭的癡兒。”老者嘴上嫌棄,嘴角卻噙著笑意,“他叫阿木,打小在山裏長大,前些年跟著個路過的教書先生識了幾個字,就整天念叨著要給這山寫詩。”
正說著,霧中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個背著畫板的少年跑了過來,看見煜明時愣了一下,隨即咧嘴笑道:“師父,您又在跟人念叨我那破字呢?”
這便是阿木,皮膚被山風吹成健康的麥色,眼睛亮得像山澗裏的星子。他看見煜明手中的畫夾,好奇地湊過來:“先生也是來畫畫的?您看這仙翁峰,像不像個拄著拐杖的老神仙?”
煜明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雲霧恰好散去一縷,露出峰頂那塊突兀的巨石,果然酷似一位頷首沉思的仙翁。他心中一動,取出紙筆,寥寥數筆勾勒出石峰的輪廓,又在旁題了句:“雲作衣袂石作骨,仙翁獨坐萬峰頭。”
阿木看得眼睛發直:“先生好本事!這畫裏的山,好像比真的還活!”
老者湊過來看了看,撚著胡須沉吟道:“‘雲作衣袂石作骨’,倒是比我徒兒那‘翠嶺綿延層疊’更添了幾分仙氣。”
煜明謙辭幾句,見阿木對書畫如此癡迷,便提出想與他一同登山,切磋技藝。阿木立刻拍手叫好,老者也笑著揮揮手:“去吧去吧,替我看著這小子,別讓他摔下山崖去。”
於是,在鬆濤與霧靄的陪伴下,煜明與阿木沿著蜿蜒的山徑向上攀登。阿木像隻靈活的山猴,一邊走一邊給煜明介紹山中的奇花異草,哪個岩洞曾有黑熊冬眠,哪棵古樹是族人祈福的神樹。煜明則時不時停下筆,記錄下眼前的景致,或是與阿木討論如何用筆墨表現鬆濤的氣勢、雲霧的層次。
當他們走到一處名為“聽濤崖”的平台時,山風忽然變大,萬千鬆針同時呼嘯,匯成震耳欲聾的聲浪。阿木激動地喊道:“先生,你聽!這就是師父說的‘鬆濤怒吼,似訴千秋雪’!”
煜明望著眼前翻湧的綠浪,仿佛真的聽見了千年冰雪消融的聲音。他忽然理解了阿木題在岩壁上的那句“似訴千秋雪”——這不僅僅是風聲,更是大山在訴說它亙古的曆史。
第二章 石徑攀雲:詞心與山魂的碰撞
越往上走,山勢越發險峻。石階在陡峭的岩壁上鑿出,下方便是深不見底的幽穀。阿木走慣了山路,步履輕快,還時不時回頭提醒煜明:“先生小心,這段路滑!”
煜明扶著冰冷的岩壁,望著前方雲霧中若隱若現的峰頂,忽然想起昨夜在山腳下客棧裏讀到的那句“未懼山梯折”。他問阿木:“你題在岩壁上的《念奴嬌》,最後幾句‘此身長健,再觀佳景無缺’,可是盼著能一直登山看景?”
阿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師父教我的。他說人這輩子,要是身體硬朗,就能多看些好山好水,心裏就不會有缺憾。”他指著遠處一座形似筆架的山峰,“去年我腿摔斷了,躺了三個月,急得天天望著山發呆。後來能走了,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山頂,那時候才覺得,能站在這兒看雲,比啥都強。”
煜明心中微動。他想起自己遊曆四方,見過名山大川無數,卻從未像此刻這樣,從一個少年的話語裏,感受到對山水如此純粹的熱愛。這種熱愛,不是文人墨客的吟風弄月,而是融入血脈的依戀,是與山魂相通的赤誠。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行至“試劍石”旁,隻見兩塊巨石對劈而立,縫隙窄如刀削,傳說曾有仙人在此試劍。阿木忽然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本用樺樹皮裝訂的小冊子:“先生,我新學了首詞,想寫仙翁山的雲海,可總覺得差點意思。”
煜明接過冊子,隻見上麵用炭筆寫著半闋《水調歌頭》:“仙翁山巔立,雲海漫峰巒……”字跡稚嫩,卻筆鋒淩厲,透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他沉吟片刻,指著遠處翻湧的雲浪說:“你看這雲海,時而如怒濤拍岸,時而如棉絮堆雪,若要寫出它的神韻,需得既有動態,又有靜氣。”
他拿起阿木的炭筆,在冊子空白處續寫道:
“碧空如洗澄澈,金縷照蒼岩。
峻石嶙峋千仞,
翠樹參差幾點,風動影斑斕。
極目山川闊,心醉忘塵寰。”
阿木湊在一旁看得入神,等煜明放下筆,他忍不住拍手叫絕:“‘風動影斑斕’!先生這一句,把樹影在雲海裏晃動的樣子寫活了!還有‘心醉忘塵寰’,就是我站在山頂時的感覺!”
煜明笑著說:“其實這詞的意境,你已有了七分,隻是缺少些錘煉。你看這‘仙翁山巔立’,不如改成‘仙翁山巔立,雲海漫峰巒’,開篇便有氣象。”
兩人便在試劍石旁,你一言我一語地琢磨起詞句來。阿木不懂平仄韻律,卻能說出最直觀的感受:“這裏要響亮點,像山風撞在石頭上!”“這裏要柔一點,像雲絮拂過臉”。煜明則從格律技巧入手,幫他調整字句,卻發現這少年的直覺往往能精準地抓住景物的魂魄。
不知不覺間,雲霧漸漸散去,一束金光穿透雲層,恰好落在前方的“仙人台”上。那是一塊平整的巨石,突兀地伸出崖外,仿佛仙人的觀景台。阿木拉著煜明的手:“先生,快到頂了!我們去仙人台看雲海!”
兩人手腳並用地爬上仙人台,眼前的景象讓煜明一時失語——隻見千頃雲海在腳下翻湧,金色的陽光將雲濤染成流動的錦緞,遠處的峰巒如海島般在雲海裏時隱時現。山風卷起阿木的衣角,少年張開雙臂,像要擁抱這整個天地,眼中閃爍著煜明從未見過的光芒。
“先生你看!”阿木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這就是‘登臨高處,方覺天地此心寬’!”
煜明望著少年被陽光照亮的側臉,又看看眼前壯闊的雲海,忽然明白了何為“詞心”。它不是華麗的辭藻,而是當你被天地之美震撼時,從心底湧出來的那聲讚歎,是想將這片刻永恒留住的渴望。
他取出自己的詞集,在阿木那首《水調歌頭》的旁邊,鄭重地寫下:“尋幽徑,攀絕壁,意猶酣。登臨高處,方覺天地此心寬。”
第三章 仙人對飲:樺樹下的詩酒年華
在仙人台待了許久,直到夕陽將雲海染成一片金紅,兩人才依依不舍地往下走。阿木說要帶煜明去看“千年神樺”,那是山巔一棵生長了千年的白樺樹,樹皮上的紋路天然形成似人似獸的圖案,是族裏的聖樹。
走近神樺樹,隻見虯結的枝幹向天空伸展,像巨人的手臂。樹皮上的紋路在夕陽下泛著銀色的光,果然有幾分神異。阿木從背包裏拿出兩個樺樹皮杯子,又摸出一小壇酒:“這是我師父釀的山葡萄酒,先生嚐嚐,在神樺樹下喝酒,能沾上仙氣呢!”
酒液呈深紫色,入口酸甜,帶著野果的清香。兩人靠著樹幹坐下,看夕陽一點點沉入西邊的山巒,天空被染成瑰麗的橘紅色,雲海則變成了暗金色的波濤。
“先生,”阿木忽然開口,聲音有些低落,“我師父說,等我再長大些,就要讓我下山去讀書了。可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山裏,畫畫,寫詩,看雲。”
煜明沉默片刻,望著少年眼中的迷茫,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他也曾糾結於仕途與山水之間,最終選擇了浪跡天涯。“阿木,”他緩緩說道,“山不會跑,雲也不會散,你就算暫時離開,它們也會在這裏等你。重要的是,無論在哪裏,都別忘了此刻在山巔看到的風景,別忘了你想為這山寫詩的心。”
他指了指神樺樹上的紋路:“你看這樹皮,每一道裂痕都是歲月刻下的詩。你師父讓你下山讀書,不是讓你忘了山,而是讓你用更多的知識,去讀懂這些詩,然後把它們寫出來,讓更多人知道仙翁山的美。”
阿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先生,你走了那麽多地方,見過那麽多山,最喜歡的是哪一座?”
煜明望向漸漸暗下來的群山,想起烏蘇裏江畔的藍錦衣袂,想起此刻身邊的少年與古樺,忽然笑了:“每座山都有它獨特的魂,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喜歡的,是那些能讓我想起某個人、某段時光的山。比如這座仙翁山,以後我每次想起,就會記得有個叫阿木的少年,在神樺樹下請我喝過山葡萄酒。”
阿木的臉“騰”地紅了,他低下頭,手指在樹皮上輕輕劃著:“先生,等我以後學會了更多的詞,就把它們都寫在這神樺樹上,這樣你下次來,就能看見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好啊,”煜明笑著舉杯,“那我們就以這山葡萄酒為誓,待你學成歸來,我再上仙翁山,與你共賞你寫在神樺樹上的詞。”
兩人的樺樹皮杯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在漸漸沉寂的山林裏回蕩。這時,山風送來一陣悠揚的琴聲,正是老者在山下彈奏的《山骨》,隻是此刻在暮色中的山巔聽來,更添了幾分曠達與悠遠。
煜明取出紙筆,借著最後一點天光,在詞集裏寫下一首《念奴嬌》:
“仙翁山峻,
望龍江大地,風光奇絕。
南岔峰巔抬望眼,翠嶺綿延層疊。
雲影徘徊,鬆濤怒吼,似訴千秋雪。
斜陽傾灑,染金千壑萬穴。
遙想昔日登臨,
雄心猶在,未懼山梯折。
背負行囊尋勝境,沉醉山川遼闊。
天地為懷,豪情似海,獨對蒼穹說。
此身長健,再觀佳景無缺。”
阿木湊過來看,指著“似訴千秋雪”一句說:“先生,這裏用‘似訴’比我的‘如訴’更好,好像山真的在說話一樣。”
煜明摸摸他的頭:“這是你先想到的意境,我隻是稍作潤色。真正的好詞,從來不是靠技巧,而是靠一顆與山水相通的心。”
暮色完全籠罩了山林,隻有神樺樹的銀色樹皮在黑暗中隱隱發亮。兩人收拾好東西,打著火把下山,火把的光芒在岩壁上跳動,仿佛遊動的星子。阿木走在前麵,時不時回頭給煜明照亮,嘴裏還哼著自編的山謠,調子簡單,卻充滿了對這片山林的熱愛。
煜明跟在後麵,看著少年輕快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詞集,隻覺得這仙翁山巔的雲濤墨痕,早已刻進了他的“雲麓詞心錄”裏。這裏的每一塊岩石,每一棵鬆樹,每一縷雲霧,都在訴說著屬於自己的故事,而他有幸成為了這些故事的記錄者。
第四章 雲麓留痕:樺皮信裏的山盟
離別的清晨,霧氣比來時更濃。阿木背著一簍山貨來送煜明,裏麵有曬幹的鬆子、野生的藍莓,還有幾張他親手剝的樺樹皮。“先生,這樺樹皮你拿著,以後想寫信了,就寫在上麵,我讓下山的貨郎帶給我師父。”
煜明接過樺樹皮,觸手粗糙卻帶著溫度。他想起昨晚在神樺樹下的對話,想起少年眼中對未來的憧憬與迷茫。“阿木,”他認真地說,“記住,無論在哪裏,都不要丟了你的畫筆和詞心。這仙翁山的魂,不僅在山石雲海裏,更在像你這樣熱愛它的人心裏。”
阿木用力點頭,眼睛有些發紅:“先生,你還會再來嗎?”
“會的,”煜明望著被霧氣籠罩的仙翁峰,“等你在神樺樹上寫下新的詞,我一定會來讀。”
兩人在山腳下告別,阿木一直站在路口,直到煜明的身影消失在霧中。煜明回頭望了最後一眼,隻見少年的青布褂子在灰白的霧氣中,像一朵頑強生長的山花。
走出很遠,煜明才打開阿木送的樺樹皮,發現裏麵還夾著一張小紙條,上麵用炭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先生教我的《水調歌頭》,我改好了——”
下麵是一首完整的詞:
“仙翁山巔立,雲海漫峰巒。
碧空如洗澄澈,金縷照蒼岩。
峻石嶙峋千仞,
翠樹參差幾點,風動影斑斕。
極目山川闊,心醉忘塵寰。
尋幽徑,攀絕壁,意猶酣。
登臨高處,方覺天地此心寬。
遙想仙人曾住,
應是逍遙無度,塵世幾人諳。
且把豪情縱,長笑對雲閑。”
雖然字跡依舊稚嫩,但平仄已然工整,意境也貫通一氣。煜明看著這闋詞,仿佛能看見少年在燈下一筆一劃修改的模樣,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他將樺樹皮小心地收進行囊,與烏蘇裏江的魚皮囊放在一起。這兩個來自不同地域的信物,卻同樣承載著對文化的熱愛與傳承的希望。
行至半山腰,霧氣漸漸散去,煜明回頭望去,仙翁峰在陽光下露出了全貌,峰頂的“仙翁石”仿佛真的在頷首微笑。他忽然想起阿木說的“仙人衣袂”,便取出紙筆,在新的一頁上寫下:
“雲麓詞心錄·仙翁山記:
己亥暮春,登伊春南岔仙翁山。遇山民阿木,年方十六,性如鬆風,癡於書畫詩詞。共攀險峰,觀雲海鬆濤,論詞心山魂。見其題壁之句,雖稚拙卻含天地之氣;聽其論山之言,雖樸陋卻通自然之神。
世人謂山野無文,殊不知真文在天地,真意在人心。阿木者,非文人墨客,卻得山水之真趣,握詞心之真髓。其筆下之山,非紙上雲煙,乃血脈中奔湧之魂。
今別仙翁,攜樺皮為信,約以他日再聚。願此子不忘山風,不丟詩心,將仙翁之魂,書於樺皮,刻於岩壁,傳於後世。
是為記。”
寫完,煜明將詞集合上,隻覺得手中這本《雲麓詞心錄》,不再僅僅是一本詩詞集,而是一部流動的生命史,記錄著他與山川相遇,與靈魂相知的旅程。
山風吹過,帶來遠處鬆濤的轟鳴,也帶來了阿木隱約的歌聲。煜明知道,這仙翁山的雲濤墨痕,早已化作他詞心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他繼續前行的路。而他與阿木的山盟,也將隨著《雲麓詞心錄》的筆觸,在時光中靜靜生長,等待著下一次的重逢。
喜歡雲麓詞心錄:白雲著請大家收藏:()雲麓詞心錄:白雲著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